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吃三国-第3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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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的那名侍婢端来一碗清淡的稀粥。司马懿却似不愿她们来当着客人的面给自己喂食,拼着力气用自己的双手捧过了粥碗,然而手指之间仍是一直颤抖得厉害,那碗怎么也凑不到嘴边去,终于两手一软,粥碗一歪,那稀粥还是洒了出来,将他的胸衣弄湿了一大片。侍婢们慌忙拿来毛巾为他擦拭干净,他却颓然躺了下来,在床头只是唉声叹气,似是为自己老迈无力而怨嗟不已。
李胜将这一番情形瞧在眼里,不禁慨然而言:“太傅大人!您切要多多珍重啊!如今主上年幼,太傅大人您又为社稷柱石、天下所依……我等以前皆是认为太傅大人您应该可调养得好,怎么也没料到贵体竟是一衰至此。”
司马懿这时颤巍巍抬起头来,探着耳朵听了半天,才缓声说道:“主上?主上很想念本座吗?唉……本座年老枕疾,自忖是来日无多了。主上那里自有曹大将军辅佐着,本座看来很好。哦,对了,李君你刚才说你要去并州任职?并州靠近匈奴、乌桓,他们生性好乱,你定要小心戒备啊!”
李胜听他言辞错乱,急忙提高了声音强调道:“李某此番出任之地,并非并州,而是李某的故乡——荆州!”
“什么?”司马懿似乎没有听清,眯着眼瞅了他好一阵儿,又自顾自按照自己的忖度喃喃地说道:“哦……原来你已经刚刚去过了并州?怎么,你也对那里感到头痛了?”
李胜心想,这司马懿别是耳朵也有些聋了吧?连“荆州”“并州”也听不明白!于是他又大声讲道:“李某要去的是荆州,不是并州!”
他这一句话喊得很响亮,震得那两个侍婢都吓了一跳。司马懿停住了喃喃自语,呆望着李胜,昏花的老眼转了几转,好半晌才似恍然大悟,口中喏喏而答,不好意思地说道:“本座听清了、听清了——原来你是要去荆州为牧为守啊!荆州……荆州好像是你故乡吧?这可正是你盛德壮烈、功泽乡梓的大好机遇啊!但是,幽州那里的胡人很是顽蛮,常有烽烟之警,你千万不可大意啊……”说来说去,他的思维又跳到什么“幽州”那边去了。李胜听他言辞错谬百出,自己也懒得再纠正什么了,就顺着他的话语敷衍应和着过去了。
偏偏正如俗谚所云:“树老根多,人老话多。”司马懿拉着李胜的手,又是东南西北地乱扯开来,一会儿时断时续、啰啰唆唆,一会儿若遗若忘、半晌乱猜,一会儿又忽作大呼、似有所惊。让李胜听得是昏头昏脑,满口“哦哦”,简直是难受之极。
终于熬过了半个时辰,李胜也丧失了最后一点儿耐心,紧紧握着司马懿的双手,流泪而道:“太傅大人!您今日之殷殷教诲,李某尽皆牢记于心矣。太傅您千万要好生调养,少言寡动。太傅贵体安康无恙,不仅是我等之衷心祈盼,也与我大魏社稷之兴亡攸关啊!这样吧——李某便不再叨扰您的休息了,就此告退了!”
听到旁边的侍婢比比画画地解说了好一阵儿,司马懿才算听懂了一个大概,摇着脑袋唏嘘而道:“哎呀!本座耳聋眼花,种种失态让李大人您见笑了!本座那师儿、昭儿若能有您李大人这等沉笃稳重就好了!他日,本座万一身殁之后,还望李大人您对本座那师儿、昭儿不吝提携才好!如此,则本座死亦瞑目矣!”
李胜的手被他牢牢抓着不放,只得连连点头:“太傅这是何言?李某自当与子元、子上永世不负君子之交!太傅大人您且莫过虑,还是好好休息吧!李某真的不能再继续叨扰您了……”
李胜的脚步声终于从屋门外渐去渐远。精舍之内,又恢复成了一潭秋水般的沉寂。
司马懿咳喘着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去吧!本座要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侍婢和仆役们闻言,立刻便收拾完一切后纷纷退了出去。司马懿就半躺在这间空屋之内,深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父亲大人……”司马师兄弟低低的呼唤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司马懿霍然睁开了眼,两道利剑般的寒芒刺得司马师、司马昭二人不禁心头一凛!
“唉……这么多年过去了,为父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惟妙惟肖地表演过了!”司马懿收回凛凛的目光,望向了屋顶,“说起来,上一次像这样的表演,那还是在四十多年前呢……那时连他们的太祖武皇帝曹操都被为父的演技蒙过去了,更何况今天这个傻不溜丢的李胜!”
“父亲大人!孩儿等实是无能,居然让您以如此之尊、如此之贵而在李胜这个小人面前装病卖傻地演戏受辱……实乃孩儿等之大不孝也!”司马师、司马昭都不禁跪在地下痛哭失声。
司马懿静静地注视着他俩,面色沉若止水,慢慢地讲道:“怎么?尔等也知道这是一桩莫大的耻辱之事了?师儿、昭儿,为父今天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在这里装病卖傻地演戏,你们想得到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吗?是为了终有一天能让我司马家的人从此在这世上谁都可以扬眉吐气、昂首挺胸,谁都不用再扮演这等丑戏了呀!他日你们开基拓业有所懈怠之时,就多回忆一下为父今日在这屋里所做的这一番屈辱之极的表演吧!这样,或许你们就能知耻而后勇了……”
司马师兄弟以额触地,呜咽着没有回答。
“罢了!不要再哭了!你们速去安排一下,在这十日之内,让王观、高柔、孙资、刘放、郭芝、何曾、王肃等人先后以极隐秘的方式潜入我司马府中来,为父要向他们一一面授机宜,为我司马家‘龙飞九天,扭转乾坤’的最终胜利而未雨绸缪!”司马懿此刻的声音已是变得如同金铁交鸣一般铿锵有力。
“嗨!本大将军先前都说你们是过虑了吧,你们还不信!”
曹爽听完了李胜关于刺探司马懿病情的详细禀报之后,当场就向丁谧、何晏他们说道:“你们听一听李君的禀报,司马老儿形容枯槁、神思昏乱、言语错谬、指东说西,喝粥时碗不能举,着衣时弱不胜衣,死期指日可待也!哪里还能对咱们造成威胁呢?你们啊,就是怕这怕那的,实在是胆小!”
丁谧并不理会他的嘲讽,仍是沉吟着讲道:“莫非司马懿真的已经病入膏肓、旦夕待毙了?丁某总觉得有些不够踏实。唔,什么时候丁某再亲自上门去刺探他一番……”
“丁君!你这是什么话?你是说不相信李某这次到太傅府的亲身刺探了?”李胜听了,心头大为不悦,开口嚷道,“李某虽不及你丁大人智计多端,但是这一双眼睛却还没瞎。他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病,李某自信还是分辨得了的!”
何晏摆了摆衣袖,劝住了他俩:“李君,丁君他不是这个意思。丁君,何某也让嵇康悄悄从侧面去阮籍那里打探过司马懿的病情了。阮籍现在不正当着太傅府中的秘书郎吗?他也说司马懿如今是‘尸居余气,形神已离,性命堪忧’……”
“阮籍的话可信吗?”丁谧犹豫着问道,“虽然阮籍一向以‘竹林之贤’自居,但他现在已是司马府之掾吏,只怕也未必会给嵇康他们再讲什么真话了……”
“唉!你这个丁谧!李君的话你怀疑,阮籍的话你也不信,那你自己有机会就亲自去察看吧!”曹训在一旁颇不耐烦地说道,“但是你们丁家和司马氏自文皇帝时起就结下了世仇,司马师、司马昭他们会欢迎你登门造访吗?罢了!罢了!只要晓得司马老儿病重不起的情况就够了,你何必非到人家府上去自取其辱呢?咱们还是多商量一下正月初六到高平陵举办先帝十年大祭盛典的事儿吧!”
“对对对!”曹爽一拍自己脑门,向坐在侧席的大将军府主簿杨综问道,“杨主簿,这事儿您准备得如何了?”
“启禀大将军,先帝高平陵十年大祭盛典的各种仪式活动,杨某已在何大人、邓大人的指点下都让司仪们事先排练好了。”杨综拱手而答,“其中最要紧的‘六芝同根,丰泉涌现’这一祥瑞奇迹,管辂大人和虞松君他们亦已在陵室现场踏勘处理完毕。按照仪式部署,大将军与您的五位贤弟届时一齐排在百官之前为先帝进香献祭。然后管辂大人在暗处扭动机关,‘六芝同根,丰泉涌现’的祥瑞奇迹就会豁然而现。陪祭诸卿亲眼目睹这一天降吉兆之后,便会愈加倾心敬服大将军您是天命攸归的周公之臣。”
“好!好!好!”曹爽抚须大笑不已,“在座诸君,本大将军届时真正成为周公之臣后,是决不会忘了你们这一切贡献的。”
“启禀大将军,邓某还有一事呈进。为了防止此番高平陵十年大祭盛典遭到一些古板老臣们的异议,邓某的意见是,太尉蒋济、司徒高柔、尚书令司马孚、前中书令孙资、前中书监刘放、卫尉郭芝、太常王肃他们都不必参加了。免得他们在典会上大惊小怪,人多口杂地聒噪!”邓飏进言而道,“咱们只要让当今陛下和大多数朝臣目睹那‘六芝同根,丰泉涌现’的祥瑞奇迹当场降现即可……”
“还有大司农桓范也不能随咱们一道同去陪祭!”曹训忽然开口说道,“这个桓老头儿现在是越来越不识抬举了。前几天大哥你乘辇上殿议事,他居然还跳出来指责大哥您‘僭越失礼’!这样的老顽固,咱们带了他去也是一个大麻烦!”
曹爽沉着脸点了点头。
丁谧在心底为桓范遭此冷遇而暗暗一叹,心念一转之下,开口禀道:“大将军,这一次您兄弟六人齐出京城前去祭陵,虽是为了印证‘六芝同根,丰泉涌现’之祥瑞奇迹而不得已为之,但这京中留后之事却千万不可放松啊!”
“丁君!你真是杞人忧天了!”邓飏哈哈大笑,“如今大将军重权在握,威倾四海,如日中天,司马老儿又垂垂待毙,还有什么人胆敢妄行挑衅呢?”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丁谧深深而道。
“好吧!这京中留后之事,就由丁君你执掌负责吧!那天的祭典大会你就不必去了。”曹爽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道。
“丁某遵命。”丁谧应了一声,又款款进言道,“以丁某之见,这京中留后之机务,只有三处最为关键:一是洛阳西坊武库,库中兵器甲械堆积如山,谁占据了它,谁就可以授人以剑,分兵发械,纠合作乱。这个地方,丁某和曹绶校尉届时带人亲自前去把守;二是大将军府,请大将军您指定心腹家将予以留后值守,若有意外之变,便可让家丁、家将倾府而出,前来西坊武库与丁某等会合呼应;三是皇宫大内,大将军可让禁军殿前校尉尹大目在你们外出祭陵期间加强警戒巡守,时刻不可怠忽……”
“好了!好了!就照你说的去办吧!咱们都议得乏了!”曹爽打了个呵欠,挥了挥大手,朝屋门外大声吩咐道,“孙谦——你传话下去,让后花园的歌伎乐师们作好准备,本大将军稍后就要过来休憩取乐!”
零零星星的小雪伴着冻雨簌簌而落,风虽不大,却如同隐藏在暗处的冰刀,冷不丁便飞出来砍得人满脸生痛。而无边的夜幕,更是为这时节平添了一层沉沉的无形压力,仿佛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就快要被挤爆了似的。
然而太傅府后院的地下密室里却是一个例外:四个屋角放着的兽头大暖炉正发着炽红的火光,使六丈见方的室内温暖如春、明亮如昼。
里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极为宽大的洛阳京城内外军事地形全貌帛图紧紧张贴在正壁之上,乍一看赫然便似一堵经纬纵横、线条四贯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