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吃三国-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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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朗赔上一脸笑容,又说了几句“鄙弟肤浅之识,不足以污崔大人之双耳”等推辞之话,后来见崔琰一意要听司马懿再讲,便只得向他使了个眼色,沉沉而道:“也罢!二弟便将胸中浅见讲出,恭请崔大人指教——但是,你须得拿捏好你话中的分寸尺度,切不可再行妄逞意气之词!”
“大哥教训得是。”司马懿向司马朗深深点头而允,然后转身朝着崔琰侃侃谈道,“田丰大人于‘术’、‘势’二字品评袁、曹二家,可谓鞭辟入里。然而,依懿之见,这世间的行政用兵的关键之本,却实非‘术’、‘势’二字,而是‘道’之一字。亚圣孟子之言说得何等的光明正大:‘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川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叛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叛。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曹司空、荀令君得道之所长,而袁大将军失道之所长,两者胜负已分矣!”
“哦?曹司空、荀令君怎么个‘得道之所长’,而袁大将军又是怎么个‘失道之所长’?”崔琰见司马懿讲得慷慨激昂,心底微微有些好笑,但脸上却不形之于色,只淡淡而问,“仲达,还请你予以明示。”
司马懿也不管他是否真正用心在听,便顺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悟,放开了一切的束缚,滔滔不绝地畅谈起来:“依懿之见,以得道之大本大源而言,曹司空、荀令君奉天子而讨不臣、续汉祚(汉朝的皇位和国统)而安百姓,早已占了道义之名的优势——袁术于淮南称帝自炫,终至众叛亲离、无人相助,这便是明证。在此大本大源之上,曹司空、荀令君尽得道之所长,表现为‘三重而三不轻’;袁大将军既无尊王平乱、匡汉济世之名义,且又失道之所长,而表现为‘三重而三轻’。两相对照,袁氏如何能与曹氏争锋?”
“何为‘三重三轻’?何为‘三重而三不轻’?”崔琰听到这里,神色一肃地问道。
“袁绍用人行政,重吏而轻民、重情而轻法、重力而轻德,此为‘三重三轻’,皆为失道之所长而成败乱之源。重吏,则吏有过而不加禁;轻民,则民有困而不肯济——吏横而民怨,岂能得人之助?重情,则左右乱法而不能止;轻法,则人皆徇私而不奉公——上塞而下蔽,岂能威令畅行?重力,则暴者恣行而弱者无辅;轻德,则伪诈成风而忠良难得——主暗而臣佞,内患四伏,岂有余势敢加于外?”
司马懿讲到此处,崔琰突然仰天一声长叹,耸然动容:此君所言,不正是他在冀州多年所看到的一幅乱象纷呈的败局之图吗?司马懿身在河内一郡,居然也会对这一切窥觑得如此清晰明彻?只怕是他大哥司马朗奉了曹司空、荀令君之命教他这么说的罢?但崔琰暗暗瞥向司马朗,见到他亦是一副诧然惊疑的表情,似乎他也没料到,自己的这个二弟竟能如此高屋建瓴地讲出这一番卓越之论来。这让崔琰对司马懿的惊人才识隐隐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
“曹司空、荀令君的用人行政,恰与袁大将军相反:重民而不轻吏、重法而不轻情、重德而不轻力,此为‘三重而三不轻’,皆为得道之所长而成济功之本。重民而不轻吏,是为仁以抚民、明以择吏,以吏之清正而获庶民之爱戴;重法而不轻情,是为刚柔兼济、恩威并施,以法之严明而制奸、以情之亲和而服人;重德而不轻力,是为以德而垂范天下、以功而擢才取士,故能仁者竭其诚、智者尽其谋、勇者献其力,无人不思效忠而无功不可建树!”司马懿目光炯炯地正视着崔琰,侃侃谈来,竟于言辞举动之际流露出一股高蹈雄迈、挥洒风云之豪气来,“所以,冀州袁氏如何能撄其锋?曹司空、荀令君如何不能匡济华夏、一统中原?”
“好!好!好!”崔琰情不自禁地为他鼓起掌来,呵呵笑道,“司马主簿——你这二弟聪亮明允、刚断英特,实乃卓异之器、超世之杰!只怕他将来的成就必是远胜你我呀!”
“鄙弟年少轻狂,何敢自炫于崔大人面前?实在是让崔大人见笑了。”司马朗却是狠狠地瞪了司马懿一眼,“仲达,你今日这番班门弄斧也实在太过无礼!还不快向崔大人拜服致歉”
司马懿窘红了双颊,急忙向崔琰屈膝拜倒——崔琰慌得跨上一步扶住了他:“仲达,崔某老朽之器耳,焉敢当你这等大礼?若是受了你这等奇才的如此大礼,岂非要折了崔某的阳寿?”
崔琰目光徐徐而转,看向窗外南方的天穹,悠然而道:“现在,袁雄、袁浑府中的所有粮囤都被你们扣下没收了。司马主簿,你可别以为崔某心头懵懂——俗话讲:‘训兵积粮,备战之道。’只怕袁绍大将军与朝廷之间的大决战很快就会到来了罢……”
第1卷 第06章 一举成名天下知 第037节 司马父子纵议天下大势
四海楼招牌上先前那个“袁”字,现在被抹得干干净净了,改成了一个大大的“官”字——表明了这座河内郡最大的豪华酒楼,真的已成了河内郡府署的官产。
就在杜传、杜和叔侄因贪污纳贿之罪被斩首示众的那天,魏种也被朝廷一道圣旨调离了,曹司空的亲信大将曹仁被派到了这里做了新任太守。曹仁一到河内任上,便与郡尉梁广一道,全面更改了郡内所有军事形胜要塞的设置,重新布设了战备防线,对北方冀州袁氏的提防加紧了十倍。与此同时,司马懿也升任了郡丞之职,替曹仁把郡府后勤庶务打理得井然有序。河内郡的一切,都呈现出了一种今非昔比的清新气象:以前袁府的家丁和杜宅的仆人,走在郡城的大街上就像豺狼恶狗一般凶横,百姓见了无不侧目而行——而今,这样的情形是一去不复返了。便是郡府里的差役们,在市集上巡视时也对百姓一改往昔地和气了许多。
这日晚上,司马懿在四海楼上设宴款待刘寅、张二叔、田五伯等豫州流民客户中的大姓代表。
席间,杯盏交错,笑语不绝,人人开怀畅饮。如今,曹仁、司马懿等终于将朝廷屯田安民的国策彻底落实到位了:每户流民都分得了二十余亩良田良地,他们的身份也由先前袁家的佃户转成了官府的客户,所缴租税之负担自然也减轻了许多。大家都乐滋滋地只想着在来年开春,甩开膀子种粮栽桑、积极自谋生聚之资。
“司马大人……”张二叔满脸堆笑地举着酒杯向司马懿躬身敬来,“您真是咱们百年难遇的大清官!当初咱们没离开河内郡乱投到其他地方谋生,就是相信您一定能解救咱们的生计之苦。果然,不到一年的工夫,您就赶跑了两个袁老虎、除掉了两个杜贪官,还给咱们分到了良田良地……咱们真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这偌大的恩情啊。”说到动情处,他竟将酒杯高举过头,扑通一声当场给司马懿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田五伯等其他客户大姓代表也齐齐声泪俱下,跟着一起跪谢不起!
“使不得!使不得!”司马懿双眼噙着晶光闪闪的泪花,挥舞着双手,慌忙离席前来搀扶,“诸位父老乡亲!你们这么做,可真是折杀本掾了!本掾不过是稍尽为官之责罢了,怎能受此大礼?快快请起!否则,本掾亦只有与你们一同长跪不起了!”
说罢,他也一屈膝直跪而下,伏地不敢起身。
张二叔、田五伯等人见状,急忙膝行着过来将他簇拥着扶起——牛金在一侧看得分明,心情甚是激荡,暗暗而思:瞧二公子的模样,当清官、当好官的感觉就是大不相同!能够凭着自己的品德和才能赢得别人衷心的感谢与钦佩,这样一种美妙的滋味只怕是世间任何一道极品佳肴都无法比拟的!
司马懿在还过众礼之后,一转头见到刘寅也在自己席边含泪而笑地默默注视着自己——他心底忽地一动:这段时间刘寅在各个流民客户群团中为自己刺探袁府、杜宅的情报而暗中积极穿针引线,为自己掌握袁氏兄弟与杜家叔侄的罪证立下了不少功劳。而且,从刘寅的表现来看,他亦颇有沉潜务实、灵敏机变之能,倒是一个十分精干的人才!念及此处,他心中油然生出了收纳揽用之意。
“刘君!此番能够剪除豪强、擒灭奸吏,你也是功劳不小啊!”司马懿上前向刘寅举杯相敬,“郡府里准备招用你为仓曹掾,专管钱粮税赋的保储庶务——你可愿意?”
刘寅听罢,脸上现出一派异乎寻常的恭然之色,低下了身子答道:“司马君——其实当不当这仓曹掾,寅并不在意。寅知道司马君日后一定是能‘乘云御风、龙腾九霄’的绝世奇才!寅兄愿意和牛金师弟一样追随你共创一番大业!”
司马懿的面色如水波般微微而动,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慢慢将杯中之酒放到唇边一口一口地呷尽。然后他才轻轻说道:“刘君你有所不知,家父曾经定下一个规矩——我司马家所用的贴身之人,除世交、旧仆之外,须得以‘司马’为姓。你,你还是去任郡府仓曹掾罢……”
“不。刘寅甘愿自此改名为‘司马寅’,与司马君你结为兄弟骨肉之交,并拜伯父大人为义父!”刘寅毫不犹豫地脱口而道,“刘寅如今父母双亡,又是只身一人流离在外,什么宗法礼教也拘不得了。”
司马懿盯着他直看了半晌,才深深而道:“刘君,你可知道,跟着懿日后实有莫大之苦、莫大之险、莫大之厄,你可都撑持得过去么?你也见过懿与那奸吏杜传叔侄和豪强袁氏兄弟的过招——他日你我所处宦场局势之复杂、风波之险恶,岂是你这几日所见所闻可以比拟的?况且,懿也未必给得了你什么特别的恩惠。”
说完,他向刘寅沉沉一笑,转身便欲离席起去——然而,他身形刚动,刘寅却蓦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袖角,仿佛抓住了他所有希望的归宿,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不可动摇的笃定:“司马君,寅终身都信得过你!从那日在灵龙谷索桥边陪你烤野雉肉时起,寅就信服你了!——无论日后是上刀山下火海,寅也无怨无悔。”
司马懿听到这里,他耳畔忽然响起了刘寅当日在索桥上的那一声呼喊:“师兄,大事不好了!我把你的野雉肉烤焦了……”他缓缓地转过脸来,看着刘寅,深深地笑了。
“父亲大人!其实这番斡旋交涉事务能够圆满成功,”司马朗面有余惧地向司马防说道,“孩儿先前也没有十成把握的,这些日子来,孩儿手心里一直捏着一把冷汗。”
“兄长何出此言?”司马懿坐在一侧,神情显得有些惊疑不解,“即使袁、曹二家斡旋交涉破裂,袁绍未必就敢贸然兴兵来犯。”
“哎呀!二弟!你身居郡县,看到的只是许都朝廷政局的外在表象!”司马朗微微摇头,喟然叹道,“实际上许都城中潜流涌动、内患四伏,曹司空与荀令君都可谓是‘立乎危岩之下,坐于累卵之上’。”
“唔……怎么会是这样呢?”司马懿双眉一蹙,“许都政通人和、百废俱兴——时势何至危殆如此?”
司马防拈起一枚黑色棋子缓缓把玩着,脸色一直静如深渊,这时才插进来说:“莫非王莽之时的府院与内廷之争在许都朝廷萌生了?”
司马朗听得父亲说罢,身形不禁一震,向父亲瞠目而视,过了半晌才急忙伏于席上顿首骇然而叹:“父亲大人真乃洞见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