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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王的奴扈-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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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缸里有些淡水,年岁已久也许不能饮用,慕容画楼投入一粒药丸搅拌数下,才从破旧木瓢舀起,捧到他的面前。

李方景就着她的手饮了一口,清冽里有微醺的醉人香气。

半瓢清水下肚,他的眼眸才慢慢明亮了一分。

“……那处别苑是我私下里添置的,家中只有五姐知道,我跟她最好……”沉默半晌,李方景突然说道,目光微敛,“兜兜转转查了那么多人,却不知道内鬼原来是至亲……”

慕容画楼也不问,只是淡淡含笑听他说。

周时立是他的五姐夫,才干平庸,却借助李家的声势,高居本省财政总长。偏偏他这样不安分,暗中勾结吴系势力,出卖岳家。殊不知吴系从未将他看中,只要李家一倒,李家的生意暴露出来,他周时立也是死路一条。

天理难容。

五姐一向鬼机灵,这次助夫做出这等忤逆之事,李方景心中隐隐测痛,眉尖蹙起,便有清凉玉指却覆盖在他手背之上。她声音软糯:“你伤势未愈,别想太多……此处大致能躲藏一两日,等你明日好转几分,咱们再寻出路。就算尧舜在世,亦有看人不准之时。”

心底触动,她的眉眼越发撩人,李方景反手将她素手攥住,紧紧包裹在自己掌心。

慕容画楼一愕,漆睫低垂须臾,抬眸冲他微笑。

“怨我!”他低声道,眼睛却温柔带笑,越发幽深,深邃寒潭里,她绰约身影袅袅,“我不该拖上你,让你跟着受这般无妄之灾……”

“不怨谁!”慕容画楼含笑,一泓眼眸涟漪微起,娇媚幻化出两轮冰魄,素光照在他脸上,声音酥软了,“是我遇上了……”

遇上了,却迟了。

她一整晚未睡,替他取出身体里的子弹,照拂周全,心中却好似被钝器割,疼痛缓缓,从未消弭。莫名地害怕,从未有过的担心。自幼没有友情、没有亲情、没有爱情的她,不知道心中流淌是什么情愫。

他却扬眉笑了,依旧牵着她的手,不敢松开。

“累了就睡会……”见他神色倦态,慕容画楼像哄孩子一样低声道。

着实累了,脑袋里嗡嗡的,他知道她不会睡,她会一直盯着窗外,直到安全为止。李方景醒来时瞧见她的模样,她似乎很怕死亡。他想陪着她。

她是谁,那个瞬间突然不重要;她为何这样一身本领,他亦不在乎。只愿这抹艳色,能盛开在他的生命枝头。

哪怕只是这一天!

“你唱个歌给我听吧……”李方景低声道,昏黄日光透过一丝缝隙,落在她的脸上,容颜更加风流夺目。心中繁花盛开,眼中触目都是撩人春色,她的模样从未有过这般动人。

“你想听什么?”她倒也大方,虽然她唱腔不好。

“你会唱什么?”他也随意。

会唱的不多,喜欢的词曲也就那么几首,拿得出手的,便是更加寥寥。沉吟一瞬,慕容画楼朱唇微启:“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携手佳人,和泪折残红。为问东风余如许?春纵在,与谁同?”

低低转转,唱的缠绵悱恻,就是这词李方景不喜。

正要说什么,却见她神色一瞬绷紧,轻轻推开他的手,脚步不发一声往窗棂靠近,周全笼罩戒备。

半分钟后,李方景也听到了脚步声。

“呵……是李副官!”她看清了外面的人,声音微扬,压在胸口的巨石终于歇下。

转眸时,却瞧见他神色微微迷茫。

天涯流落思无穷,既相逢,却匆匆。李方景微微闭目,她的声音犹在耳畔萦绕,却不成想,一语成谶!

第27章 督军请客

落日斜晖绚丽,筛过楼前高大梧桐树影,映照在雕花乳白色栏杆上。暖风徐徐吹入,掀起茜色蕾丝边苏绣丝绸窗帘,白云灵坐在临窗梳妆台前,瞧着院中铁花院门上藤蔓摇曳,不禁想起前几日慕容画楼写的那首诗,缓缓诵道:“……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怎样的玲珑心,才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来?

出神之际,耳畔飘来缕缕旋律。听惯了便知道是大嫂又在拉二胡,白云灵泄气将手里眉笔一搁,起身往她的房间走去。来到俞州两个多月,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大嫂失踪了两次,虽然都是有惊无险。

昨晚李副官说,大哥与云姨太太今晚请她和大嫂在伯伦特餐厅吃饭,算是弥补当日的洗尘宴。白云灵颇为兴奋,来到俞州这些时日,每每都会听人道起督军与云媛的风流往事,令人艳羡,她早就想亲眼见见这位姨太太。

白云灵对白云归的印象很浅,她出生时,白云归留学德国、日本,在家的日子很少。原本家中是送他学医,不成想他私自去了士官学校。在德国士官学校骑兵科毕业之后,回国投效山西督抚连文将军手下任协统。

那一年,他才二十岁,正是武陵年少依桥风流的光景,他却将一腔热血报效疆土安宁。

只可惜前朝末年,政治极其黑暗,当政者昏聩无能,连文将军莫名被革职查办,白云归郁郁不得志,前往南方学堂学习法律,而后一年留学日本。心中始终放不下从军信念,法律还是没有念成,半年后便考入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机械科毕业后回国。

经历了多少风雨,才有今日的辉煌,白云灵无从得知。

她记忆里的哥哥,眉目英俊冷漠,不苟言笑。

耳边旋律陡然一紧,白云灵思绪拉回,刚刚平稳低沉的乐声变得激昂。听着这二胡声,她脑海里浮动一些清晰的画面:夜阑人静,一泓古泉旁,树木郁葱,银色琼华摇曳虬枝,洒在清冷泉水中,波光粼粼。

委婉缠绵琴声缓缓从慕容画楼的房间溢出,袅袅幻化出异样的美丽,白雾缕缕飘散,只疑身在仙境。

琴弦声止,慕容画楼才看到立在门口愣神的白云灵,温软笑道:“立在那里,可是要做门神?”

白云灵回神,抬眸凝望慕容画楼,夕照拢在她身上,月白色织锦对襟老式上衫,长袖深襟的土气衣裳穿在她身上,自有那颓靡的烈烈风情,好似月下一朵白玫瑰,晶莹如雪里芬芳四溢。轻罗叠袖间,素颜亦妖媚。

“大嫂,晚上八点,大哥与云姨太太请我们吃饭,你还不打扮?一会儿都来不及了……”白云灵接过她手里的二胡,唧唧咋咋道,“听说姨太太美丽极了,你若是不好好装扮,肯定要输给她的……我帮你化妆……”

慕容画楼微笑,推开她的手道:“姨太太天真丽质,我就算打扮花团锦簇,也不够跟她媲美……倒不如自然一些,免得督军以为我成心与姨太太争斗,心中嫌弃我不贤惠。”

白云灵微诧,嘟囔道:“会吗?”

“嗯……”慕容画楼肯定道。

白云灵劝说不过她,只得自己回房装扮,她不想在姨太太面前露怯。

那日与李方景分别之后,已经整整十天。

慕容画楼最初的难宁心绪渐渐平静,每日生活步调不变,练字、拉二胡,偶尔去吃西餐、吃辛辣川菜、去白俄人的蛋糕店买红豆口味的糕点、去酒肆挑选各色葡萄酒与香槟。夜深人静,会想起他臂弯里的温暖与眼眸深邃的碎芒,更多的时候还是沉浸在吃喝玩乐里。

大戏院上演了几场好戏,慕容画楼听得多了,越发喜欢。二胡也拉得越来越好,一曲《二泉映月》渐渐流畅。这时二十世纪中期的曲子,二十二世纪的时候有人将它编成了钢琴曲,慕容画楼记得清楚。

原本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白云归守在姨太太身边,她顶着白夫人的名分,将二十世纪奢侈的生活享受一遍,对于她而言是最好的。

白云归最终还是决定见她了。

昨日听李争鸿说督军要请夫人与六小姐吃饭,慕容画楼脑海里顿时把最近报纸上的新闻回想一遍,思量白云归见她的原因,却没有什么结果。后来恍如想起,大约云姨太太的主意吧?

倘若云媛是个娇媚小女子,慕容画楼会觉得她不单独拜访夫人,而是跟督军一起请她们吃饭,是为了显摆她的受宠,挑战正室夫人的威信。可画楼闻听,云媛是欢场出身。这样身份的女子,又能在白云归身边长期得宠,自然是玲珑剔透,不会如此愚昧。

那么,只怕另有目的吧?

又是什么目的呢?

今晚请客的伯特伦餐厅,是在东南近海的油轮上。法国人的餐厅,尊贵至极,只接纳名人达贵。不过法式鹅肝酱慕容画楼很喜欢,她想这个年代的,应该更加正宗美味。

如此安慰自己,对晚宴也有了一份期待。

从衣柜里挑出一件庄重的孔雀蓝织锦羽翼纹元宝襟高领短袖旗袍,雪色贡缎披肩,慕容画楼微微叹气。她倒是不怕事,只是不愿意有事。漂泊太久了,心中向往的是平静慵懒的日子。

吃喝玩乐才是她重生之后唯一的追求。

堪堪将青丝低低挽成月牙髻,白云灵又不请自来,手里捧着首饰盒子:“……大嫂大嫂,你瞧我带哪对耳坠好看?”

金色夕照碎光落在慕容画楼的眉梢,眼眸神情模糊了,她展颐轻笑:“到底是我去见丈夫,还是你去?怎么你这样紧张……”

“哎呀大嫂……”

缱绻暖色夕阳里,李争鸿军服笔挺,长靴逞亮,刚刚踏进院门,便听到三楼愉悦轻快的笑声。女子的软语打俏格外动人。他心中一顿,莫名地失落。

她是不是正在为可以见到丈夫高兴?

那么,看到督军与云姨太太鹣鲽情深,她会是怎样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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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忠诚

街灯鳞次栉比亮起,橘色轻芒下飞蛾萦绕嬉戏。

黑色奥斯丁轿车平缓又快速穿城跃巷,片刻就远离了喧嚣,往郊外而去。夕阳已落,天色却尚且清明。远处浅棕色海滩,细白浪花涌上来落下去,反复低吟。海鸟归巢,成群结队裁开天际,隐入茫茫天水相接处。

云媛端坐在白云归身边,象牙色蜀绣牡丹纹琵琶襟滚金红色边高领低开叉旗袍,驼色长流苏披肩,端庄高贵。乌黑卷发盘起,堆髻云鬟下,薄唇光润微抿,雪肤溶在昏暗阴影里,看不清情绪。

白云归突然将她的手握住,低声问道:“在想什么?”

云媛微诧,消瘦皓腕不自觉撩了下额前碎发,月牙形刘海与她浓密修长羽睫连成一片,将噙水美瞳里情绪遮掩。眼帘低垂,她像小猫儿一样往白云归肩膀上靠,声音低婉:“我在想,这样会不会失礼?原本我应该亲自去拜见夫人的……”

耳边依稀能听到白浪拍岸声,白云归寒光一闪而过,将她的手包裹在温暖掌心。轻茧手掌附过她娇嫩肌肤,淡淡道:“无妨的,她是老式女子,不懂这些规矩……倘若她愚昧霸道,也委屈你稍作忍让……毕竟是老家的人,也算是双亲的心意……”

“云归,我懂!”云媛素手轻轻抵住他的唇,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年两人相爱至深,白云归亦从未提过离婚,将云媛扶正。生气时也闹过,有次逼急他,他才道出原委。

白家是书香门第,对武人颇为抵触。他弃文从武,哪怕是今日身居高位,老式自封的父亲依旧不能原谅他。他说,为人子,父母健在,他不曾一日承欢膝下,愧疚甚深。家中夫人是二老相中,哪怕只是空占了名头,他不会休弃。

尊重父亲的选择,更多的是弥补心中的亏欠!

云媛偶尔任性霸道,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很有分寸。

他视她若珍宝,将锦簇江山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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