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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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在弦上,却又瞥见某人悠然自得看好戏的神情,心里被一激,便开口道:“老先生可否借我文房四宝?”
叶独酌招招手,便有一人捧着笔墨纸砚过来。
铺开宣纸,冷欢沉思了片刻,便蘸墨挥毫,一气呵成。
叶独酌看了一下她写的字,不由大赞:“好一个长寿福!借康熙之笔,却自成风骨,小小年纪,实在不易。”
冷欢谦虚地笑了一下,手心却出了一层薄汗。当日游恭王府,看见天下第一福便痴迷得紧,自己练了一年,本来只是好胜之心作祟,却不知今日派上了用场。之前看了院子里几帖字,知道眼前这老法功夫是极厉害的,能让他称赞,也算过了这关。
正在庆幸,叶独酌却端了酒杯看向她:“冷小姐,后生可畏,叶某谢过你的礼物。”
冷欢此时已稍稍宽心,语气也轻松起来:“小欢虽不胜酒量,但老先生若不介意,我就陪你喝杯白的,洋酒虽应细品,但历来中华英杰,浅酌非豪情,要得是畅快淋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叶独酌大笑:“好!好!叶某就和你干了这一杯!”
冷欢一口气灌下手中的酒,顿时觉得胃里火辣辣的,脸上也烫起来,看了一眼叶听风,他正冲她笑着,微带嘲弄。
她不由一恼——她还不是被逼的,只好硬着头皮给他撑场面。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叶独酌看着她,目光如炬,“冷小姐,叶某今天就允你一诺如何?来日你若有事相求,只要力所能及,我必办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叶听风心里也是一震。
能让义父夸奖的人本来就少之又少,更别说能得他一诺。
他看着对面的冷欢——那个女人仿佛完全没有发觉自己获了多大的殊荣,只是甜甜一笑,说了声谢谢。
她已转过头来,微笑着看他。今晚从一开始,她就不停地在给他制造惊喜,站在楼梯上让他瞬间心动的身影,在台上轻唱时无比娇媚的风姿,落笔挥毫时的自信,与义父谈笑风生却知进退的豪爽——不得不说,她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散发耀眼的光芒。
可纵使受人瞩目,她的目光却始终都是追随他的。无论是她局促不安,还是得心应手的时候,她总是期待着他的鼓励,他的赞赏,仿佛别人的喜恶她从不计较,她只在乎他的看法。
这个发现让他无比满足,却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他,而且只有他。
二十、依赖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喝凉茶,”郑闲歌从叶独酌手里拿过杯子,微微蹙眉:“还是我中午泡的茶,你也不顾惜点自己的身子。”
叶独酌微笑,揽过她同坐在沙发上:“郑四小姐泡的茶,能喝上就是莫大荣幸,怎么舍得浪费。”
郑闲歌一笑,神态却未见松缓:“听风今天可有跟你提起那女孩的身份?”
叶独酌点头:“他告诉我之前,我就已经派人查过了。”
“真的是那冷涛的女儿?”
看见叶独酌默认,郑闲歌不禁叹了口气:“我有些担心,听风的心结一天不解,他们之间怕是少不了几番波折磨难的,说起来,我倒是很喜欢那孩子。”
叶独酌淡淡道:“我看见你让她穿了那身旗袍,就知道你的意思了,后来那些试验,也是顺水推舟。不过那女孩确实出色,那份神态气势,倒像足了你当年。”
“不晓得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年轻人的事,你急也没用,”叶独酌握住她的手,“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关键还是得看他们自己。”
到底是伦敦,晚上的摄政街,车水马龙,灯火辉煌。
冷欢透过车窗看着商店橱窗上各式各样的X’ mas,转头冲叶听风撒娇地一笑。
他一怔,随即让司机停车。
夜风有些冷,他皱眉:“你喝了酒,身上还热着,不怕下来着凉。”
冷欢摇头,身子却凑近了他,手很自觉地放在他口袋里。
于是迎着街一起往前走。
“义父和郑姨都很喜欢你。”他忽然开口,目光深沉。
“你是嫉妒我?”冷欢得意地一笑。
“哼,”他鼻中轻嗤,“你是我的人,他们夸你和夸我有什么区别。”
你是我的人。
笑意忍不住偷偷爬上嘴角,她轻骂:“厚脸皮。”
“咦,那边有发气球。”她指着前方,孩子般地兴奋,话音未落便跑了过去。
粉紫粉红的心型气球,在霓虹灯下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芒,美得梦幻。
她拿着了一个,爱不释手,转身要献宝,却一下僵在原地。
人潮汹涌,哪里有他的身影。
心忽然一慌,她的目光焦急地在人群里穿梭,却发现这么多面容,这么多背影,竟没有一个像他。
那个前一刻还给她温暖体温的人,此时却消失在空气里,再也寻不着。
她茫然地站在街头,像个迷失的孩子,孤单无助。
这么久以来,都是一个人在路上,从来不知道害怕,也从来不敢害怕,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如此脆弱?
原来在她决定停在枝头栖息的时候,就失去再次飞起来的勇气。
恍惚中她坐在橱窗边,开始想起和他的点点滴滴。
寒夜里他陪她跳的那支舞。
无措时他教她调的那杯酒。
给她包扎手指的那块丝帕。
残留他气息的那件毛衣。
雨夜为她撑起的那把伞。
飞到她耳朵上的那只鹰。
清晨温热的豆浆油条。
在她挨打时挡在身前的伟岸背影。
多少个夜里紧拥的怀抱。
然后才发现,自己已对他那么依赖。
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抗拒,不是没有努力地去淡忘,为何想起他时,心里竟明媚得一塌糊涂。
秋水本无波,
遽而生涟漪。
涟漪有代谢,
深情无休止。
她低头,轻轻地笑起来,泪眼朦胧。
要怎么说爱,又要怎么说再见。
“起来。”淡淡的声音,在头顶清晰地响起。
她抬起头,看见他站在眼前正望着她,一时间,周围的一切都成了静止的背景,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他与她两人。
——我会一直站在这等你,一直等一直等。
——我不来找你,你等有什么用。
原来他对她,亦不曾忍心。
她站起来,双手环住他的腰,紧紧地。
“你怎么可以把我弄丢。”她抗议,声音里满是委屈。
“谁让你乱跑,”他托起她的脸,“一个人坐在那,在想什么?”
“你。”
俊颜在一瞬间闪过错愕,他的眸色忽暗。
“想你会不会走,会不会来,会不会就从此消失,”她叹了口气,浸在雾气里的黑眸深深地望着他,奇。сom书“怎么办?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他心里一震,沉默地看着她刻意微笑的表情。
他的无言让她渐渐地慌了起来,她低头退出他的怀抱,挽着他的手臂往前走。
对街霓虹闪烁,站在十字路口她的视线一片模糊,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天际厚重的云朵释出了积聚已久的泪,细薄的雪花飘了下来,落在她身上,加深了那分冷意。
忽然间,泪水一颗颗地掉了下来,和着雪花,一起打湿了地面。
“下雪了呢,我们快点回家,”她望着前方问他,不曾转头,“去哪边,Soho还是Mayfair?”
绿灯亮起,在她跨出脚步的那刻,他将她拉回他的怀抱,温暖绵密的体温顿时笼罩了她的全身。
人流穿梭的街头,红灯停,绿灯走,有人向左,有人向右,有人相聚,有人分离,只有他们久久地拥抱,留在原地。
“离不开我了么?”他在耳边轻轻问,“那你什么时候,才会爱上我?”
二十一、真相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爱上我?
明明已经过了好几天,但那晚他轻声问出的一句,却一遍遍地在耳边回响,缠绕心头。
原来自己还是软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才会又一次地退缩。
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看人间万象,正是一日之晨,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又是平常一天的开始,或许有人抱怨工作太忙薪水太少,或许有人因为家庭不睦而无比烦恼……而她,却要感谢上苍依旧能让她看见阳光。
忍不住想,他可会对她失望,可会对她失去耐心,认为她是在欲擒故纵,然后渐渐厌倦彼此之间这猜心的游戏。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有多么羡慕别的女子,可以站在心爱的人面前,勇敢坦荡地告白,被拒绝了,痛哭一场,得到回应,欢天喜地。
恍惚中,听到电话铃响,急匆匆地跑过去拿起话筒,耳边响起的是温婉如水的声音。
“郑姨。”她轻唤。
“小欢吗,今天是圣诞,听风又有应酬吧,我派人去接你,你到我这来过好吗?”
“好,谢谢郑姨,一会见。”她回答,轻轻挂掉电话。
“来,尝尝我的手艺,”郑姨笑着往冷欢碗里布菜,“我母亲是扬州人,常做淮扬菜,所以我也被影响了。”
冷欢尝了一口,不禁赞道:“您这蟹粉狮子头清淡鲜香,嫩而不腻,倒比富春茶社还强上许多。”
郑姨笑道:“听风也最爱这道菜,以前每逢他放假从大学回来,我总是要给他做。”
“他读的什么大学?”
“他没跟你说吗?”郑姨微讶,随即一笑,“也是,这孩子向来不爱招摇,想当初,他是最高的成绩进的帝国理工数学系,后来毕业时,他的导师千方百计地想让他留校作研究,他硬是回来帮二爷做事了。”
冷欢乍舌,原来叶老板果真不可小看,差一点就成了世界上最风骚的数学家。怪不得开个赌场财源滚滚,难道深知概率统计的奥秘?
“现在是年底,诸事繁杂,二爷年纪毕竟大了,有时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听风肩上的担子很重,那个赌场,其实不过玩票而已,真正要他操心的,是伦敦这一片。所以这阵子他要是顾不上你,你多体谅他一些。”
冷欢点头,在Mayfair区他的住处,他站在窗前俯望指点,她早已为叶独酌的庞大产业而震慑过。
只是此时听着郑姨的叮嘱,她明白眼前的这慈爱的老人,分明是将她和叶听风看作一对,这让她尴尬又心酸。
其实她和他,算是什么呢?恐怕连当事人也说不清楚。
'奇'吃过饭,郑姨领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书'古香古色的庭院里,竟栽了一片梅花,此时暗香扑鼻,疏影横斜,在月色下美得动人心魄。
'网'“那天匆忙,也没时间带你四处转转,”郑姨指着回廊右边一个房间,“那以前是听风的住处,他大学毕业之前,一直都住在那。”
冷欢有些好奇:“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
郑姨笑道:“当然可以,你随便看,我去给二爷沏壶茶。”
冷欢目送着她离开,然后走到那间房前,轻轻推开门。
房内的一切,都一尘不染,看来即使没人住,平日也是有人悉心打扫的,以至于窗台上的盆景,也长得格外茂盛。
手抚过桌面,会忍不住想他当年,是否也曾埋头苦读,挑灯夜战,又或者,如其他男生一样,最底下藏着一本武侠小说。
椅子下还放着一个篮球,那时,他一定是一个俊逸少年,在场上奔跃时,会吸引无数倾慕的视线。
家具都是红木,配合着庭院的旧式风格。她觉得,他该是不喜欢这硬梆梆冷冰冰的摆设的,因为他自己的家里,都是那种舒服到躺下去不想起来的沙发。
站在书橱前,她细细打量架上的书目。
基本都是英文书,有数学专业的,有历史传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