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的另类史-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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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坏墙塌,诸人终于进入南宫。明英宗吓一大跳,以为弟弟派人来杀自己,颤抖问:“尔等来此欲何为?”
众人俯伏跪言:“请陛下登位。”
明英宗这才定下一颗心。众人拥抬着这位本被闲置的“太上皇”,直入奉天殿。
入大内时,门卒喝问,明英宗回答:“我乃太上皇也!”
诸兵惊惧,见来人还真是“太上皇”,没有人敢出来阻拦。
于是,明英宗升座,大鸣钟鼓,开启诸门。
诸大臣早朝,本想拜见明景帝。入大内后,听见南宫方向人声喧沸,奉天殿上也人来人往。正惊疑问,徐有贞出现,大喝“太上皇复辟矣!”
百官震骇之余,不得不下意识地挪步入贺。
明景帝昏迷中,也被钟鼓声惊醒,忙唤左右喊于谦来。左右宦官告知,“上皇复辟了。”
良久,明景帝口中只说出“好,好”两字,又昏迷过去。
明英宗复辟成功,史称“夺门之变”。徐有贞功最大,被授翰林学士,成为阁臣。石亨、张軏、曹吉祥,自然皆加官晋爵,封伯封侯封公,连太监曹吉祥的干儿子曹钦也被授予都督同知这样的高级军官。
师出不能无名。明英宗与徐有贞等人商量后,立刻把兵部尚书于谦和大学士王文逮捕,诬称二人在明景帝病重期间想拥立帝系藩王入京为帝。
明英宗恨于谦,是因为于谦说过“社稷为重,君为轻”这样的话,差点使自己不得返国。但是,他起先也不想杀于谦,并说“于谦实有功(指他主持坚守北京)”。但徐有贞马上接碴:“不杀于谦,此事为无名!”也就是说,只有定性于谦有拥立“外藩”之心,夺门复辟才有合理借口。明英宗终于答应。
英宗复辟后的第六天,大英雄于谦与王文被诬称谋立襄王之子为帝,杀于西市,并抄其家,家属全被流放苦寒边地劳改。
至于明景帝,无人再管他,被活活饿了多日,含恨而死(一说是被明英宗拜宦官勒死),反正不是善终,年仅三十岁。
明英宗心量褊狭,杀于谦饿死弟弟景帝不说,还要把弟媳景帝皇后汪氏生殉,最终为大臣劝止。值得深思的是,日后明英宗临崩,遗诏废除嫔妃生殉制度,成为他一生中寥寥可数的“善举”之一(明朝自朱元璋起,帝王一直有殉葬制度。老朱皇帝死有四十六个妃子陪死;明成祖朱棣死后有十六妃和数百宫女生殉;连明仁宗也有五妃生殉;明宣宗有十妃殉葬)。另一个“善举”是他下令放出被幽禁深宫五十多年的建文帝次子朱文圭,但那时这个“建庶人”已是一个傻子,出来后对现政权无任何威胁了。
明景帝死后被以王礼草草埋葬,直到明英宗儿子朱见深即位,才下诏为叔父“平反”,恢复帝号。
明英宗对弟弟明景帝不厚道,对弟媳汪氏怀恨在心。在大臣劝阻下,英宗想让汪氏生殉明景帝不成,就废其皇后之号,让她搬出皇宫到外面居住。由于时为皇太子的朱见深(日后的明宪宗)知道这位婶母当时力劝叔父明景帝不要废自己王储的位号,对她很是敬重,在父亲明英宗面前一直说好话,使得汪氏出宫时能够带走许多宝物。而且,汪氏与宪宗生母周氏妯娌之间关系一直很融洽。见此,明英宗也就不想再怎么样这位弟媳。一天,明英宗忽然想起宫内有一条祖传的“玉玲珑玉带”,问及宦官。宦官回称,玉带由汪氏出宫时带出去。明英宗派宦官追索。汪氏性刚,见来人要玉带,她从匣中拿出这个宝物,走出屋门,扬手扔入井中,愤怒回声:“没有!”索物太监悻悻而去。汪氏对侍候她的宫人愤愤不平言道:“我当了七年天子妇(景帝在位七年多),还消受不了这数片玉石吗!”明英宗闻之气恼,遣锦衣卫到汪氏住处进行软抄家,把所有珍宝搜个底掉。这位汪氏寿数长,正德初年才病死。
于谦与王文被判极刑时,王文不停申辩自己无罪,于谦坦然,笑着说:“此必石亨等人主意,争辩又有何用!”怡然受刑。
于谦的死刑处决方式极其惨酷,先被剁去手脚,再被处死,几乎介于腰斩和凌迟之间。后世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于谦死状,是因为明英宗的儿子明孝宗替老子修实录时,为掩遮父过,让人删除了处死于谦的有关记述。当时,有兵将感于于谦的忠义,收取其遗骸殓之。一年后,其尸身才得以归葬杭州。
“惟有于(谦)岳(飞)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孙太后起初不知于谦死讯,数日后方闻,老娘们儿嗟悼累日,叹息良久。
确实,当时无于谦,这位妇人可能在北京城被攻陷后,像从前北宋的妃主皇后一样,被瓦剌人带至北边,天天供数十上百蒙古精壮汉子轮奸淫乐了。
于谦死后,石亨推荐党羽陈汝言代为兵部尚书,未一年即因收贿被抓,赃累巨万。明英宗闻之,愀然不悦,对大臣们讲:“于谦被遇于景泰朝,死时家无余资。陈汝言一样官职,所贪何其多也!”
石亨等人惭愧,皆俯首不能对。不久,瓦剌复侵边,明英宗忧形于色。
侍卫一旁的恭顺侯吴谨进言:“倘使于谦活着,当不令寇猖獗如此!”
明英宗默然。
直到成化年间,于谦才被平反,赐谥“肃愍”。万历年间,明廷又改谥为“忠肃”。
于谦为人,太过正直,所以才触怒了徐有贞、石亨这两个小人,非要置其死地不可。对徐有贞来讲,当初他首议南逃迁都,于谦带头叱责,已经让他对于谦恨之入骨。后来,于谦为人善良,徐有贞求于谦在景帝面前说好话给自己迁官,于谦果真一口答应。但是,明景帝对徐有贞这个人“记忆”犹深,知道这个小人从前曾出馊主意迁都,坚持不答应升迁他。为此,徐有贞认定于谦不仅没有出力,肯定还在景帝前说自己坏话,典型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至于石亨,北京保卫战之前,他从大同战场逃归,本来被夺职,正是于谦保荐,他才得重新启用,且一战成功,暴得大名。当时,石亨为了“报答”于谦,就面禀景帝,说于谦之子于冕非常有才略,应该陛下亲自接见,破格提拔。于谦正派人,不允其子入京陛见皇帝,并责斥石亨不以公行事。这样一来,石亨大恨,与于谦结下梁子。
人世间事,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徐有贞、石亨均是小人,怨毒满腹,所以他们才非要陷于谦于死地而后快。
可叹的是,明英宗复辟后,对导致一系列灾祸的大太监王振却念念不忘,下诏公祭王公公,招魂厚葬,并把王振从前主持修建的宏壮伟丽的智化寺专门用来祭祀王振,亲题巨匾,以“精忠”二字对王公公“盖棺论定”。
“曹石之变”及诸人结局
明英宗复辟后,非常倚重徐有贞、石亨和曹吉祥三个人。特别是徐有贞,很快又被升为兵部尚书,封武功伯兼华盖殿大学士,并赐号“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食禄一千一百石,世袭锦衣指挥使。
大权在手,徐有贞肆无忌惮,中外倾目,但有皇帝信任,谁也奈何不了他。
得志之后,徐有贞有意与石亨这么一个武将与曹吉祥这么一个太监拉开距离。他还常在明英宗面前诉说二人在外的贪横之事。英宗心动。
石亨、曹吉祥知道风声,大加怨恨,日夜聚议,密谋构陷徐有贞。
明英宗常与徐友贞二人君臣密议政事,屏除旁人。但身为司礼太监的曹吉祥有眼线,偷听了不少这君臣二人的“悄悄话”。一日,曹吉祥问明英宗某事因由,英宗大惊,急问你从何得知,曹公公答言,乃徐尚书讲给我听。自此,英宗皇帝开始疏远徐有贞。
不久,石亨、曹吉祥二人向明英宗泣诉,说徐有贞以内阁的力量想倾陷他们两个“忠臣”。
英宗皇帝很讨厌徐有贞“泄密”,把他外放为广东参政。
石亨等人恨极徐有贞,派人投匿名信,诬称老徐“指斥乘舆”,流放途中说皇帝坏话。
明英宗恼怒,下诏把徐有贞发配到云南一带为民。
一直到石亨等人事败,老徐才获召还,但未获重新使用,释归老家无锡。这位“短小精悍”的老头儿天天手持铁鞭起舞,想效廉颇复用,终不能重新被召入朝。灰心之余,老徐放浪山水之间,又活了十几年才病死,算是善终。
除去了共同的“敌人”徐有贞,石亨和曹吉祥又开始狗咬狗,相互争权倾轧。
石亨美男子,生有异状,方面伟躯,美髯及膝,如果脸色再红些,活脱脱一个关羽再生。其侄石彪也美须髯,与石亨一样形状魁梧,当时算卦人说这叔侄俩皆有封侯之相。石亨袭其父职,为宽河卫中下级军校,特善骑射,能用大刀,每战辄摧破奋前,实为一刀一枪挣得的功名。
自从拥立英宗皇帝复辟后,石亨得首功,进爵“忠国公”,其家族男性成员冒功入锦衣卫为官者多达五十多人,四千多与他有旧的部曲和熟人皆冒领“夺门”之功而得官,势振中外。英宗皇帝对他眷顾特异,言无不从。一时之间,冒进小人咸投其门,势焰熏天。
石亨讨厌文人外放为巡抚监督武将,尽撤巡抚回京,由此大权悉归石亨。同时,凡是有言官上章弹奏他,均被他倒打一耙,数起大狱,把不少御史弄得家破人亡。
石亨武人一个,不知盈满,成日干预政事,有时向皇帝为手下人要官遭拒,悻悻然见于颜色。特别让明英宗动疑的是,石亨常常不待宣召而入宫,出来进去前呼后拥,耀武扬威。
时间一久,明英宗当然不能容忍,便问阁臣李贤如何应付。李贤答:“圣上应该独断!”
明英宗顿悟。他马上下诏给各门,武臣非宣诏不得入见。从此,石亨很少再有面见明英宗的机会。
如果此时石亨知趣,激流勇退,知道收敛,交出兵权,兴许还能善终于家。但他与侄子石彪各自蓄养军官猛士数万,中外将帅半出其门,国人为之侧目。石亨更不知自敛,在京城内大建华丽的府第,连明英宗在大内登翔凤楼都看得见这座耀人眼目的大宅,以为是哪位王爷的王府。
明英宗忍耐未发。天顺三年,石彪本人想当大同总兵,撺掇人上书“保奏”他。英宗大怒,派锦衣卫把石彪等人逮入诏狱拷问,并在他家里搜出一些绣蟒龙衣及御床一样模式的“违制”之物。于是,明廷对石彪抄家,勒令石亨“退休”。
其间,明英宗还不太忍心对石亨下手,就问阁臣李贤,“石亨有夺门之功,我怎么处理他呢?”
李贤回禀:“天位本来就是陛下您的,称‘迎驾’则可,如何称‘夺门’,‘夺’则不顺,何‘夺’之有?彼时,万一石亨等人谋泄,不知陛下有多么危险!如果当时石亨等人不为贪功行仓猝之事,郕王(景帝)死后,大臣们仍会奉您平安复位。”
一席话,说得明英宗连连点头,石亨的命运,也就注定要挨刀了。
于是,受英宗谕旨,锦衣卫指挥逯杲上奏石亨阴谋不轨,下诏狱拷问。石亨身板再结实,也禁不得锦衣卫内狱卒的大板子和各种刑讯,很快就被活活打死在监狱中,其侄石彪也很快被人以谋反罪处决。
当然,这叔侄二人,虽与徐有贞、曹吉祥倾害于谦,说他们谋反确实冤枉,所以清人编《明史》,并未把他们放入《逆臣传》中,实为公允。尤其是石彪,史臣评价说:“(石彪)本以战功起家,不藉父兄恩荫,然一门二公侯,势盛而骄,各行不义,为帝所疑,遂及于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