悦容劫难逃风月-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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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不忍去看天赐的脸,唯恐看到他噙着水光的眼睛,以及那满是鲜血的肩膀。
“悦容姐……”临上车前,天赐喊住了我:“不让你回长川,本来是为了保护你,那里已今非昔比,危险更甚龙潭虎穴。既然你非要让自己往火坑里跳,能为你做的我也已经尽力了,再也不能阻止你什么,最后只能给你一句劝,如果你能活命抵达长川,别放松警惕,那才是危险真正开始的时候,也别轻易相信任何人,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即离开,你千万千万更要小心……晚灯。”
我僵硬着身子背对着他,哽咽道:“恩,我知道了。”
刚迈出一步,天赐慌张喊道:“等等,悦容姐!”
“还有什么事吗,天赐?”
天赐道:“这场战争过后,如果你还活着,我也没死,我们再……”
我厉声将他的话打断,回身望他,已泪流满面:“我们都会活下去的,不会有任何人死去,你、我还有晚风,大家都会活得好好的!天赐,记住姐姐的话,无论我们做错了什么事,犯了多大的错误,我们都会原谅对方,因为我们是姐弟,似乎全天下最亲最亲的姐弟……我爱着你,仍然像小时候一样,深深喜爱着你。以后无论我们长得多大,哪怕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都不能忘记小时候的诺言,一定要相亲相爱;无论我们坚持哪一种生存的道义,走上千千万万不同的道路,也都一定会在同一条路上相遇——因为你是楚天赐,我是楚悦容!……下一次,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不要再刀剑相向了,我们一定要拥抱对方,对彼此微笑,好么?”
天赐点点头,背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我看到他脸上汹涌的泪水。
马车哒哒驶出军营,溅起漫天雨花,在山道上留下了两条长长地辙痕,就像生命永不相交的轨迹,固执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我扑在车架上失声痛哭,泪水中模糊地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世界,一遍遍地询问:“为什么这个世上要有那么多的立场,那么多的矛盾,那么多不可化解的仇恨?为什么至亲至爱的人不能融合在一起,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改变现状?为什么我们所背负的历史,要用血和眼泪书写?”
蔺翟云沉默地拍着我的肩膀,一言不发。
聪明如他,也给不了我答案。
生命如此玄妙,人类如此渺小。
活着的人们,永远不会有草长莺飞的传说。
或者,生而为人,本身就是为了在错误中拾到真理,在失去中学会珍惜,在痛苦中找到传说已久的,幸福。
大昭元年十月二十五日,楚后深夜回宫,半途受拦,移凤驾于锦绣宫,逢遇一人,乃镇国公主。
子夜,京城内外火光大作,厮杀一片。
楚后登烟台而望,乃义军兵临城下。
——《昭史》
马车狂奔三个时辰,终于抵达长川城外。一路上,我们遭遇三次追杀,又被人救了三次。
蔺翟云叹道:“妻子狠命得杀你,丈夫又拼命地救你,为了夫人你啊,他们这对夫妇也实在煎熬。”
我无语凝噎,心事愈发沉重,只觉得亏欠了天赐太多,而萧晚灯如此迫不及待地杀我,到底为了什么?
无边暮色,风雨潇潇,笼罩在深沉夜色下的巍峨城门,隐隐带着一种肃杀。
雨还在下,来势汹汹,乌云翻滚,像是整个天空就快压下来似的。
城门守将盘问:“来者何人!”
蔺翟云打伞,扶我走出马车。我拂过水袖,驻首望去,并未说话。
那守将认出我的身份,惊呼:“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回来了!来人,速开城门!”
厚重的铜兽朱门哐啷打开,倾斜泻下一片水光。我不等守将下城来迎,重回车内。
马车不作片刻停留,便溅起满地淤水,疾速往皇宫奔去。
几名将士尾随其后,一路护送我回宫。
沿途所见,家家户户闭门熄灯,道上毫无行人,就连百姓人家常有的鸡鸣狗叫声,如今都不得耳闻。
又见上百成列的御林军来来回回地在街道上严密巡逻,好似在寻找什么,雨点溅落在他们的甲胄上,发出一阵阵冰冷的碰撞声。
我观长川不见昔日繁华,更似一座死城,心里暗暗觉得不对,便问随行将士:“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将士回道:“前些日子公主下令闭城,城中大乱,时有暴民闹事,于是卢尚书就颁下禁宵令,严禁百姓在戌时之后出门,又派出御林军轮班在各条街道上巡逻防护,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就斩立决,百姓们怕被当做暴民处决,于是过了戌时就都熄灯就寝,不敢擅自出门了。”
我听后蹙眉,如此手段打压,恐怕暴民还没止住,反倒让全城百姓陷入更加黑暗的恐慌中。也许这根本就是萧晚灯和卢肇人的目的,他们两个人本就是一窝的,为了给天赐制造机会,可算是无所不用其极。我复而又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巡逻的御林军,便见他们一个个神态谨慎,眼神又略带一丝惊慌。我隐隐察觉有种怪异感,又抓不住那种转瞬即逝的感觉,胸口沉甸甸地烦闷,像压着一颗大石。
转眼间,马车便呼啸而过,驶进了宫门。
宫娥太监们见到我一路走来,无不露出惊愕怪异的表情,我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与那些御林军极为神似的惊慌,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莫非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重重宫门,层峦叠嶂掩埋在幽深的夜色中,宫灯被雨打风吹,已没有了昔日华丽夺目的光彩。我心烦意乱,更加加快步伐朝太极殿赶去,迫切想见到萧晚风,那条本为我熟悉的蜿蜒宫廊,此刻也因我急切的心情而显得更加漫长,仿佛在上走走了很久,却总是走不到尽头。
这时,一列禁卫军迎面走来,一个个淋着雨,手中提着灯笼,四下张望,又像是寻找什么东西。
我与蔺翟云相视一眼,“先生,你有没有觉得很不对劲?”
蔺翟云蹙眉沉吟半响,随即苦笑道:“夫人,今夜我们恐怕是要送羊入虎口了。”
我不解,忙询问缘由,蔺翟云尚不及回答,一道傲慢带着一丝懒怠的声音横插进来:“呦,这不是皇后娘娘吗?你怎么回宫了?” 便见卢肇人排开众人,自宫廊那头负手踱步走出,身穿一袭绛紫五莽官袍,头戴簪缨,嘴角噙着一缕极为淡薄的笑,眼中却毫无笑意,身旁还有一个翠衣太监为他打伞,雨水自纸伞边沿水帘般垂下,薄凉的秋风吹过,将雨水带到他的脸上,顺着脸颊的弧线滑落,竟似一行清泪。
尽管只是一刹那,我在卢肇人冷冷冰冰的眼中,居然看到了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悲伤,这令我十分好奇,他在为何人何事伤感?
错愕当会儿,卢肇人已走到面前,言行神态恢复如常,拂袖拱手作揖,“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行完君臣之礼后,他抿嘴笑道:“皇后娘娘如此历经千辛万苦地赶回来,想必是为了见圣上吧?”
又摇头叹道:“哎,娘娘此番作为,着实可惜了那人的一番心意啊……”
无视他言语中的多番挖苦,我看了他身后凌乱的人影一眼,厉声质问:“时近深夜,已是宫禁之时,卢尚书为什么还会在皇宫大院之内?……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微臣为什么会在深夜了还出现在深宫里?……因为啊,今夜不是寻常的夜晚。”卢肇人捋着垂落肩侧半润的头发,淡淡一笑:“至于他们在找什么,请原谅微臣,现在还不能告诉皇后娘娘你。”
我以权力压他:“很好,那你就留着解释,以后好好说给皇上听吧!”
卢肇人啧啧摇头,阴阳怪气道:“那还需圣上他有机会听得见才行。”
“皇后娘娘,请注意一国之母的风范。”卢肇人似笑非笑道:“难道你不想见皇上了?便快去吧,晚了怕就见不到了。”
我愤愤甩开他的手,拂袖而去。他那一句句若有所指的话令我害怕,难道晚风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蔺翟云快步追上来为我打伞,与卢肇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淡淡道:“你到底在计划什么?”
卢肇人看了看天色,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如果那时候……你还活着的话。”
我转身怒道:“卢肇人,你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卢肇人但笑不语,从袖口中掏出一支食指长的竹哨扔到我手中。 “皇后娘娘,若是你遇到什么危险,还不想死的话,就吹向这只哨子吧,或许微臣会看在那个人的面子上,前去救你。”
也不等我再问话,极为嚣张放肆地大笑而去了。
越接近太极殿,我的心愈发不知名地揪痛起来,许久未曾发作的头痛病此刻肆虐而来,搅得我的脑袋如万虫噬咬,再也无法思考任何问题。我抱着头开始用力地喘息,痛苦地沉吟。蔺翟云关心当机立断为我挤按天柱、天冲两处穴道,疼痛才方方纾解。
这时,自太极殿中走出一人,乃是太极殿内侍太监张公公,见到我之后他也没露出什么表情,只躬身行礼,道:“皇后娘娘,圣上现今未在太极殿,您若是想见他,请随咱家来。”
蔺翟云提醒道:“夫人,小心有诈。”
我苦笑道:“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蔺翟云望着张公公身后相随的数十侍卫,叹息:“似乎没有。”
那些侍卫一个个严正以待,把手紧握腰际钢刀,仿佛只要我一拒绝,那些刚到就会其锵然而出,架在我们的脖子上。
我开始意识到,今夜皇宫之中果然发生大事了,有人暗厢操控局面,晚风此时怕是已经被架空了权利。到底是谁这么大胆?长乐郡主?不,不会是她,就算她真有本事架空晚风,也没可能阻止我去见他,关于她对晚风的感情,我不会有丝毫的质疑,否则她也不会损已利人,在这十多年来用自己的血喂食晚风,只为让他平安活下去;至于蔺云盖,那就更加不可能,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更对权力没有丝毫的企图心。那么,排除一切可能,就只剩下萧晚灯了。
我尾随张公公一路走去,脑中忧思不断,方方消减下去的头痛又闹腾起来。
张公公带我来到锦绣宫,这里更加重兵把守,从宫门行至殿门,层层严密,三重戒备。雨越下越大,宫阙沉浸在阴阴郁郁的烟雨丛林中,散发着浓重的煞气。张公公驻足在殿门外,道:“皇后娘娘,咱家只能带你来这里了,接下来请您自个儿进去吧。”
我屏息推开殿门,一股冷风迎面逼来,便见殿内金碧辉煌,紫色帷帐层层叠叠繁褶纷乱,随着旋转在大殿的夜风一道肆虐飞舞,悠悠荡荡翩跹落下,豁然出现一道娇小曼妙的身影,只见她着一身繁花丝锦芙蓉色广袖长月金缕衣,绣五翟凌云花纹,牡丹髻,飞云鬓,浓密发丝间点缀在翟凤毛蔷薇瓒,玉珠垂落如金曜,肤如雪,唇似血,拖着长长裙摆,立于一道金裱浮雕百鸟朝凤屏风旁,身后罩着亮如白昼的灯火,让人不忍直视。
我冷冷笑起,想必她为了等待今夜稳操胜券的优越感,刻意盛装出现在我面前。
好一个堂堂镇国公主,煌煌天眷,当真贵不可言。
萧晚灯回身对我妩媚一笑,恍若罂粟绽放:“悦容姐,你可算来了。”
就在萧晚灯侧过身的瞬间,我露出意外的表情。
令我意外的并不是见到萧晚灯,而是被萧晚灯挡在身后的那个人——萧夫人正坐在那里,旁侧身后站着两名甲胄森森的将士,一手环住刀柄,一手扶腰,面无表情几近麻木;另有两名侍卫正手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