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就是这么生猛-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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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见上海南京如此文明礼让,很上火。遂派来个使者,叫朱卓文,举重若轻地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话说朱卓文到了南京,径奔第八师,到了地方就去找下级军官营长连长,对他们说:你们啊,在军队中混了这么久,才混到个连长营长,何年何月才能出头啊?太可怜了,我都看不下去了,告诉你们一条迅速升官的门路吧。
众连长闻听急问:什么门路?
朱卓文笑道:易尔,现在孙文正在组织讨袁,可上层军官顽固不化,不肯革命。只要你们行动起来,杀了你们的军官,加入讨袁军,这岂不就是升职了吗?
众连长大喜,曰:好主意,我们干啦!
连长营长准备动手杀军官,可把上面的军官吓坏了,遂有两名旅长,一名王孝镇,一名黄恺元,都是留日学生,老同盟会,还曾加入过黄兴组建的丈夫团。他们两个慌里慌张地来找黄兴,说:事情急矣,必须马上行动,不然的话我们难免会被官迷心窍的部下杀死。与其别人杀我们来革命,那这个命还不如我们自己革了,有请黄先生出任南京起义总司令。
于是黄兴就去了南京,住在了北洋冯国璋的女婿陈之骥的家里——瞧瞧黄兴住的这怪地方。
那么,黄兴怎么会住到冯国璋的女婿家里呢?
这个事,牵涉到民国历史上的一桩特大疑案。疑案的当事人,就是这个诡异的陈之骥,据黄兴的同学李书诚记载,陈之骥在日本留学期间,加入了同盟会,还是由黄兴组建的丈夫团的骨干。看起来这份资料应该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话,黄兴也不可能住到陈之骥的家里,共商讨袁大计。
另有史料记载说,当初在日本,黄兴对丈夫团的成员说:你们谁家里有钱,快去朝廷买官买爵位,你们买到的官越大,爵位越高,对我们的革命就越有利。于是陈之骥急匆匆回家,扛了一大堆银子出来,给自己买了官做。
再之后,他就成了北洋名将冯国璋的女婿。按理来说,女婿不应该跟岳父扯皮,陈之骥不应该闹事。可也不知老婆哪儿惹到他了,陈之骥以驻南京第八师师长的身份,强烈要求起兵讨袁。江苏都督程德全不肯,陈之骥竟然跪在程德全面前,苦苦哀求起兵。
那么,当陈之骥跪在程德全脚下哀求时,他会说些什么呢?
他会不会说:求求你,快点儿起兵吧,起兵宰了我老丈人,拜托……
听起来真是太不靠谱。不靠谱的原因,是这里出现了一个大BUG。但这个BUG不是史料的原因,而是当时的革命党脑子进水,犯了糊涂的原因。
分析起来,陈之骥应该从未加入过同盟会,也根本没有加入过丈夫团。只是他在日本留学时,天天和同盟会丈夫团的人一起玩,久而久之,正所谓大浪淘沙,许多老同盟会退出了,许多丈夫团成员不玩了,而陈之骥却仍然意志坚定地跟大家玩在一起,你说这让人如何不把他当做同盟会丈夫团成员?
事后陈之骥专门登报,澄清了革命党人在这一问题上的错误认识。相信革命党看了这个通告,一定是非常的郁闷,竟然是乌龙会党,把党外人士错认为一家,如此低级的错误,让党人们情何以堪啊?
为了避免难堪,党人们就假装没看到陈之骥的通告。连以前的资料都这么留了下来,结果搞得这段历史迷离错乱。
【02。两火车的钞票】
陈之骥并非同盟会、革命党,只因为他身处南京,在孙文的势力范围之内。如果他不支持起兵讨袁,铁定会被孙文派人干掉。所以他跪求江苏都督程德全:起兵吧,快点儿起兵吧,再不起兵脑壳就没有了……
于是江苏都督程德全,就赶来与黄兴风云际会,两人的历史性对话,超级令人发噱。
程德全曰:袁世凯不法,天下之公愤,江苏何敢独异?吾意先佯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已耳。公骤起任事,得大解脱,幸甚幸甚。
黄兴大喜:兴暂治军,余唯都督之命是从。
两人这段对话的意思是:程德全说,袁世凯太让人生气了,黄兴你打他,我坚决支持。黄兴则说,太好了,那我去打,你来掏钱。
程德全哪里有钱掏?当即哼哼道:袁世凯这样残杀,我自然是同意讨袁的。但是出兵要饷要械,总而言之要钱。但我老程是一文钱也没有的,你们要是想找我要钱,我就死给你们看。
黄兴正要说话,程德全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堵住了他:想从老百姓那里收钱,休想,害民的事儿,我老程是决不会做的。
黄兴气坏了:你看你老程……你等我跟上海的陈其美商量商量。
于是黄兴给陈其美拍电报:我们南京先干起来,但你们上海必须出钱,没有钱,这边的命没法子革。
陈其美的回电,极是吓人,电文上说:明天,最迟明天,给你们送两火车钞票,查验后请签收。
当时黄兴和程德全惊得呆了,这个老陈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两火车的钞票,原来咱们这么有钱啊。
果然,两列火车第二天就到了南京,程德全和黄兴扒车门一看,差点儿没晕过去,真的是满满两火车的钞票,一点儿也不假。兴奋的程德全双手搂着巨额的钞票,哭了,说:娘希匹黄兴,你能不能别坑人?拿这报废的假钱冒充军饷,你当老子缺心眼啊?到时候你让我把这些钱发下去,到底是坑当兵的,还是坑老百姓啊?
黄兴也傻了眼,难怪这一次陈其美如此痛快,原来都是不能花的废钞票。
这两火车废钞票,害惨了袁世凯,让老袁再一次有嘴说不清楚。
怎么这事又弄到袁世凯头上了呢?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话说晚清年间,有一天才少年,姓沈,名缦云,12岁时就成为了基督教徒,矢志银业救国,也就是开银行,拯救国家。这一银业救国,沈缦云就发了,赚到了数不清的钱。于是他先资助湖南唐常才携哥老会起事,赞助经费1万5千元。此后又成为了上海革命党的主要资助者,天天往死里骂袁世凯的报纸《民立报》,就是沈缦云出资赞助的。
再此后,沈缦云家的信成银行,成为了陈其美的提款机,赞助了上海光复后,沈缦云还出任了沪军政府的财政处处长。陈其美就趁这个机会,将银行中的所有寸头全部扛走,发给民军吃饭。民军这边的饭还没有吃饱,沈缦云的信成银行,已经生生被吃得破产倒闭。
就这样返贫了。
沈缦云很是郁闷,就去了大连散心。
这边陈其美发现信成银行的库房里,还有足足两火车的废钞,就给运到南京这边来了。分析起来,陈其美应该知道这些钞票不能用,能用他早就自己用了。明明知道这是废钞,他却故意把这些钞票运到南京来,那只是因为……
只是因为革命党还不起沈缦云的这笔账,也不打算还。
可欠人家沈缦云这么多的钱,不还怎么成?
沈缦云在大连被国民党人刺杀。由他出资主办的《民立报》表示哀悼,并痛斥袁世凯是幕后凶手。所以最后这两火车废钞的黑锅,终于成功地扣到了袁世凯身上。而且,陈其美也免了还这笔永远也不可能还清的欠账。
而天才银业家沈缦云,他错就错在沾上了毫无底线的革命党。钱被花光,人被杀掉,这是他的悲剧,也是他的不智。
【03。吃软饭的好男儿】
程德全拒收废钞,上海的陈其美拍电报,承诺钱很快会到账:马上就到账,你们先起事,枪一打响钱就到账……
总之是非常真诚的表白。
黄兴就劝程德全:老程,你就别犹豫了,人家老陈的话,是铁板钉钉,不可能忽悠你的。人家可是青帮大佬啊,你总不会怀疑大佬的人品吧?
程德全吓了一跳:不怀疑,不怀疑……谁活腻了,敢怀疑大佬的人品?
黄兴如释重负:就知道你不会怀疑的,那我们就干啦!
1913年7月15日,黄兴发表了就职江苏讨袁军总司令的通电,然后又发布了讨袁军誓词。
誓词完了,黄兴正和被袁世凯免职的安徽都督柏文蔚,商量起事细节。这时候来了个叫陈陶遗的人,对黄兴说:老黄啊,老程程德全托我跟你求个情,他想去上海,跟家人团聚,你看看是不是……
什么?当时柏文蔚一听就火了,跳起来说:
最好快刀斩乱麻,处程于死,俾免后患。或为人道主义,即行拘禁,否则必坏大事。
黄兴却下不了手,说起来老程这个人,实在是太缺心眼了。打程德全18岁娶妻秦氏,全家人就靠老婆养活。后来他终于做了官,偏偏又被吏部弄到了兵荒马乱的东北,秦夫人为了养这一家子人,活活累死。而后程德全又娶了新妻刘氏,于是,养育程家人的责任,就义不容辞地落到了刘氏的肩膀上。
前一任妻子秦氏,养活程德全一家的方式,主要是披星戴月,下田种庄稼,这是纯粹的苦活计,所以秦氏竟自活活累死。二任妻子刘氏,则是一个聪明的理财专业女士,她最善于用极少的钱购买荒地,升值之后再高价抛出,所以程家越来越有钱,而且刘氏也避免了前任累死的悲惨命运。
但程德全也不是没钱,他父亲就偷偷攒下了一万两银子,交给儿子,让他去购置田产。可是程德全一出门,就把银子全部分给穷人了。这件事在当地极为轰动,轰动之后,更多的人天天候在老程家门外,等傻瓜老程发钱。试想老程这风格,若然不是二任妻子聪明,能有机会富裕起来吗?
江苏都督程德全,一家人靠了俩老婆接力养活,是民国史上最脍炙人口的佳话——不明白这种缺心眼的怪事,怎么就成了佳话。
让黄兴公开下手,杀掉靠老婆接力养活的程德全,这个事,黄兴是没勇气干的。
只能派说客去,务须留住程德全。他在,就表示袁世凯民心尽失;他走,就表示相反的意思。所以,不能让老程走。
众说客浩浩荡荡,口吐白沫,舌灿莲花,组团去忽悠程德全。
程德全回答:如欲维持大局,事前何勿与相商?君等用我出告示,发电报,所用已尽。我今家属已去,所以留我子于此者,使之收我尸耳。我必去,否则宁饮弹死。
听听这话,老程对黄兴的手段非常之了解啊。他先把老婆送走,单留下一个儿子,在这里替自己收尸,这架势摆出来了,让黄兴如何下手?
没法子下手。
只能让程德全离开。
于是程德全赴上海,到了上海后立即给袁世凯拍电报,电文曰:
本月15日,驻宁第八师等各军官要求独立。德全苦支两日,旧病居发,刻难(手耆)拄,本日来沪调治。
把南京独立的过程,向袁世凯解释清楚了,程德全长舒了一口气。现在,他宣布南京独立,对革命党人尽了情义,再打电报把事情经过告诉袁世凯,又对政府所委任于自己的职责,做了一个交代。从此开始,程德全心中再无丝毫亏欠,他将全心全意,继续享受让老婆包养的快乐时光。
【04。神秘的怪孩子】
程德全考虑的是忠义两全,可黄兴看到程德全打给袁世凯的电报,却气坏了,于是他把章士钊叫了过来,吩咐道:
程雪楼逃出围城,妄自通电,利害虽异,交谊何存?君何不到沪责之,加以禁制?
于是,章士钊飘然赴沪,让老程闭嘴。
话说章士钊这个人,与革命党的关系也是极为奇特。他和冯国璋的女婿陈之骥一样,原本不是革命党,始终拒绝加入革命党,却天天和革命党泡在一起玩,搞得他比革命党还要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