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道长城-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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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楚了,法国领事馆已经搬进车站楼房办公,”李幼卿愤愤地说,“番鬼欺人太甚,明明是他们停工毁约,连招呼也不打就撤走了公司的人,却一口咬定是我们毁约。”
“朝廷同意的,这事别说了。你太年青,小心祸从口出啊!”苏元春从边境安全的角度着眼,一开始就不同意修建镇龙铁路,还提出过毁约赔款的方案,现在这个结局,可以说是如愿以偿了。只是法方提出铁路是由于中国方面的原因流产,要求赔偿,朝廷为了息事宁人,只得答应将建好的火车站两层洋楼作价赔给法方用作领事馆。
朝廷敲定的事,苏元春无权过问,也不想过问,为了铁路的事,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李幼卿迟疑半晌,吞吞吐吐地说:“宫保大人多保重……百姓们都说,苏宫保是好人,天旱插不了田还亲自帮百姓挑水抗旱。就怕奸臣当道,好人没有好报……”
苏元春觉得他还有话,问:“你都听说了什么?”
“苏宫保声望日威,只怕为肖小者所不容。前段时间巡抚院的人来查看灾情时,到处打探大人的不是。有些话传到在下耳中——都是无中生有,胡说八道,大人听了别生气……”
“听到什么话就直说嘛,本帅不会生气。”
李幼卿鼓足勇气道:“他们见人就问,苏宫保征地是不是转卖给法国人?百姓说没有,那是朝廷修铁路的地,苏宫保为了保住边境上的土地,连自家的祖坟都迁来了,哪里会卖地给法国人?又问苏宫保是不是吃空额吞兵饷,百姓们说从来没见过苏宫保这样的官,别人是饷多兵少吃空额,他却是兵多饷少赔大本,朝廷只给二十营饷,他却养了三十营兵,连自己家里的田地都卖了,用来养兵。他们还问苏宫保养那么多兵干什么,是不是想造……”他看了看苏元春,没敢再说下去。
“卑鄙!”苏元春面色铁青,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他终于明白了,王之春提出从二十营边军中拨出一部交给他的心腹黄呈祥指挥,是想削弱自己的兵权,自己不同意,他就千方百计卡粮扣饷,逼得自己不得不裁减兵员,然后栽赃陷害自己吃空额。
李幼卿又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会党的事,宫保大人也要小心。听说孙文在越南设了同盟分会,大肆网罗会党游勇参加,听说王和顺、梁植堂,还有梁兰泉、陈荣廷和好多游勇都参加了。上次抓到的王大,其实就是王和顺,同盟会让梁兰泉出面,把他保了出去。在下就要走了,不敢再瞒着宫保大人。”
苏元春暗暗吃惊,梁兰泉这些人都是自己的旧部,如果王之春知道这些情况,事情就大了。他竭力装出平静的表情,淡淡地说:“本帅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你也要保重,去云南的事别让太多人知道,免得他们找你的麻烦。家里的事你放心,我会让德仔出面照看的,他们不敢太过分。”
“谢谢宫保大人,在下告辞了。”
目送李幼卿磕辞离去,苏元春又陷入了沉思。王之春与自己无冤无仇,居然敢如此肆意妄为,难道是朝廷的意思?
岑春煊!他蓦地一惊:肯定是即将就任两广总督的岑春煊。这小子仗着太后恩宠,正在得势,肯定会挟嫌报复。唉,防番鬼累,防游勇会党累,提防官场里的明枪暗箭更累。他觉得心灰意冷,渐渐生出了退隐田园的心思。
他突然想起刚率领四营兵勇进入广西“帮助剿匪”的龙济光。龙济光是云南人,莫不是岑春煊派来监视自己的心腹?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明月与天分一半
此时此刻,龙济光正由陆荣廷、莫荣新陪着,饶有兴趣地参观龙元洞的景致。
“龙元洞又称保元宫,苏宫保在龙州时,只在山下的提督衙门办公,晚上常住在保元宫里,这里算是他老人家的行宫吧。”莫荣新如数家珍地向龙济光介绍。
龙济光站在门坊前,轻声念诵门楼刻在两侧的楹联:“‘江城如画,俯瞰交州,岩岫有灵严锁钥;楼阁环云,上通帝阙,神仙应喜此蓬莱。’这也是苏宫保写的?”
“龙大人,你知道荣廷是个睁眼瞎,哪知道是谁写的?”陆荣廷笑道。他出身游勇,生性多疑,从第一眼见到龙济光的时候开始,就存有几分戒心。
莫荣新笑着解释:“反正不是苏宫保就是赵先生。龙大人请进,里面好看的地方多着呢。”
“两位大人先请!”龙济光谦让道,忍不住又朝楹联上“上通帝阙”四个字看了一眼,心想岑春煊在密信中说得不错,这位苏宫保不但纵兵殃民,还有谋反称帝的嫌疑哩!管他是谁写的,刻在你苏元春行宫的门楼上,就是你一条罪状。到广西以后,他偷偷找到傅建勋、黄朝清等对苏元春心怀不满的部将,搜罗到不少对苏元春不利的“罪状”,虽然有些明显属于挟嫌报复、有意栽赃,但三人成虎啊,报到岑春煊那里,够苏元春喝一壶的了。
进到洞中,头一眼看到的是一幅摩崖石刻:“遥通帝座”。龙济光又是一震,不禁朝四壁上东张西望,心里暗暗吃惊:莫荣新所言不虚,洞里“好看”的地方简直不胜枚举:洞中几道门楼上分别镌着“玉阙”、“金阶”、“中阶”、“上阶”、“随驾处”等字样,门楼里面虽然不算宽敞,正中地上却凝聚着一块天然形成的钟乳“宝座”,活像皇帝的“龙椅”,洞顶对应处也有一团状如伞盖的钟乳石和几株石笋,宛若皇帝出行时的仪仗。
一道阳光从斜上方近十丈高处的洞口射下,照得“天阙”一片通明。龙济光眯缝眼睛,朝“天窗”似的洞口望去。
“龙大人进过紫禁城吗?”莫荣新兴致勃勃地问。
“没进过,如果不是这次来广西,连云南还没出过呢。”
“紫禁城里有一面九龙壁,”莫荣新遥指“天窗”洞口上的照壁道,“上面的照壁就是仿照九龙壁的图案画的,也画着九条龙。走,在上面看得清楚。”
出了洞口,攀了几十级石阶到达“天窗”洞口,又看到一座牌楼,正中镌着“天阙”二字,两边侧门上方刻有“左禁门”、“右禁门”,洞口石壁上则刻着“通天洞”三个大字。沿着地面雕龙图案的石板进到洞口正中,就是那面宽六丈,高约一丈五尺的“九龙壁”:中间的巨龙正在祥云旭日中腾云驾雾,旁边环绕着八条形态各异的大龙小龙。见到照壁下方画有鲤鱼跳龙门的图案。
龙济光在心里偷笑,这龙元洞简直就是一座小小的皇宫!那些五花八门的门楼题字,加上这幅九龙壁画,不正是苏元春妄图谋反篡夺帝位的确凿证据吗?
“画得真好,简直是栩栩如生!”龙济光假意赞了一句,望望山顶上的炮台,“莫大人,那座炮台叫什么名字?”
莫荣新随口回答:“叫镇龙炮台,镇守龙州的意思。”
龙州是“龙”,皇帝不也是“龙”吗?镇龙镇龙,用心险恶啊!龙济光又问:“听说大连城的白玉洞冬暖夏凉,修得比这里还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幸一游?”
“肯定会有机会,苏宫保经常在洞里办公、见客,”提起白玉洞,莫荣新赞不绝口地说,“白玉洞确实修得漂亮,苏宫保还在洞里题了好多字,什么‘福禄寿’呀,‘又一蓬莱’呀,‘情游于物之外’呀,‘明月与天分一半’呀……”
“明月与天分一半?!”这不是明摆着要跟朝廷分一半天下吗?龙济光脸上又现出那种深邃莫测的阴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 落井下石
王之春自诩历练军务,踌躇满志,初上任即统筹全局,调兵遣将分路进剿会党之乱。然而就任数月,反而越剿越烈,广西全境爆发了上百股会党暴乱,各州县纷纷告急,屡受朝廷责难。
他寻思不是办法,得找个替罪羊才脱得了自己的干系,便请来情投意合的广西学政汪诒书商议对策:“仲楞兄,广西匪乱屡剿不灭,你看如何是好?”
汪诒书沉吟道:“广西匪患,根子在苏元春。剿匪只是治标,须得标本兼治,方能根除匪患。”
王之春道:“朝廷刚刚下旨:‘召苏元春入觐,以黄呈祥署理广西提督’,正合釜底抽薪之计。”
“上次奉调湖北没有走成,匪情更加猖獗。但愿这次不要夜长梦多,再生枝节。”
“这次不会了,本部院已经催促他赶紧料理交卸,尽快起程——仲楞兄说广西匪患根子在苏元春,这话从何说起?”
汪诒书侃侃而言:“游勇多是苏元春的旧部,只要他在广西,游勇便有恃无恐。修筑炮台防线本来无可非议,但应量力而行,不可倾尽全省财力,弄得省库短绌,连剿匪的钱也拿不出来。更要命的是,他筑炮台时挪空了底饷,只得默许遣勇带走枪械作为抵押,更使匪情火上加油。他无计可施,只好一再招抚,游匪则旋抚旋叛,每次都带走一批枪械……”
王之春道:“简直是养疽遗患,说他通匪济匪也不为过。”
汪诒书说:“遣勇离营,不但带走枪械,也带走了腰牌号衣,加上边军纪律松弛,日间为勇、夜间为匪的也为数不少,兵匪不分为害地方,百姓苦不堪言。这种情况以前就很严重,马盛治死后,苏元春管不过来,更不用说了。”
“马盛治是他的属下,纵兵殃民的干系他无论如何是脱不掉的。广西防军看来靠不住,本部院有个想法,等苏元春一走,便与法国人谈判,以准许他们独家开采广西矿产为条件,借法款法兵之力镇压会党暴乱。”
其实王之春早已不信任苏元春的边军,曾提出过借法款请法兵平息匪乱的想法,遭到苏元春的强烈反对,还威胁说只要法军入境,他将视同外敌入侵,亲自率领边军全力堵剿,来一个灭一个。
汪诒书迟疑地问:“这样做……行吗?”
“怎么不行?我当安徽巡抚时,曾将三十余处矿山出让给列强开采。洋人开采技术比我们强,既然我们无法开采,倒不如坐收厘税之利——听说苏元春把大连城的白衣洞改名为白玉洞,又把镇南关两侧山峰改名为左弼山、右辅山,依仲楞兄之见,他是不是有些谋反的嫌疑?”
汪诒书有点惊愕:“谋反?不至于吧?”
王之春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仲楞兄疏忽了吧?上‘白’下‘玉’,合起来不正是‘皇’字吗?弼辅不就是宰相,专门辅佐皇帝的吗?”
汪诒书若有所悟:“此人身为武员,还有这般心计!”
“还不止这些。听说白玉洞和龙州小连城的龙元洞里,有谋反嫌疑的摩崖题句比比皆是,有的还十分露骨。他住的小洞里题名‘养心处’,明白是同紫禁城里的‘养心殿’攀比——这些都是刻在石头上的确凿罪证,没人往他头上栽赃。什么时候到边境,你我不妨去见识见识这位‘朝廷忠臣’的丑恶嘴脸,”王之春顿了一下,悄悄观察汪诒书的反应,“本部院曾向他借几营兵剿匪,他死活不肯松口,其实我是在试探他。苏元春对游勇抚了又遣、遣了又抚,不敢说不是收买人心、欲擒故纵的谋略——这个貌似敦厚老实的人,城府深着呐!”
见汪诒书将信将疑,王之春又说:“仲楞兄现在该知道苏元春为什么总说兵勇不足,是要求添营募勇、催拨军饷了吧?他在拥兵自重啊!在广西干了近二十年,该肥也肥了,他家业大着呢:凭祥、龙州的军装局、制造局、利济局、碾米厂,甚至八角经营、煤矿开采,还有酒肆、茶楼、客栈,到处都有他的股份;在贵州镇远有几千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