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帝师-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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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伯尘一直皱着眉头,直到听到最后那个名字,心头猛地一条,再看向袁三郎,眼中已酝满杀意。
“挑选我们几人当作踏脚石,究竟是你们自己的主意,还是由你们陛下所安排?”
“陛下道,这几人乃是放养于外的蛐蛐,同辈中的佼佼者,只有先杀了这几人,才有资格挑战天下虎狼,以吾等之力平定乱局,磨砺道行,以备十年后之战。”
随着袁三郎一五一十的说出,笼罩在安伯尘心头的疑云渐渐散去,隐约间,他看到了一个足以惊绝世人的秘密,出自那个专好逗弄蛐蛐的帝王之手。
“竟将我等比作蛐蛐,好一个匡帝。”
沉默许久,安伯尘忽然笑了起来,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是谁。
长门自以为借助昏庸帝王之手,加害安伯尘,意图逼出无邪居士。却不知匡帝顺手推舟,反倒利用上长门,让安伯尘为诱饵,引动天下乱局。
世人皆知匡帝昏庸,那黑锅自然为长门法会所背,天下越乱,在深宫逗弄蛐蛐的匡帝越开心。等到大局落定,他再以明君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眼前,以他的谋划本事想来轻而易举便能平定乱局。到那时既能完成他的计划,又可赢得一个中兴之主的美名,可谓一举两得。
安伯尘步步推衍,越想越吃惊,他唯一想不通的,却是为何匡帝要借天下大乱来磨砺那九人。
九个天品修士,若能光靠他们自身的力量,在十年中将天下之乱平息,以全天下为踏脚石,十年后,这九个人会成为如何强大的存在却已不言而喻。
“十年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安伯尘开口问道。
袁三郎一反常态,竟沉默起来,许久才道:“十年后,仙临东界。”
安伯尘心头一动,却是突然想起女儿国中,那位“八臂上人”逃走前留下的狠话。彼时安伯尘并没把那当回事,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把两者联系起来。
仙临东界?那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匡帝又如何得知?
遥望远天犹如一面圆镜的行云流水,安伯尘目光闪烁,渐渐收敛。
十年太久,至少对才渡过十七载岁月的安伯尘来说,十年之后的事,且等十年后再说,这十年中也不知会发生多少变故。
可无论天下会变成怎样一番模样,都不能以我为踏脚石,用我的死作为代价,来成全那九个所谓的天才少年!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修行道路漫漫,一时高下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遥望远天,山岚跌荡,安伯尘眺望天地,目光如水,却也不知流向何方。
他出身卑微,却因得遇“贵人”,一路前行,走在那条无数人追逐的不归路上,一经走上,便无法回头。
修道为何?
为了超凡脱俗?还是为了长生不死?又或是为了逍遥自在?归根结底,对于安伯尘而言,却只为了一件事——彻彻底底的掌握他自己的命运。
昔日琉京,初遇司马槿,安伯尘张口便讨要修行之法,那时候的他尚懵懵懂懂,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对修行那么好奇。如今想来,或许正因此前面对王馨儿时的无能为力,后又见识过道符道法,心底无比渴望能借此改变命运。待到踏上修行之路,却因二妖谋斗,安伯尘再度陷入困局,命运难度。为了抓住他的命运,安伯尘涉险游走于二妖杀局间,历尽艰难险阻,终于挣脱而出,重新掌握命运。
琉京如小熔炉,天下为大熔炉,不到三年,安伯尘再度陷入困局。而这一回,竟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匡帝亲手所布的局,在这一局中,安伯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诱饵,一个被轻忽的踏脚石,仅此而已。
山风清冷,安伯尘悬浮于山崖三尺上,笑着看向袁三郎道:“你既被匡帝看上,那你应当就是千万里挑一的俊杰天才了?”
安伯尘的笑容没变,和琉京时候一样,有着小村少年的腼腆。只不过,他那双眸子早已比从前明亮了无数倍,里面没有半点畏惧和软弱,也没有丝毫犹豫和踟躇,眸如寒潭,瞳如潭中冷月,深不见底。
袁三郎也没多想,按照他潜意识里的想法,点头道:“正是。”
“好。天才去死。”
安伯尘开口道,一脚踢中袁三郎的背部。
蒙匡帝青睐,许以大匡同辈佼佼者的天才少年摇晃了两下,随后摔落山崖,转眼消失在云雾缭绕间,不见了踪影。
虽只死了地魂,可地魂七日不归,肉身也将死绝。
安伯尘一脚踢死了袁三郎,看向坠落山崖的魂体,只觉压在他心头的巨石也随之摔落,裂成粉碎。
那块巨石压着许多,有安伯尘刻意隐藏的脆弱、害怕,也有身为大匡子民,与生俱来对上位者的敬畏,此时皆随着袁三郎的身死,一同被安伯尘丢入看不见底的山崖深渊。
匡帝授意袁三郎,以安伯尘为第一块踏脚石,磨砺道行修为,迎接天下虎狼的挑战。而今安伯尘反将袁三郎杀死,当作他第一块踏脚石,迈过此石,依旧布满荆棘尖石。
挑战皇权,直面千万里大匡之主的征途又岂会那么好走?
道途漫漫,该丢即丢,该舍即舍,有舍有得,方为造化。
丢弃诸般无用的劣性,安伯尘再度成长,天下为熔炉,安伯尘这块石头表面依旧圆滑柔软,可大火自石中起,将内里熔炼得愈发坚硬。
屡屡被人夺走命运,现如今又得开始重夺命运,安伯尘心无畏惧,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兴奋。
遥望崇山峻岭,安伯尘只觉天高地广,环视四合八荒,这一瞬,竟无一物能遮住他的眼。
奇异的感觉从心底生出,安伯尘上前两步,扬声道:
“我命何在?”
恍惚间,遥远的彼岸响起一声回应,血肉相连的感觉从遥不知几万里的天地尽头传来。
山河粉碎,大地平沉,安伯尘怔怔地望向远山下初露峥嵘的红日,心中荡起难以名状的喜悦。
第二百一十章 聚命魂,悟天机(上)
朝阳从山峦下抬起头,密密麻麻的金光穿梭于群山峻岭间。
缓缓转过身,安伯尘遥望向日华普照的远方,仿如大梦初醒的喜悦将他淹没,恍惚间,安伯尘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正站在彼岸世界,隔着亿万苍生含笑望来。
“请命魂。”
下意识的,安伯尘脱口说道。
话音落下的一瞬,安伯尘抬起头,就见天幕从千万里高空坠落,日光剥落,幻化成漆黑的阴霾将他笼罩。脚底的山岭平原亦随之升高,将安伯尘的魂体托起,迎向挤压而来的天幕。
魂归肉身乃是天地法则,神游出窍已是逆天之举。现如今,安伯尘还想请出命魂,聚合三魂,合抱成婴,更是为天地所不容。
安伯尘脚踩地,头顶天;笔直的立于天地之间。虽是虚幻之象,可来自天地间的威压却清晰无比,安伯尘仅凭心中的那丝执念坚持着,硬生生承受来自天地难以估算的重压。
按常理来讲,只有打破三尺虚空的神师才有神游出窍的可能。突破神师境界后,便可于体内聚合三魂,合抱成婴,自能炼化神魂。安伯尘则将一步分为三步,先是地魂出窍,懵懵懂懂,只能奔走而无法高飞,惧怕金火之物,夜生昼隐。后又炼化天魂,聚合天地二魂,神志清明,能高飞,能游水,昼夜同行。
天魂游走天云,需吞食天雷方能炼化,聚合天地二魂后,只差再炼化命魂便可修成真正的神魂。可安伯尘眼前是一张白纸,能够聚合天地二魂还是他连蒙带猜,侥幸得来。任凭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如何炼化命魂,却在今朝明悟,终于迈出他修炼道途上极为关键的一步。
命魂者和天地双魂有着本质区别,地魂逐于地,天魂游于天,命魂则栖于肉身,守护心志、意念。因此,想要炼化命魂,无法依赖外物,就算安伯尘日夜吞食天雷,也只能强固天魂而已。炼化命魂的关键在于修道之人的本心,凭心炼之,召唤守护本心的命魂。
安伯尘杀死袁三郎,丢弃了因他出身卑微而根植在心底深处的犹豫和软弱,从此往后大步向前,不再踟躇。道途漫漫,有舍有得,放下之后方能拿起,压着他的那块巨石已不复存在,命魂也因此苏醒,从远在大匡的肉身中释放而出,遥遥盼向安伯尘。
头顶天,脚踩地,安伯尘感受着那股从彼岸传来迫不及待的渴望,心中也填满欣喜。
来自天地的威压一轻,安伯尘扬声呼唤:“请命魂!”
“呼!”
大风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在风呼啸和絮语中安伯尘隐约能听见一丝低鸣。低鸣声中夹杂着喜悦,随着命魂飞过彼岸疾飞向安伯尘,呜呜的低鸣愈发清晰。
天地重新拉开,安伯尘魂躯一震,抬头看向由远及近的另一个自己,心中的激动再难抑制。
仿佛沉睡了千万年终于苏醒,又好像远游的骨肉终于回返。
可就在这时,从天云见裂开一条缝隙,漩涡流转,紫潮涌动,电闪雷鸣。
命魂终于赶到,也是一条模糊的虚影,朝向天地二魂恭敬一拜,随后迈前一步。
三魂聚合。
“嗡!”
安伯尘脑中轰然作响,只觉天地崩塌,世界倾倒,广袤无尽的虚空中只余他一人,千千万万的玄奥飞舞在他触手能及之处,囊括世间万般道理,毫无遗漏。
雷鸣声再度传来,安伯尘睁开双眼,从意念虚空中走出,仰头望向弥漫在天云间的雷潮,满脸跃跃欲试之色。
安伯尘业已聚合三魂,可仅仅是聚合而已,并未将命魂炼化入原先的魂体中。
真正融合三魂并非这么简单,需得经历由生到死,化圆成婴的过程。
云海上的紫雷终于堆满八重,摇摇欲坠。
安伯尘平静的看向天雷,眸中翻滚起深紫的雷光,间或滚动着风水火三势。
双目一闭一睁间,天雷轰然砸下。
早在琉京时,安伯尘的天地双魂便已渡过七重雷劫,修道人游历大千世界,老天爷却无时无刻不惦记着,眼下安伯尘聚合三魂,从天而降的自然是八重天雷。
八重天雷广漠无尽,磅礴浩瀚,就仿佛从天云间翻覆滚落的海潮,浩浩荡荡的倾轧向安伯尘。
安伯尘直面紫雷,无畏无惧。
转眼后他便被雷海淹没,魂体被撕裂成千万条,化作齑粉飘散游荡。
游走于生死边缘,安伯尘只觉了无牵挂,可冥冥中又存着一丝执念,散布于每一粒魂体中。
朝阳冉冉升起,渐渐攀爬到中天。
流金若霞,跌落于青山荒野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八重雷海缓缓褪落,被群山广地吸入腹中,散布在山崖周遭的千万魂粒扭动着,渐渐聚合。
雷劫渡生死,由生到死,而后涅磐重生,亦如历经转世的初生婴儿,大梦苏醒,始踏新生。
流金下,万千颗粒水乳*交融,却不再是一条模糊不清的虚影,立于山崖边的“人”虽不被世间生灵肉眼所见,可却有手有腿,有鼻有眼,有眉有目,若此时有高人路过,运转目神通定会惊讶的看到一个有着及腰长发,气质飘渺出尘的少年。
时至今日,历经八重雷劫,安伯尘终于炼化天地命三魂,合抱成婴,聚出神魂。
地魂能远游却无法高飞,惧金火,惧日光。天魂能高飞,昼夜同行,不惧金木水火土,却依旧有七日出窍之期。唯独三魂合一的神魂,几不受任何约束,心意所及,转瞬及到,且能变化成世间万物。
“龙!”
安伯尘念道。
转眼后,出现在崖上的不再是一个长发翩跹的少年,而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八爪飞龙。
脱去肉身,神游天地,万物不扰,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