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第3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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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现在很伤脑筋。
容若一离殿,太皇太后就令人把宁昭请来了,摒去所有下人,由皇太后淡淡地把容若讲故事的前后情形复述了一遍。
宁昭沉静地听着,面容渐渐沉了下来。
但是,当皇太后讲完整个过程后,他断然道:「不是纳兰玉。」
皇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头:「皇上……」
宁昭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并没有加重,却重复了一遍:「不是纳兰玉。」
皇太后迟疑了一下,没再说话。皇帝不是她的亲生子,天下也不是她的天下,皇帝这样说,她没什么理由持反对意见。
宁昭转头对太皇太后施了一礼:「皇祖母。」
没有等孙儿说话,太皇太后已微笑道:「各宫主位都是有见识、知进退的,你不用担心。为了好好听书,当时在殿中服侍的人不多,我已令侍卫把各宫服侍的下人全集中看押起来,不许与旁人接触,负责看守的侍卫也不得与之对话,有人敢乱叫乱嚷乱说话的,一概割了舌头。要怎么处置,皇上看着办,不必再向我和皇太后交待了。」
宁昭点点头:「是,孙儿告退。」
太皇太后看着她一手教导长大的英伟帝王从眼前退去,然后,微微一笑。这个孩子原来比大多数人以为的,比自己所想的,还要重情义呢!不过,他从来是知道分寸的,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转了眸光,浑若无事,开始和皇太后聊起下一次宴会,应该安排什么节目好解闷了。
「话说那梁国叛军,浩浩荡荡,气势如虹,大有席卷天下之态,却在转眼之间,烟消云散,楚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所有心念旧梁之人,一网打尽,此皆摄政王萧逸之功。此人神机妙算,思虑万里,早在楚国初定大梁时,就派出假的梁国太子,联结天下英雄,轻易把所有的反梁势力集中在一起,一举而破。这正是……」
说书人猛得一拍木板,朗声道:「贤王妙计定天下,诛尽英豪亦等闲。」
长长一段评书终于讲完,深深投入到故事中的听众们却意犹未尽。
有人发出赞叹,有人喝着酒连声叫妙,有人摇头晃脑,发出评价:「谁能想到呢,一个行走天下,号召一众英雄豪杰,起而复国的太子殿下,居然就是人家大楚的奸细,这萧逸真神人啊!」
人们议论纷纷,说说笑笑,不觉都为那神奇的谋略而感到有趣,又为听到这些秘事而振奋。
只有那坐在角落处的雪衣男子,脸色比身上的衣衫还要苍白冷厉,眼神森冷得仿佛自万年冰霜中孕育而成的利剑。
他的手也握紧了他的剑柄,过了很久很久,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慢慢地松开,徐徐道:「好一个秦王。」
坐在他身旁的中年男子也轻轻一叹:「是啊,好一个秦王。」
同样一句话,雪衣人说来,只有森冷杀意,他说来,却是更多的怅然神伤。然后举杯,饮酒,眼神郁郁难舒。
雪衣人平静地道:「他知道。」
「是。」余伯平点点头:「这么久以来,我们一直很小心,不敢有任何大一点的动作,他也从没有过针对我们的行动。我们一直以为,我们藏得很好,他不知道,或者就算知道,也只以为,是一群小人物,可是,他既然把这个故事,宣扬得天下皆知,那么,很明显,他知道,知道我们,知道主上的身分,甚至可能知道得更多。」
雪衣人垂眸,望着自己腰间的长剑,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能挡百万兵,可是,这天下间,却有太多太多,无法单纯用剑锋来解决的难题了。
「当年,我们助他诛杀权臣,助他拥有举国至高的权力,是我们错了。」
二人的声音都用内力凝为细线,直传入彼此耳中,虽处闹市之中,酒楼之上,倒也可以不用顾忌,直接谈论这样危险的话题。
余伯平苦涩地一笑:「宁昭并不知道,他能有今日,是主上的功劳,纵然他知道,他也绝不会感恩戴德,只会恩将仇报。」
雪衣人沉默了一会,站起身道:「回去吧!」转身之间,目光却又望见周茹含笑的面容。
伟岸的身形只微微一顿,便再不迟疑,看也不再多看她一眼,自她身旁大步而过。
周茹的声音从身后悠悠的传过来:「最近几天我会住在四海客栈。」
卫舒予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周茹微笑望他的背影:「或许,你会有什么事,想要找我。」
那雪衣劲拔的身影,再没有停留地下楼而去。
余伯平非常好奇地看了周茹好几眼,又用探索的目光在○○八身上打了几转,这才飞快地跟了下去。
「秦史与楚史颇多相似,两国都是以勇悍的部族历经征战,建立国家基业。秦国立国比楚国更加迅快,在几代之间,迅速从一个小族群,而成为一个赫赫大国的。秦本来也不是国名,而只是族名。」
「秦族?」
「是!」
「秦人本是雁国东部边境的异族,分散成大小诸部落,皆听从雁国的号令,世代接受雁国的封爵,为雁国东北部屏障。秦国太祖宁风,以三十一副盔甲起事……你怎么了?」
楚韵如停止了说明,急忙抢步过来,为一边喝茶,一边听她讲古,本来无比悠闲,现在却给茶水呛得直咳嗽的容若拍肩揉胸:「好好儿的,怎么连喝个茶都呛成这样。」
容若一边咳,一边抓着她的纤纤玉手,不舍得放,笑嘻嘻道:「下面的我来讲吧!数年征战,宁风统合了所有秦族之人,又以联姻或其他方式,拉拢住其他能征善战的部族之长,在东部边境,立京建国,从此和雁国征战不休,对吗?」
楚韵如笑道:「你既知道,为何还要装做不知道,骗我费精神和你讲这些无趣的事。」
容若笑着继续说下去:「后来宁风在攻城战中重伤而死,皇位传给儿子,爱子继续进攻雁国,在完全征服雁国之前也战死了,由皇弟奉着小皇帝把雁国给打下来……」
「停停停,你这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楚韵如嗔怪地瞪着他。
容若本来正得意,见楚韵如微恼的神色,才知道自己猜错了,罢罢罢,既然一十三可以改成三十一,那别的细节有些小改动也在所难免。
他当即做出虚心求教的表情:「都怪我读书不认真啊,楚夫子,请继续。」
楚韵如啼笑皆非地瞪他一眼,这才道:「秦国本是只知逞勇而斗,举国皆以游牧劫掠战争为生的野蛮小国。宁风战死沙场后,三子宁修继位,十年之间,不断吞并国境线相连的微末小国,国力大增,正值雁国国政日下,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民间叛乱四起,宁修以扶助雁王,剿灭流寇为名,进攻雁国。雁国既要应付国内纷乱不休的叛军,又要抵挡大秦的虎狼之师,自然左右支绌,难以御敌。」
容若点头,笑道:「宁修活不长了吧?」
楚韵如笑笑:「他在战场上中流箭而死……」
容若眯起眼笑问:「不是得病死的吗?」
「自然不是,秦人尚勇,尚简朴,纵是王族,亦不喜奢华,逢战必冲锋在前,历代族长,大多战死。宁风是秦国第一位国王,亦是战死,遗下三子,长子、次子也是死于战场,所以王位才由三子宁修继承。战死是秦人王族的宿命,亦是每一个秦国男儿的宿命。宁修死后,秦军阵营大乱,诸将皆主张退兵回国,再立新君,唯大将军秦何伤持异议。秦何伤是秦军中第一勇士,因屡立大功,而被赐以国名为姓,在军队中威望仅次于君王。他力排众议,声称如若退兵,便是把连场血战终于到手的优势就此放弃,使将士鲜血白白抛洒。诸将皆为其说服,但王族宗室则一心想着快快退兵,重推新君,以便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力。双方僵持数日,秦何伤屡争不果,竟悍然发动兵变,在军帐议事时,挟制一众王族,并以神速把随军而来,年仅两岁的宁昭奉为国主。」
「等等,宁昭才两岁,怎么会在军队中?」容若觉得匪夷所思。
「秦人尚勇力,男子还没有学会走路,就学会了骑马,宁风立国之时,定下了铁律,王族中的男子,必须从小就知道征战之苦、征战之荣,所以,王族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轮流被带上战场,大人们在前方冲锋,小孩在后方观战。」
容若暗中打个寒战,天啊,这算不算虐待儿童。
「宁修共有六子,宁昭行五,论年纪,论排行,都没有他继位的可能,但在当时,正好轮到他随军。」
容若笑道:「人的命运,往往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引发惊人的变化。两岁的小孩,随军出征是很惨,不过,就因为这一惨,而继承王位,倒又是一大幸事了。」
「秦何伤立下幼主,安定了三军之心,在征战中,草草拿张黄纸写几行字,便作诏书,发回后方朝廷,然后以不胜宁死之决心,挥军直攻雁京。」
「雁京在此之前,已被几路叛军围攻,眼见不支,雁王自尽于宫中,雁宫后妃,纷纷自杀。皇族女眷,不是自尽,就是被丈夫或父亲亲手杀死。」
或许也算是皇族之人,说起亡国之际,皇族的遭际,楚韵如的语气,也多了怅惘叹息之意。
「雁国年方六岁的太子,在几个忠臣的护佑下扮成流民,想混出城去,却被揭破,护主的臣子在最后一刻,砸碎了玉玺金印,不肯让叛兵染指,叛军愤怒之下,把太子挑在枪尖上示众,六岁的孩子,哀号了足足半日,方才断了气,尸体被高挂城楼,昭示天下。时值盛夏,暑气逼人,一国太子的尸体腐烂生虫,奇臭十里,却始终不被允许收尸下葬。」
楚韵如脸上恻然之色更浓,容若神色之中,也不觉露出愤然之色。
「原本雁王昏庸无能,臣子贪墨暴虐,早失民心,叛军一路攻来,各地门阀世族,一方诸侯,多抱观望之心,并不真正出力作战,但叛军这番残虐的作为,终是激起各方之愤。秦军以扶雁锄奸为号,竟得诸多不明真相者的赞同支持,秦军一路攻来,原属雁国的军队,极少有拚死力战的,各方诸侯,为保自身利益,皆称之为友军,甚至有的将领看出势不可为,打起为君报仇的旗号,直接投秦了。而雁国京城内外,几路叛军不顾强敌逼近,仍为争取最高的权力,你来我往,自相残杀,死伤无数。红巾军扎红巾以起事,为铲除异己,号令百姓皆扎红巾,不扎者则视为叛逆。黑风军为夺大权,视红巾军为死敌,见扎红巾者杀无赦。百姓扎红巾者死,不扎者亦死,一时之间,无所适从,唯有哀呼待死。京城之中,血光连天,惨叫杀伐,从不断绝,京城河流井水,皆为红色,触目惊心。其他黄天军、扶危军、代天军诸路叛军在各自占领地也相继发生同样的纷乱和杀伐,秦国的军队于此时攻到。」
容若叹息一声:「战争的结果,可想而知。」
「秦军势如破竹,迅速扫荡各大叛军,转眼将大半个雁国握在了手中。秦何伤把宁昭迎入宫中,又以王令下旨迎回旧京的王族和太后。他有拥立之功、定国之势,隐然秦国第一人。」
容若笑笑点头:「他也算是个人杰了。」心中暗道,这就是宁昭诛杀的权臣了吧!可惜啊,顺治和董鄂妃,那么传奇的爱情,就这么让编剧给随便删掉了。
「秦何伤以两年时间将国内的反抗力量全部肃清了,统一全境。」
容若「咦」了一声:「这记录,比七叔好像还厉害一点。」
楚韵如冷笑一声:「自然,秦大将军的屠夫手段,可远不是大楚国摄政王能够相比的。对他的任何抵抗,都只会换来屠城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