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吃三国-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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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语气稍稍一顿,抬眼正视着司马懿,说道:“你们司马家族中人真是多礼了!这样珍奇的宝杯,为师又有何功何德印帐苤恐俅铮慊故墙栈厝グ伞!
司马懿拜伏在席位上,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恭敬之极地答道:“令君老师,您以天下之大仁大贤,享此天下之奇珍异宝,拥得天下之大名大位,实乃天道酬德,并无丝毫不妥之处啊!”
“拥得天下之大名大位?”荀彧听到他这句话时,目光倏地闪了一下,轻轻将犀角杯放在了面前案几之上,深深地盯向了司马懿,缓缓说道,“为师细细听来,仲达之言似乎话中有话啊?——你可是奉了曹丞相之命特来游说为师担任司空之职的?”
司马懿没有料到荀彧的目光竟是如此犀利,一下便看穿了自己心底的用意,顿时暗暗一惊,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反将胸膛一挺,抬起头正视着荀彧答道:“不错,学生确是为了劝说令君老师担任司空之职而来,但并非奉了曹丞相之令而来。”
荀彧听罢,在他脸上又瞅了一眼,这才微微垂下眼帘,半睁半闭地静坐在榻上,只是眼观鼻、鼻观心,让人看不透他任何的情绪波动。
司马懿静默了片刻,见荀彧并未发话逼问,于是心神一定,继续开口侃侃说道:“依学生之见,令君老师自二十年前追随曹丞相兴举义兵、匡扶汉室以来,为朝廷南建剿灭袁术之奇策,东献擒拿吕布之秘计,北树驱破袁绍之良谋,贡献颇多,成效赫然,虽是张良、陈平复生,其功亦难望您项背!这一切,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均是有目共睹。如今,丞相大人奏请您升居三公之位,亦是推贤明赏之义举,您又何必谦辞?倘若连您这样功盖天下的贤臣都不能享有应得的荣爵,那么普天之下的儒生义士们又将如何看待我大汉朝呢?他们说不定还以为是我大汉朝对待功臣吝于爵赏,刻薄寡恩,反倒生出许多流言蜚语来。这样的情形,又岂是您心中之所愿?”
荀彧默默地听罢了他的这番话,仍是静静地端坐在木榻之上,双目微闭,状若入定,久久不语。
终于,他缓缓睁开眼来,幽幽地看着司马懿,淡淡说道:“仲达,你有所不知,为师升不升任这司空之位,于今日之朝局关系甚大。唉……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朝中格局便会失衡,后果也不堪设想。罢了,罢了。这其中的曲曲折折,为师也难对你明言。日后,你自然也会懂得的。
“其实,自建安十三年孔子第二十世嫡孙、太中大夫孔融死后,为师的身体便忽好忽差,神散意荒,对曹丞相再无半分辅佐进益之功。他前日猝然奏请升任为师为司空,为师自觉惭愧之极,哪能去当这无功而受爵的尸位素餐之徒呢?你就不要再劝为师去当‘司空’了。还是谈一谈你近日攻读经书之中所悟到的那些心得体会,讲来让为师也受些禅益。”
“这个……关于升任司空之事,既然令君老师胸中已有定见,学生也就不再多言了。”司马懿见荀彧在辞让司空之位一事上确实心意已定,便只得罢了,静思片刻,方才开口答道,“学生近来深读《史记》,细思当年楚汉争霸之事,认为大汉之所以能胜西楚,完全是由于大汉借有布衣三杰之长,而西楚不能敌也。”
“不错。当年汉高祖皇帝手下,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张良,有‘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的贤相萧何,有‘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克’的名将韩信,而西楚霸王项羽纵有举鼎开山之力与横扫千军之威,亦终是无力回天。”荀彧正了正脸色,悠悠说道,“往近了说,本朝那逆贼吕布,何尝不是勇冠三军,足为万人之敌?一朝之间,便被缚身白门楼,枭首许都城!自古以来,意欲征取天下者,唯能集群策群力者必胜,而恃其私智,独力经营者必败。仲达以为如何?”
“‘自古以来,意欲征取天下者,唯能集群策群力者必胜,而恃其私智,独力经营者必败。’令君老师此言,足为万世之龟鉴!”司马懿听了,缓缓点了点头,沉思着又开口说道,“不过,学生认为,汉高祖皇帝能击败项羽,一统天下,始终只是借了布衣三杰之长,而布衣三杰均是忠顺守节之士,方才为高祖所借。借人之力以平天下,终是根基难稳。依学生之见,汉高祖倘若自己能集张良之智、萧何之能、韩信之才于一身,独当大任,必可肃清四海,总齐八荒,而不致被韩信后来貌恭而心不服地讥为‘天授大宝,乘运得势’了!”
“好一个‘集张良之智、萧何之能、韩信之才于一身,独当大任’!”荀彧闻言,双眉不禁微微向上一扬,目光深深投注在了司马懿面庞之上,凝视许久,缓缓道,“只不过,这样的盖世奇才,堪称千载难逢,几乎无人能及!苍天能生布衣三杰赐予我大汉,已是太过恩厚;若能再生此奇才降于当世,天下指顾间便可底定矣!”
司马懿被他看得心头微微一跳,心念急转,连忙躬身肃然道:“令君老师身具张良的庙堂之智和萧何的理国之能,而曹丞相又有韩信的用兵如神之才。依学生之见,眼下这场乱世,终能在令君老师和曹丞相的通力合作之下,一举底定。”
荀彧听了,不禁深深地苦笑了一下,又抬眼望向那金猊香炉上升起的缕缕青烟,静了半晌,才悠然叹道:“眼下这一场乱世,若是不能及时平定,又当如何?若是一举底定之后,又将如何?战国七雄争霸,而周室尚存,礼教尚兴;秦始皇一统天下,而周室覆灭,焚书坑儒……天下归一,却不知归于谁人之手?焉知今日时局之乱,不是汉室诸士之福?”
听着荀彧这一番语焉不详、隐有所指的深深慨叹,司马懿顿时心头一阵剧震,背上便已沁出了密密的冷汗。令君老师这是在暗暗讥刺曹丞相如秦始皇夺周自立一般,有灭诸侯、削汉室、揽大权、谋独尊之举啊!他不敢再听下去,急忙开口说道:“学生念念不忍黎民百姓在这乱世之中挣扎哭号,真心期盼着令君老师能辅助丞相大人并肩携手一举扫平诸逆,肃清宇内,还天下万民一个太平盛世!”
荀彧听到他在这个时节还给自己说这样可笑的话,不禁斜目瞥了他一眼,见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如何回答,心下暗一转念,便明白了他是在回避刚才的话题,于是也微微笑道:“还天下万民一个太平盛世?这件事儿,为师也是念念不忘啊!不过,为师一直有一种预感,这件事儿,在为师手中似乎是完成不了了,在曹丞相手里似乎也难以完成。估计二三十年之后,在你们这一代贤士能臣的眼里,应该才能看到那一线曙光吧……”
司马懿听到荀彧讲得如此消极而又直白,顿时若有所悟。他心底暗暗一动,却是不再多问,只是敛眉垂目,静待荀彧发话。
隔了片刻,荀彧复又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其实,仲达啊,为师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倘若你能自由选择,你是选择当大池塘里的一条小鱼呢?还是选择当小池塘里的一条大鱼?”
司马懿见荀彧不再将交谈的话题引到眼下的时事上去,此刻方才松了一口气,沉吟片刻,慢慢斟酌着字句,极为小心地说道:“其实,当大池塘里的一条小鱼也罢,当小池塘里的一条大鱼也罢,于学生而言,都是有利有弊,有得有失的。但在学生眼前的忖度之下,还是愿意选择当大池塘里的一条小鱼。因为学生坚信,只要假以时日,学生一定能成长为大池塘里的一条大鱼的!”
“南阳的诸葛亮、江东的周瑜,都是和你年纪相仿的青年贤俊。他们所选择的,是去当小池塘里的一条大鱼。因为他们那样做,见用也快,立功也快,成名也快,倒也算得一条捷径。”荀彧的眼角边泛起了浅浅的笑意,仿佛早就猜中了他的答案似的,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方才开口道,“而司马仲达你的眼光却是沉下心来,默默地选择了当大池塘里的一条小鱼!就凭着这一份甘于寂寞,能屈能伸的韧性,为师便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只不过,当大池塘里的鱼儿,并不那么好当啊!你大概须得熬到许多大鱼小鱼都衰老、病死在了你前面之后,才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这可是需要漫长的守候和巧妙的周旋才行哪……”
“多谢令君老师指点,学生记住了。”司马懿面不改色,只是平平静静地答了一句。
“对了,仲达,你在丞相府东曹属的位置上,还干得称心吗?你若是觉得不够顺遂,为师想将你调入尚书台来担任掌管天下财赋的度支尚书之职,官秩为真二千石,”荀彧拿起那只“犀角杯”,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然后看着司马懿,款款说道,“你意下如何?”
“这个……学生在丞相府东曹属一职上干得甚是满意,暂时尚无外放任官的想法。”司马懿急忙躬身深深谢道,“多谢令君老师处处提携之恩。学生没齿难忘。”
荀彧将那“犀角杯”握在手中仔细端详了许久,才又轻轻放回了桌几之上,悠然说道:“你我师生之间,本也不必如此客气。也罢,你这只‘犀角杯’,为师便收下了。不过,古语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为师亦有一物回赠于你,你可千万不要推辞了。”说罢,向荀恽使了个眼色。荀恽会意,退下堂去。
“这……这如何使得?”司马懿一听,顿时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说道,“令君老师此举,实在是折杀学生了!”
他正推辞之际,但见荀恽双手托着一方锦盒上堂而来,递到了司马懿面前。
锦盒在他眼前缓缓打开,只见里边的黄绫垫子之上,赫然放着一块手掌大小的月牙形玉玦,通体莹白,明润如酥。尤为令人啧啧称奇的是,玉玦身上盘绕着一条醒目的紫纹,状似蟠龙,活灵活现,盘卷俯仰之际显得威猛无俦。
“紫龙玦?”司马懿一怔,“这便是传说中当年周文王三顾渭滨礼聘姜太公出山的那件旷世奇珍——紫龙玦?”
“不错。”荀彧深深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此宝乃是当年关中第一名士许劭评价为师为‘济世奇才’而赠予为师的。五官中郎将曹丕得知此事之后,也曾多次亲自前来拜请一观。为师鄙薄他的为人,一直都没有拿出来给他观赏过。如今,为师将此宝赠送于你——望你睹玦生志,砥砺不已,早日成就一代伟器,为我大汉朝立下赫赫奇功!”
“复三公”是假,“废三公”是真。
“父亲,您对司马懿实在是太过优礼了!”待司马懿离府之后,荀恽终于按捺不住,对荀彧说道,“孩儿总觉得这司马懿城府极深,虚实难测。只怕父亲大人对他付出再多的诚心挚意,也未必感化得了他。而且,司马氏一族自先京兆尹司马防时起,就和曹家的关系太紧密了,他们是不会站到我们这边一起对付曹丞相的……”
荀彧静静地坐在木榻之上,双目深深沉沉地凝望在育贤堂门口之处,仿佛看到司马懿还一直站在那里似的。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悠悠一叹,道:“恽儿,你说得没错。司马氏一族确实与曹家关系甚密,为父也不可不对他们有所提防。今日和司马仲达的这番交谈,为父多方明言暗示,也仅仅是希望能使得他们不要过于倾附曹家罢了。当然,他们能站到咱们这一边自是最好;退一步讲,也至少不能让他们为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