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其实很疯狂-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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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生怕这帮人回关中后闹事。关中是他们的故土,有地利有人和,闹起事来,肯定难以收拾。
这20万秦军,似烫手山芋,拿又拿不稳,放也放不得。项羽越琢磨越郁闷,便找来英布和蒲将军商议对策。
仨人在一块儿密谋,最后决定,自己拿不住,也不能放虎归山,只能使用核武器——坑杀。
部队路经新安,项羽下令,将20万归降的秦军全部坑杀。
这一举措,看似不留后患,实际上后患极大。秦人对项羽的残暴异常愤慨,异常痛恨。老百姓并不怕江山易主,只要让他们过上安稳的日子,谁做主都一样,怕只怕易给一个凶残、不顾他人死活的主。
推翻一个统治者没有意义,但推翻一种制度有意义。因此,秦人拼命抵抗。项羽所到之处,都遭到阻击。
项羽也不管不顾,谁不服就打谁,谁反抗就杀谁,非常勇猛。
凡是土匪,皆有一个共性,他们最大的优点是勇敢,最大的缺点是太勇敢。随性随意,讲义气讲霸气不讲策略。项羽虽出身贵族,但骨子里,匪气占得多,贵族气占得少。
由于受到重重阻击,一路都靠硬打,项羽大军在公元前207年12月底,才抵达函谷关。而刘邦早在8月,便已经进入了关中。
并且,在短暂的糊涂之后,刘邦清醒过来。清醒后的他,举一反三,率军撤出咸阳后,又与当地百姓约法三章:不杀人,不伤人,不盗窃。彼此共勉。
当地百姓拿了酒肉去犒劳刘邦军。刘邦也不接受,告诉秦地百姓,我可不是来欺压你们的,我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要让每个人都幸福。
百姓要的就是这个,心里拥护刘邦当秦王。
这个情况传到项羽军中,大伙儿都很疑惑,刘邦是个什么东西,咱们都清楚。现如今,这流氓居然化妆成君子了,这就叫装孙子吧。他干嘛要装孙子?原因只有一个,这厮有争霸天下的野心。
果不其然,项羽军团抵达函谷关时,遭到刘邦军的阻拦。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实际上,阻拦项羽军,并非刘邦突发奇想,也不是张良的意思,而是一个老先生给支的招。老先生挺八卦,向刘邦传播小道消息:据说项羽封了秦军降将章邯为雍王,要把关中交给此人。到时候,关中就不是沛公的啦。
怎么办呢?把住函谷关吧,不让项羽大军进入。于是,刘邦派左司马曹无伤镇守函谷关。
曹无伤却当了叛徒,把情况报告给了项羽。项羽恼怒,根本没多想,当即下令全军驻扎鸿门,准备武力夺关。
鸿门这地方离刘邦军所在的灞上仅仅只有40里。距离很近,再看双方兵力,项羽麾下现有40万大军,而刘邦麾下不过区区10万人。
刘邦明显处于劣势。更糟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命悬一线。
不过,一个人处于劣势并不要紧,关键看运气。运气好,转危为安;运气烂,优势也变困境。
刘邦的运气相当不错。就在项羽要采取军事行动的前夜,有个人跑来泄密了。
这个人就是项羽的叔父项伯。此人早年和张良很要好,不单要好,而且张良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恩情。项伯天真且单纯——我把军事情报偷送给张良,让他逃命即可,也不算出卖项羽。
出乎意料的是,张良转手就把情报给了刘邦。
项伯很尴尬,张良这么一搞,自己倒成了楚军奸细。他的人生瞬间迷惘,这些年我在楚军中干嘛呢,玩潜伏当卧底?
刘邦此时更迷惘,不但迷惘,而且恐慌。
是人都一样,猝死并不可怕,甚至可以说是福分,不知不觉中一切解脱。若先跟你预报,10天以后的下午6点20分枪毙你,估计不到10天你就得崩溃。
沉默半晌,刘邦道:咱们实在打不过项羽呀;随即,叹口气又道:为之奈何?
怎么办呢?不难办。张良出了个主意——请项伯说情,然后咱们到项羽军中作检讨。
低三下四前去赔罪,对刘邦来说,相当委屈。有罪尚且不想赔,何况没罪。换成项羽,绝对放不下架子和面子这么做。刘邦却能屈能伸,在识时务和面子之间,他选择了识时务。
于是,第二天就发生了妇孺皆知的“鸿门宴”。
N05 绝杀鸿门宴
翌日清晨,刘邦打扮得甚是光鲜,带着张良、樊哙等人前往楚营。整队人马,不过一百多人。
刘邦的意思是,我是来做检讨的。检讨完了,和项羽吃顿饭,喝点酒,大家欢聚一堂,没准儿项羽就放他一马了。
这显然很冒险,但总比等死强。
刘邦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坦荡,给所有人的感觉,他此去见项羽,就是吃饭、聊天。
既然是吃饭,当然就不能带很多人,否则显得像抢饭。
而项羽这厢正卯足劲要一举剿灭刘邦,忽听军士来报,刘邦自己上门了。
项羽十分意外。他要找仇家算账,精心准备后打算倾巢出击。孰料仇家自己送上门来了,还一副单枪匹马的架势。
这不由让人顿生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要不要趁机把棉花撕碎呢?项羽一时拿不定主意。
作为枭雄,作为霸王,他很不屑于干这事儿。他更喜欢明刀明枪,大刀阔斧和对手厮杀一场,然后猛力将对方打趴下,或者置于死地,这才是他的最爱。
老狐狸范增却和项羽的想法截然相反。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不杀刘邦,更待何时?
范增堪称战道魔手,极会算计,同样是击杀对手,却有一个战争成本的问题。此时,刘邦亲自送上门来,身边仅有一百个保镖。那么,只需准备几百个刀斧手,便可轻而易举取其头颅。
这是一桩多么划算的战争生意!
再说,别人不知道刘邦是什么货色,范增心里却门儿清。这家伙能一路西进,直抵关中,并攻入咸阳,绝非庸碌之辈。如果说,刘邦以前是个混混儿,今日今时,他已经升级为一个极品混混儿。
项羽却不这么看,他打心眼儿里轻蔑刘邦。与自己贵族出身的身份相比,刘邦就是一个乞丐,即便他当了乞丐王,还是个要饭的。
此刻,这个要饭的上门来了,当贵族的想打发他两口吃食,让他滚回去算了。至于杀不杀这乞丐,那要看本贵族的心情。
可是,范增极力劝说,项羽心里有点儿乱了。他既不忍辜负范增的一片良苦用心;又真怕如范增所言,今日不杀刘邦,它日后患无穷。
项羽犹疑不决,来回踱步。
外面,太阳初升,宛如没化妆的三流明星,显得颓。
营房内极闷,闷得像个闷葫芦。
微弱阳光透进房内,范增汗津津的脸庞切成月牙,像朝鲜姑娘的脸,光线照不全,瞅着又仿佛染了铁锈的磨刀石。
“不杀他,他就得杀咱们。”范增低音共鸣很足,接着说:“望项王当机立断!”
这个幽灵般的声音萦绕在项羽耳畔,就像在勾魂。
“听亚父的。”项羽终于做出决断,“亚父先安排人埋伏,听我指令。”
范增退下布置。
营院内,士兵们在穿护甲、整理刀剑、排队,一派紧张气氛。
范增在队前下达命令。
他相信,刘邦的小命已经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已经布置妥了一个绝杀的饭局,只待项羽一声令下,无数刀剑便会如蝗虫般飞向刘邦,将之捅成一张满是窟窿的烂抹布。
范增忙活完毕,刘邦踏进楚营,满眼皆是旌旗挥舞,楚军队伍阵容齐整,军士吼声形成的巨大共鸣,声声厚重,震击胸膛。
项羽居高临下,神情严峻又颐指气使地鸟瞰刘邦一行人。
刘邦下马,一步一步向上走,满脸堆笑拱手屈身对项羽道:“大哥,您终于来了大哥。”
项羽似笑非笑,刘邦突如其来,本就让他意外,一见面又如此做派,更让他猝不及防。
见项羽反应不强烈,刘邦继续忽悠,说小弟我一不留神先进了关中。进来以后,秋毫无犯,登记官民户口、查封仓库,盼星星盼月亮,就是盼望大哥的到来。却又小人挑拨离间,说我阻拦大哥。你看这事儿闹的,嘿嘿,误会、误会呀。
有道是举拳难打笑脸人。项羽素以贵族自居。一听刘邦这般诉说,几日前积累的火气,像沙漏里的沙一样流光了。
他手一挥,摆出一副极有风度的样子,寒暄道,是误会是误会,都是你手下左司马曹无伤胡说八道。
曹无伤。刘邦听到这名字,心里咯噔一下,眉头微微一蹙,面上笑容却未减。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范增瞧在眼里,恨在心里。刘邦这孙子,装孙子装得太匀实了,他简直可以开一个装孙子培训班。今日若不杀之,必为大患。
可项羽却十分受用,他甚至拉住了刘邦的手。
乍看上去,这哪是一对天生的仇敌,哪是一对竞争对手,俨然是一对骨肉相连的亲兄弟。
人与人之间的心照不宣、敷衍应酬,在局外人看来,自然十分虚伪、十分可笑,但当你身处其中时,就会深刻地感到什么叫身不由己。
刘邦便是身不由己,项羽此刻被他捧到高处,也有些不能自持,只好亲热相待。
兄弟如此尊重兄长,又亲自前来,赔罪也好,相聚也罢,饭肯定是要吃的。
走吧,进营房与愚兄畅饮一番,促膝相谈。项羽盛情相邀——这正是刘邦想要的。
营帐后的厨房内,十几把菜刀在切案板,刀下有成堆鲜红的肉丁、肉块。
炉火熊熊,烤着整只牛羊。大锅里热气腾腾,翻滚着不知道是谁的肉。
一丁点儿酒气幽香飘出,一丝丝儿曼妙乐声由深远处渐近渐贴面,绕着圈儿打着转儿弯动精巧小指尖儿引人前行。
刘邦随同项羽步进营房,不由抬眼望天,此时阳光已逝,云很低,积了雨,欲下未下的样子很腼腆很矜持。
营房顶上,飞檐张扬,透着跋扈,波浪凝聚似的黑瓦上落了些莫名其妙的杂碎,仿佛纸鸢尸骸,仿佛雪未化尽,仿佛丢弃的棋子儿。
两名兵士,缓缓推动刻有镂空图案的厚重紧闭的营房大门,大门隆隆开启,其声深沉且神秘。
营房内,点有烛火,十分亮堂。大盘烤肉、铜樽美酒、酒案坐垫,已然备齐,虚席以待。
项羽于主位落座,对面坐着项伯,范增面朝南而坐。
刘邦和张良则面朝西落坐。
有侍从进来斟酒,挨个斟完低眉弯腰退下。
刘邦向项羽敬酒,尽捡世间最舒坦的话,动听的词,喂给项羽。
项羽尽皆笑纳,以美言伴酒,一饮而尽,笑容绽放,甚为开怀,其豪气外露,大有不可抵挡之势。
刘邦屈尊卑微,眉宇间却有深深隐藏的霸气凝固。
范增见此情形,心已然提到嗓子眼儿。项王糊涂啊,竟被刘邦几句谄媚之言糊弄得开怀了。您这一开怀,可给刘邦留下了生机。
一念及此,范增忍不住给项羽使了一个眼色。
意思很明了:别被刘邦迷惑了,当杀则杀,果决了断!
哪知项羽没接,范增紧张而督促的眼色仿佛羽毛球一样射过来,却被项羽无所谓的网球拍给反弹回来了。
他继续与刘邦、张良畅聊。
营帐内,谈笑风生。
范增脸阴得像个糖尿病人,再递眼神,频繁递,鼻子和眼睛都歪斜了。
项羽依然如故,俨然把预先设计的杀局抛到了九霄云外。
范增低沉怨怒地轻叹一声,复又昂首,仍不甘心,拿手摸到胸前玉佩,举在手中,貌似把玩,实则传信:赶紧动手,越迟越糟。
项羽仍不理会。
范增坚持不懈,再举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