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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尘缘-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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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秋水身体晃了几晃,终于挺直。他慢慢抬起头来,向子奇傲然一笑,碧血点染过的朱唇分外醒目!

道德宗其余门众中亦有上清修士,子奇出手虽然突然,但气机感应下他们未始便拦不住。可是人人端坐不动,没有一人出手。只因他们皆已明白,尚秋水既然开言,那便是要独自挡这一击。不管别人如何看他,说螳臂当车也好,说不自量力也罢,这一击挡了,冥山多半要空手而归。至于挡这一记后是生是死,尚秋水早不放在心上。

这一刻,生死由命,但成事在人!

安禄山脸色铁青一片,哼了一声,将手中酒爵重重掷在地上。史思明当即按剑而起,大喝一声:“大帅面前,谁敢胡来!”

子奇面色难看之极,向安禄山行了一礼,勉强说了几句告罪的话,便即坐下。他虽然不惧安禄山手下这些兵将,但自己此行关系重大,万万不可意气用气,当下惟有忍耐。另外尚秋水外表清丽柔媚,没想到却是性烈如火,竟有如此悍勇,实也令人钦佩。

纪若尘凝望着尚秋水,犹记得他当日以纤丽之姿,提巨斧忘情,向姬冰仙邀战时的一往无前。那虽非生死相搏,然而内中战意,与今日并无二致。念及尚秋水之师太乙真人喜欢使一柄三丈巨戟,有其师必有其徒,若是子奇了解些太乙真人的性情,当不会作此选择。

尚秋水咳嗽几声,忽然又喷出一口血来。道德宗众人依旧不动,甚至没有一人向尚秋水望上一望,人人都神色宁定地望着冥山人众,杀意如海下暗流汇聚,海面上却风平浪静。

似是感应到了纪若尘的目光,尚秋水转头向纪若尘望了望,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章十 俱往矣 三

此时侍者入帐收拾残席,帐中气氛才算稍稍轻松了些,纪若尘左手持杯,右手屈指轻轻在案几上敲着,心境重归无喜无悲的冰寒。

在拜见安禄山之前,济天下已从安禄山的亲随口中套出不少东西。原来早在一月之前,道德宗与冥山便先后找上了安禄山,一个以长生秘诀为引,以天下山河为饵,劝安禄山自立为帝。另一个则以天下大义相责,以人臣之极、名留青史为镜,劝安禄山尽起北地精锐,剿灭道德宗妖道。

一月以来,双方相持不下,安禄山的态度也是摇摆不定。只是道德宗除了尚秋水这十余人外,便再无后援来。而冥山则不断加派人手,实力渐渐雄强,已有稳稳吃定道德宗的模样。若非怕安禄山猜忌,恐怕早就暗中火拼了这几个道德宗弟子。

争了一月有余也没个结果,安禄山似也有些不耐烦了,于是索性开个宴席,将双方及自己亲信将领都聚在一起,让道德宗与冥山将各自的条件都摆出来看看,同时也有让双方互相斗法,展示实力的意思。安禄山粗中有细,知道道德宗与冥山此来都是志在必得,将条件都放在台面上,实际上是将这两方都逼到绝处,令他们将底牌都翻出来看看,才好知道哪家开出的条件更加优厚。另一个环节,则是令双方各显神通,互相斗法,由此也好知道哪一方势力更大,潜力更雄,甚至可以知道谁更肯出死力,下血本。而最后,则也是给参宴的众将领透点消息,看看他们的风向。

安禄山是有些不甘寂寞了,济天下如是断言。不然的话,他只消将双方都回绝了,凭着明皇的恩宠,以及杨妃的裙带,安心在北地做他一辈子的土皇帝就行了,何必弄出这么多事端来?至于安禄山的心事,其实也不难猜,人臣之极自然是好,可谁在私底下没做一做更上一步的梦?

从入营,闲聊到入席,电光石火的功夫里,济天下言简意骇的几句话已将形势解析得一清二楚。不仅是玉童,就连纪若尘都有些疑惑,这济天下何以能从这么一点蛛丝马迹中就推断出这许多大事来。就算此前作足了功课,此人之才也仍是非同小可,将来若非大圣大贤,就必是大奸大恶。以目前情形看来,这济天下还是成为大奸大恶的可能性多点。

转眼间,侍者已将散落的酒席收拾干净,重新在安禄山面前放置新几新酒。尚秋水也服了丹药,脸色虽然仍苍白如纸,气息却逐渐稳定,当无性命之忧。只是那一袭白衣上的斑斑血痕,仍是触目惊心。

直至此时,安禄山似才注意到纪若尘等人。他的目光落在玉童身上,便再也挪不开,张口问道:“这三位是……”

玉童浅浅一笑,回道:“这边是我家主人,这位先生则是主人幕僚济天下。”

出乎意料,安禄山闻言耸然动容,竟然离席而起,硕大身躯灵巧地绕过一地案席,扑过去握住济天下双手,极为热切道:“原来是济先生!唉呀呀,俺安禄山是个粗人,过去没机会与先生相识,一直引以为平生憾事。现在先生都到了帐中,俺居然对面不识,真该罚酒,罚酒!”

说罢,安禄山接连自饮三杯,这才算罢。他抓住济天下的手不放,殷殷切切地道:“先生特意来到这里,想必不会急着走吧?这个,这个,先生如果不弃俺老安粗鄙无文,还请多呆几日,多多指点。”

此时此刻,安禄山眼中似乎只有一个济天下,连玉童和尚秋水都甩到脑后去了。

举座皆愕然。不仅是玉童,道德宗和冥山众人多是少闻世事的,均惊讶于这济天下的名气竟然如此之大,连三镇节度使安禄山都要折节相交。

济天下含笑道:“当年一点虚名而已,难为节度使大人还记着。现下我已投得明主,当全力报效。我家主人乃是天纵之才,其实本用不着济某,我不过是略尽一点心意而已。”

安禄山这时才将目光转到纪若尘身上,叹道:“能得济先生投效,先生真是好福气!哦,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纪若尘也不起身,淡淡回道:“我姓纪。”

安禄山知道他是不愿说全名,这等世外高人多有怪僻,所以也不以为意,并未追问下去。安禄山当下就地盘膝坐下,与纪若尘隔案相对,举杯过眉,道:“俺是个粗人,不说那么多废话,来,先干三杯!”

安禄山使个眼色,旁边立刻有一名将军亲自拎来一坛酒,此酒极为有名,乃是出自道德宗的仙酒醉乡。此酒入口平和,回味却是绵绵泊泊,无有止尽。酒量稍差些的,只消三杯入腹,任你道行通天,也要睡到桌子下面去。当年云中居天海老人曾以此和青衣拼酒,也就战了两三坛的功夫,便滑入桌下,死也不肯出来,自此传为笑柄。

安禄山酒量极豪,可称酒中神仙,可连下三杯后,黝黑的面皮上也开始泛起一层紫气,舌头也有些大了。而纪若尘三杯入腹,却若无其事,连口酒气都不喷。不知情的人也就罢了,道德宗众人却是群相耸然动容,方始觉得这位纪先生有些高深莫测。

见纪若尘酒量深不见底,安禄山重重一拍案几,大喝一声“好!”,然后屈臂抵住案几,上身微微前倾,目光如电锁住纪若尘,问道:“纪先生既然来到这里,该是准备有所作为的。敢问先生对今日之事,作何评价?”

纪若尘环视一周,目光所及处,不论是道德弟子,还是冥山人众,均有些忐忑不安,不知这看上去颇能左右时局的纪先生,会说出怎样一番话来。

纪若尘再向冥山人众望了一望,淡道:“一群妖孽,能成什么气候?”

道德弟子神情登时轻松下来,冥山人众早就恼了,其中一人拍案而起,指着纪若尘,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此胡言!”

纪若尘看了看仍在席中的尚秋水,笑了笑,道:“我可不象道德宗的世外高人们那样好说话。”

子奇眉头皱起,却并未阻止手下。他也想探探这个突然出现的纪先生的底细。自己这手下实非莽撞的人,此刻摆出一副愣头青的架势来,也是存了这个心思。

冥山那人听纪若尘如是说,更是迈上前一步,冷笑道:“不好说话便怎样?”

纪若尘忽然笑意尽收,森然道:“便是炼了你!”

只见纪若尘双唇微开,忽然吹出一口阴气,内中隐约可见一口青铜小鼎,式样古拙。此鼎见风即长,刹那间已长至丈许大小,悬停半空缓缓转动起来。说也奇怪,帐中凭空出现如此庞然大物,竟然未使得空间变得拥挤,每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鼎身上精致繁复的花纹和文字交织,从眼前流动而过,却又感到这个巨物离自己有一段距离。

众人眼睁睁看着鼎口有袅袅青雾蒸腾起来,冥山那人则是直接感受到被一道沛然难当的吸力罩住了全身,一点灵觉提醒他应当立刻运起神通摆脱青雾。然则不知为何,一见此鼎,冥山那人便是全身战栗,气力如雪狮子向火般消融殆尽,全然无法抵抗,瞬间便被吸入鼎中。

青铜古鼎即刻加速旋转起来,越旋越小,顷刻之间又缩回寸许大小的一口小鼎,只是鼎中不住传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后又化成阵阵兽吼,不论惨叫还是兽吼,都是凄厉之极,在帐中回绕良久,仍是不肯散去。

冥山众人哄的一声,一齐站起,子奇骤然右手高举,止住欲向前冲的手下,面上尽是黑气。

铜鼎自行飞回,落入纪若尘掌心。

一时间帐内一片死寂,无数目光均落在那有若凝脂白玉的肌肤上竖着的青铜古鼎。此鼎铜绿斑斑,不知流传了多少年代,鼎身篆刻着无数精致繁复的花纹和只在古籍上隐约出现过的文字。此刻帐中惨嘶余音未散,在众人眼中,只觉鼎身上每一个笔划都似在渗着鲜血,幽深的鼎口处恍若有无数冤魂在无声悲鸣。

在无数目光注视下,铜鼎缓缓倾倒,从鼎口中滚出一颗米粒大小、色泽幽黑的小珠来,珠身尚可见隐约缭绕的藏青雾气。

子奇眼角不住抽搐,死盯着纪若尘掌中小鼎,沙哑着嗓子叫道:“炼妖鼎!”

纪若尘根本不理会子奇,张口一吸,铜鼎冉冉升起,重新归入他口中。而掌心中留下的那粒丹珠则随手一抛,扔给了玉童。

玉童浅笑道:“多谢主人恩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丹珠抛入口中。但见她玉面上骤然升起一片艳红色,更显得妖艳欲滴,却也透出了三分诡异。而那剪水双瞳的深处也浮起一层鲜血般的殷红,久久不褪。血色之中,似仍可见一个挣扎哀号的身影。

安禄山望向玉童色迷迷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些不自然。

见玉童吞了丹珠,冥山众人更是激愤,纷纷取了兵器法宝在手,还有些干脆顶心出角,胸膛生毛,现出部分妖相来。

道德宗众人不动声色,只是纷纷将手放在了剑柄或是法宝上,玉童则盈盈笑着,纤纤十指梳理着丝缎般光滑亮丽的长发,神情恢复了柔媚。

“都别动!”子奇回身一声暴吼,方才镇住了蠢蠢欲动的手下。

子奇双目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盯着纪若尘一字一句地道:“阁下竟然敢以炼妖鼎祭炼我冥山部众,这是与天下妖族为敌!今后只望阁下好自为之,千万不要横死在哪处沟壑里了。”

子奇说罢,向部众一挥手,道:“我们走!”冥山部众便鱼贯而出。

经过纪若尘席前时,纪若尘据案而坐,把玩手中酒盏,注视着旋动不休的酒浆,徐徐道:“区区一个冥山,也配代表天下妖族?”

子奇霍然转身,双目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但他终是忍下了这口气,领冥山部众出帐远去。

冥山众人走后,帐中重整酒宴,先前的肃杀一扫而空,哄闹喧嚣,其乐融融。酒酣耳热之余,安禄山便向济天下问道:“济先生,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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