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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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如刀绞,痛苦、懊恼、悔恨无穷无尽的席卷而来,要将我吞没,让我窒息。有人牢牢的抱紧我,是庄恒。我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襟,仿佛抓着这世上最后一根浮木。
经过全港顶级脑外科医生的会诊,得出的结论是:进行手术,醒过来的机会有5成。但风险也是一半一半。他们没有说不进行手术会怎样。曾sir说,“蕴茹,你应该明白的。”当了二十年的医生,我当然明白,不进行手术,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再不会醒过来。没有人敢做这个主,大哥沉默;逸华沉默;我沉默。我们谁也下不了手签这个字。一声苍老颤抖但不失坚定的声音响起,“我签。”满头银丝的父亲,痴痴的在母亲床前守了整夜,做下了决定。父亲持笔签字的时候,我半跪在他的身边,我听到他喃喃的道,“静柔,都快五十年了,这次,让我来做主吧。”
手术室的灯亮起,5个小时后再熄灭。我们急切的迎向专程从美国普林斯顿赶来为手术操刀的医生,他一脸的黯然,我颤栗着听他告诉我,“情况不太乐观,你们要有准备。”
于是,一切成空;于是,万念俱灰。
我恨自己,恨自己居然不曾好好陪伴过母亲一天半日。年少时追逐自己的爱情,奋不顾身,我行我素;离家近六载,归来时却只顾着忙碌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总以为,母亲就在那里,什么时候都在那里,不会老,不会变,不会走。总以为,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的陪伴母亲,慢慢的听她讲讲她的故事。总以为,母亲是世界上最坚强的人,可以让我永永远远的依靠。总以为…………………
手术之后的第10个小时母亲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DR TIM诊断过后,和大哥他们详谈了一番。庄恒不让我去,要我留下陪着父亲。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也大致了然。时间不多了,可能几天,也可能几个小时。父亲什么都没有问,他的手掌比我的更加凉,僵冷如冰。从父亲悲凉绝望的眼底,我突然得到了一种了悟,父亲,是爱着母亲的吧?!
大哥他们回来之后,我在庄恒悲恸的目光,逸华赤红的眸子中破灭了最后一丝希望。大哥嘶哑的说,他们决定把母亲转到特等病房去。我同意了。
父亲在守了两天两夜后,被我们逼着由二哥他们陪着回去了。我们几个轮流的守着。这天晚上,我守夜。母亲昏昏沉沉的时醒时睡。在一次她醒过来,慈爱的看着我时,我握紧了她的手,忍着泪问,“妈妈,你怪不怪我?是我不好。”
母亲气若游丝的道,“傻孩子,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怎么会怪你。”我抿紧了唇,偎在母亲瘦弱的肩头,良久,我轻轻的道,“对不起,妈妈。让你操心了。”母亲吃力的抚着我的发丝,如同我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一样。
“吱呀”的一声,庄恒推门进来,还有楠儿和宇儿,他们一直都陪着我。母亲轻轻道,“蕴茹,去洗洗脸。让孩子们笑话了。”
庄恒会意道,“庄楠,庄宇。”两个孩子过来扶了我往外走。只听得母亲说,“庄恒,来这边。”我一直都不知道母亲和庄恒的谈话内容。只是后来庄恒跟我说,“蕴茹,你有一个伟大的母亲。”
此后的几天,大哥,逸华,甚至是二哥和施蕴晴都到医院一一和母亲告了别。父亲每天都过来,一动不动的守在母亲床边。母亲醒了,见了父亲会柔柔的笑笑,轻轻说两句话。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下午,我进去的时候,病房里静的肃然。我看见父亲伸出手掌,母亲将手交给他握着。母亲说,“道林,这辈子,我对不住你。”父亲颤抖的抚上她的嘴唇,摇摇头,半晌,摸出了一张发黄的旧照片,放进了母亲的手中。母亲攥紧了它。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见父亲说软话,他说,“静柔,这辈子我输给他。下辈子,你给我了,好不好?”我心头再承受不起更重的震惊了,我伸手扶住墙,看着母亲点点头,任凭泪水在她刻着岁月痕迹的脸上滑落。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病房的,我只知道那天我埋在庄恒襟前,痛哭失声。
母亲走的那天,疾风骤雨。整个世界全部都是黑的。装殓的时候,我静静的将那张照片从母亲的手中抽出。照片上的母亲,两条麻花辩,一身军布衣,佩着朵大红花,小鸟依人般快乐的偎在一个同样是一身军装,别着大红花的男人身边。那个男人,不是我的父亲。那身军装,我认得出,是中国解放军战时的军服。我翻过来,一行极淡极淡的小字写着,祝贺乔立勋同志许静柔同志新婚之喜。
我已经不再会感到惊诧了。我将照片好好的放在母亲贴身的口袋里。磕下头去。起身时,我凝视着住着拐棍直挺挺的立在那里的父亲,和一身素衣远远相陪的容姨。我心头发苦。我依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个是非黑白,兜兜转转半个世纪,又终究是谁负了谁。父母的事,做儿女的,没有插嘴的余地。
施许静柔的葬礼之上,黑压压的全都是人。韩伯父韩伯母亲自到来致意;黎隆源偕夫人也早早的到了。穆怡顾不得再避忌黎氏夫妇,只顾得陪在我身边,握住我肩头,久久说不出话来。杨林和曾SIR带着医院同事的花圈过来,默默得三鞠躬,拍了拍我,然后离去。庄氏的高层在宋天明的带领下,分批上前。身在美国的李继刚和徐佳冉也连夜飞了回来。让我很是想不到的是,庄楠带来了乔沁,而庄宇牵着的居然是王竞。他低了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看我。女儿则惨白着小脸对我说,“妈妈,我想让婆婆看见,有人会照顾我了。”我盯了他们良久,在女儿的眼中看到了我当年的坚定。我实在无力再说什么,也无力再管什么,我无力的靠着庄恒,看着他摆手让孩子们退开。
这个冬天,阴雨冰冰,冷厉寒洌,全部下进了我的生命。
第25章
一个星期之后,我们集中在施家大宅,听家族律师秦涛宣布母亲的遗嘱。遗嘱很简单,母亲把手头持有的施家30%的股份给了我们兄妹三人每人10%。另外有三笔存在瑞士银行的存款,要由我们三人的子女领用。补充声明说,如果大哥和逸华终生无所出,则将那两笔款子全部交拨母亲指定的慈善基金。除此之外,母亲将她的首饰全部留给了容姨,随便她进行处置。只有当年父亲买给她的结婚戒指,母亲将它交还给了父亲。
我默默的听着,留神的看着。每个人都肃然而平静。很好,我们毕竟没有出那种逝者尸骨未寒,就为遗产而对薄公堂的事情。母亲也可以告慰了。
曾sir给我放了个长假,要我好好的休息。我没有说什么。这段时间我确实累了,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掉。可表面上,我平静的就好像没事人一样。庄恒和两个孩子不离身的陪了我几天,渐渐的放下心来。庄氏和胡天的合资才刚刚起步,派谁执掌这个项目庄恒还没有给出明示;暂时一切都直接向他负责。楠儿的假期结束,只得返美。宇儿也开学回校了,她和王竞的关系算是得到了我的默许。休假前最后一次在医院碰到王竞,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好好的对她,别让她伤心。”
多少年都不曾如此空闲过了。每天无非就是摆弄些个花花草草,听听虫鸣鸟叫;或是在暖暖的午后倚了书房里的贵妃榻,翻翻许久不曾看的红楼梦,常常是朦胧一觉,醒来就已经夕阳西下了。有时候也会回施家大宅去陪伴父亲。
母亲走后,父亲的精神也随之垮了。父亲几乎将公司产业全部交给大哥去打理了。每次我去,他总是半躺在安乐椅上闭目养神,当我半跪下来握住他的手时总会发现冰凉的几乎没有温度。父亲见了我总是失神的笑笑,拍拍我,不言不语。我悄悄的问过容姨,她只微微的红了眼眶,摇摇头。我无法阻止父亲的衰老,无法抚平父亲的伤恸,无法弥补父亲的遗憾。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走进过父亲的内心,我对他总是怨大于爱。当我明白父亲并不像我四十多年来一直认为的那样薄情寡义,当我明白父亲许才是这一辈子爱的最苦最无奈的人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们父女,谁都回不去了。
除了回施家,能够让我更衣出门的也就只有穆怡杨林她们了。怕我心情平复不了,她们拼命挤着时间陪我逛街、饮茶。就连一向忙得见不着人影的佳冉也频频出现在我面前。这不,在文华饮下午茶的时候,穆怡诧异的问,“庄氏近排很闲吗?你怎么这么有空啊?”佳冉耸耸肩,笑道,“老板特赦,一切以陪夫人为优先。我这本身就是在工作!”惹得穆怡怪叫,“凭什么啊?同样是出一份粮,我翘班还得用溜的,你却是光明正大的?”
佳冉摊开手掌,“你跳槽啊,庄氏新闻部多少人等着进的噢。这就叫同人不同命!”穆怡听了作势要打她,佳冉往我身边一躲,连连求饶,“好姐姐,你可是公众人物,注意点影响啊。这餐算我的行了吧?”
“哼,哪有那么便宜。一会儿等杨林收工,我们上凯宾去,那里的鲜果捞官燕还是不错的。”穆怡忿忿。
我悠悠然看着她俩笑闹。我当然明白,她们都是为了我。老实说在此时此刻,拥有如此知己好友,我感恩。不过说起佳冉口中的那个老板,我的丈夫,这几天还真让我有几分莫名其妙。似乎有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发生了,庄恒这两天出奇的好兴致。近十年来都没见他这么轻松自在过。
昨天晚上,我正迷迷糊糊的睡着,他把我搂进怀里,我勉强睁开眼瞅他,只见他一双清明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我,闪着晶亮晶亮的光。我问,“怎么啦?”他却轻轻的拍抚着我的背道,“没什么,睡吧。”我困的很,不去理会。 今天早上起来,却听他吩咐福庆给他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我皱眉问,“你要出门?”他走过来环住我,“嗯。有个项目我亲自要到日本去一趟。就去几天,很快回来的。”说罢,竟然伸手抚弄着我的耳垂。我跟他之间许久不曾有过这般的亲密了,我不适应的推开他,后退几步。他似乎怔了一下,带着几分无奈的笑了笑,走到我身前站定,抬手给我把额前的散发捋到耳后,低声温然道,“蕴茹,等我回来。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们过几天悠闲的日子去。”
我随意的笑笑,看着他出门去。淡淡的阳光洒在他的那部金色劳斯莱斯座驾上。我想去的地方?我想过的日子?庄恒他到底懂不懂,我从来就不是个贪心的女人,我所要的一切在庄园就可以达成。
“蕴茹,蕴茹。你发什么呆阿?”穆怡在一旁轻唤我。我这才回神,甩甩头,问佳冉,“庄恒去日本你没跟了去?”
“阿?老板去了日本?”佳冉茫然的答。“我没接到通知啊。”
“哈哈,”穆怡可算逮着机会了,“你小心接下来就被发配边疆去了。”
“什么话,难道老板的行踪还要向我汇报不成?”佳冉瞪她。两人顺间又转了别的话题。我也没再去想庄恒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庄恒也没个音讯。以往他到任何地方,每天必然会打电话回来,不管我在不在乎,总是要跟我交代一声的。因为他知道我总归是不会主动去找他。这次着实是反常。
晚上,福庆给我端燕窝上来的时候,我问她,“先生这些天都没电话回来?”福庆垂手道,“没有。倒是今天二小姐打过电话来找您,您正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