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三:荒原-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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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刺德吗?”埃蒂提出他的疑问。
“也许,”枪侠回答。“在我小时候。”
“这个词儿听上去怎么像垃圾,”埃蒂说。“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杰克看看石标东面。“滨河大道。字体很滑稽,但就是这几个字。”
埃蒂念出石标西面的字。“上面说吉姆镇,四十轮距。那不是韦慰·牛顿①『注:韦恩·牛顿(Wayne Newton),美国六、七十年代的流行歌手。』出生的地方吗,罗兰?”
罗兰斜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好吧,我闭嘴。”埃蒂翻了翻眼睛,回答。
广场西南角坐落着镇上惟一一栋石质建筑——矮墩墩、灰蒙蒙的大石块,窗户上横七竖八钉满生锈的铁条。那里是郡县法院和监狱,苏珊娜暗忖。她在南方见到过类似的建筑;如果前面再有几片停车场,你就看不出什么差别了。房屋正面涂了几个字,原本亮黄色的喷漆已经褪色。尽管她看不懂这几个字什么意思,但她想尽快离开这个小镇的愿望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陴猷布人①『注:陴猷布人(Pubes),原意是“青春期”,这里音译,在书中是指剌德城的原住民。他们住在剌德城的地上。』去死,上面写道。
“罗兰!”她叫了一声,手指着墙上涂的字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罗兰看了看,摇摇头。“不知道。”
她又向四周望望,感觉周围的建筑物正向他们倾斜过来,广场缩小了。“我们能不能离开这儿?”
“马上。”他弯下腰,从基座里拔出一块小鹅卵石,在左手若有所思地掂掂,同时抬头打量悬在石标上空的金属盒,然后他弯曲左臂,等苏珊娜意识到他打算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不要,罗兰!”她大叫,竟然被自己声音中的恐惧吓得向后一缩。
他没有理会她的阻止。石块抛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准准地击中金属盒的中心,砰地发出一声空洞的金属撞击声。盒子里传出时钟走针的声音,一面破烂的绿旗子从金属盒的开缝中掉出来。旗子完全展开时,清脆的铃铛叮地响起。旗面上用大黑字写着“行”。
“真该死,”埃蒂说。“这居然是个闹剧警察式②『注:闹剧警察(Keystone Kops),又译“吉斯通式”,这是二十世纪初吉斯通电影公司一系列老式默片中塑造的愚蠢无能的警察形象,他们通常都会像没头苍蝇一样追赶逃犯。』的红绿灯。如果你再砸一下,会不会有个‘停’冒出来?”
“有人来了。”罗兰轻声说,指向苏珊娜以为是郡县法院的建筑。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从建筑后面出现,沿着石阶走过来。这回你可没错,罗兰,苏珊娜心里说。他们可比上帝还老,两人都是。
那个男的身穿长袍,头戴宽边大草帽。女人一只手搭在男人晒伤的肩膀上,身穿素色手织长衫,头戴宽檐女帽。等他们靠近,苏珊娜发现她居然双眼全盲,而且那场让她失去视力的意外肯定极度可怕,因为她脸上只剩下两个空洞洞的眼窝,里面爬满疤痕,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害怕与困惑。
“他们是土匪吗,希?”粗嘎的声音颤抖地大声问。“你会让我们两个都丧命的,我肯定!”
“不要说了,梅熙,”男的回答。和那个女的一样,他的口音很重,苏珊娜几乎听不懂。“他们不是土匪,不是。他们中间有个陴猷布人——没有土匪会和陴猷布人一起赶路。”
不知是不是真瞎,她想一把把他推开。他诅咒一声,抓住她的手臂。“别这样,梅熙!别这样,我说!你会跌倒伤着自己的。该死!”
“我们没有恶意,”枪侠开口用高等语①『注:高等语(High Speech),是蓟犁人所讲的一种古老的语言,与低等语(Low Speech)相对。』喊道。听到这话,那个男人的双眼瞬间闪烁出不信任的光。女的转过身,盲眼循着他们的方向。
“一个枪侠!”他大叫,兴奋让他嘶哑的声音微微颤抖。“上帝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拽着那个女人,穿过广场朝他们飞奔过来。她被拉着跑得跌跌撞撞,苏珊娜只等她跌倒的那一刻。但相反,是那个男的先跌下去,重重跪在膝盖上。她在旁边也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大道的鹅卵石上。
5
杰克觉得脚踝处有样毛茸茸的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是奥伊蹲在旁边,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杰克伸出手小心地拍拍它的头,既像给予、也像寻求安慰。奥伊的毛非常柔软光滑,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它会逃跑,但它只是抬头看着他,舔舔他的手,然后回头看看新来的两个陌生人。那个男的正想扶那个女的站起来,但明显有些困难。她伸长脖子,头困惑怀疑地探来探去。
那个叫做希的男人摔在鹅卵石上,割伤了手掌,但他毫不在意。他不再坚持扶那个女人站起来,而是一把摘下宽边大草帽,把草帽举在胸前。在杰克看来,那顶帽子大得简直就像容量为一蒲式耳①『注:蒲式耳(Bushel),英美制计量单位,计量干散颗粒物的体积时用,一蒲式耳合八加仑。』的圆篮子。“我们欢迎你,枪侠!”他大叫道。“真心欢迎!我还以为你们族人都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
“谢谢你们的欢迎,”罗兰用高等语回答,伸手温柔地扶住盲妇的上臂。她向后微微退缩,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任他扶她起来。“戴上帽子吧,老人家。日头很毒呵。”
他带上草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罗兰,眸光闪闪。过了一会儿,杰克才意识到那是泪光。希,哭了。
“一名枪侠!我告诉你的,梅熙!我告诉你我看见了枪!”
“不是土匪?”她仿佛还是不敢相信。“你肯定他们不是土匪吗,希?”
罗兰转身对埃蒂说:“检查好保险栓,然后把杰克的枪递给她。”
埃蒂从腰带里抽出鲁格枪,检查好保险栓,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枪放在了盲妇的手上。她倒抽一口气,几乎没拿稳,接着开始感叹地慢慢抚摩。她空洞的眼窝转向那个男人,“一把枪!”她轻叹。“我的上帝啊!”
“唉,是一把枪,”老人漫不经心地回答,同时从她手里接过鲁格枪,还给埃蒂,“但是枪侠那儿有一把真正的枪,而且那边还有个女人也有一把。她的皮肤是棕色的,就像我爸爸讲过的伽兰②『注:伽兰(Garlan),中世界的一个王国,位于蓟犁南部,传说是具有魔力的国度。许多文明王国的人到那里寻找真理与启蒙,其中很多没有回来,但是回来的都获得了新生。据说伽兰人的肤色都很深。』人的模样。”
这时,奥伊尖叫了一声,杰克一转头,看见街上出现更多人——总共五、六个,他们都同希和梅熙一样老,其中一名老妪拄着根拐杖,佝偻的模样就像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巫婆。确实非常老。他们渐渐靠近时杰克发现其中两个男人是双胞胎,身穿打满补丁的手织衬衫,一头白发披散在肩膀上。他们皮肤惨白,眼睛是粉红色的。白化病人,他想。
那名巫婆模样的老妪似乎是领导,她拄着拐杖朝罗兰他们步履蹒跚地走过来,祖母绿颜色的眼睛锐利地打量他们几个。她的牙齿已经全部脱落,干瘪的嘴深深内陷,草原轻风微微吹起她身上披着的旧披肩。最后,她的眼神落在罗兰身上。
“欢迎,枪侠!很高兴见面!”她自己说的也是高等语,而且杰克同埃蒂、苏珊娜一样,完全明白她吐出的每个字,尽管他猜假如还在他自己的世界,这一切听上去只会像胡言乱语。“欢迎来到河岔口!”
枪侠摘下帽子,冲着她弯腰鞠了一躬,用残疾的右手快速地轻拍喉头三次。“谢谢您,老妈妈①『注:老妈妈(Old Mother),即中世界最重要的两颗星之一的“古母星”,这里枪侠罗兰用“古母星”称呼来表达对老妪的尊敬。』。”
听了这话,她嘎嘎大笑起来。埃蒂瞬间意识到罗兰不仅开了个玩笑,而且还奉承了老妪。刚刚苏珊娜转过的念头也钻进了埃蒂的脑袋:这就是他原来的模样……也是他原来的行事风格。至少部分如此。
“你可能是枪侠,但是你的衣服下面只是藏着一具蠢人的躯体。”她又恢复使用低等语。
罗兰又鞠了一躬。“美丽总会让我变得愚蠢,老妈妈。”
这回她绝对是放声大笑起来,粗哑的笑声吓得奥伊直往杰克腿后躲。老妪笑得身体猛颤,白化病兄弟中的一个冲上来扶住她以免她被自己的鞋子绊倒。但是她自己稳住了,女皇一般挥了挥手wωw奇Qìsuu書còm网。白化病人退了下去。
“你们在探索旅行吗,枪侠?”她那双精明的绿眼睛紧紧盯着他,干瘪深陷的嘴巴一张一合。
“是的,”罗兰回答。“我们要找寻黑暗塔。”
其他人脸上只是露出迷惑的神色,但老妪身子微微一缩,眼神转了方向——不是转向他们,杰克发现,而是转向东南方,沿着光束的路径。
“我很遗憾!”她大声说。“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去找黑暗塔的人能够回来!我的祖父这样说,他的祖父也这样说!没有一个!”
“卡。”枪侠耐心地回答,仿佛区区一个词就解释了一切……而且杰克也慢慢意识到,对于罗兰而言事实就是如此。
“唉,”她附和道,“黑暗塔的卡!好吧,好吧,你们做你们要做的事,沿你们的路走下去,当走到树林空地时就会死亡。你继续上路前愿意与我们一起吃顿饭吗,枪侠?你和你的骑士团?”
罗兰再次鞠躬。“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其他人一起用餐了,老妈妈。我们不能耽搁太久,但是愿意——我们对您的邀请充满感激与喜悦。”
老妪转身对其他人用粗哑的嗓音响亮地说——但是让杰克背脊发凉的不是她的语调,而是她说的每个字:“你们用心看,白界已经回来!在恶魔折磨的日夜之后,白界已经回来!带着善心,仰起头,因为你们已经活着看到卡的车轮再次启动!”
6
那名老妪被唤做泰力莎姑母,在她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小镇广场,来到那幢尖顶歪斜的教堂。杂草芜生的草坪里埋着一块褪色木板,上面刻着“永恒圣血教堂”。六个字上面还漆着一句话,已经褪成惨绿色:戈嫘人①『注:戈嫘人(the Grays),原意为“灰发人”,这里音译,在书中指剌德城的地下住民,是陴猷布人的死敌。』死。
她脚步蹒跚地领着众人沿着一排排已经破损的长凳中间的通道穿过残破的教堂,走下几级矮台阶,最后来到一间厨房。这间房间与上面的破败景象完全不同,以至于苏珊娜惊讶得使劲儿眨眼。这里虽然摆设陈旧,但是十分整洁,古旧的木质地板精细地上过蜡,由里向外泛出宁静的微光。一尘不染的黑色炉灶占据了整个墙角,几捆木柴堆在一旁的墙壁上,可以看出所有木柴都经过精心挑选,完全晒干了。
又有三个老人加入进来,其中两位老妇,还有一个撑着拐杖、装着木头假腿的老头。这两位老妇走到碗橱前,开始忙碌起来。第三个人打开已经整齐地堆满木柴的炉灶,划燃一根长火柴。第四个打开另一扇门,走下几级逼仄的楼梯,下面大概是冷藏室之类的地方。众人忙碌的同时,泰力莎姑母领着其余人来到教堂后部宽敞的房间。房间里放着两张搁板桌,干净但破旧的罩布铺在上面。她举起拐杖朝桌子挥了挥,两个白化病兄弟走了过去,开始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