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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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户放狗出来,把你腿咬去一块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元璋终于忍不住了,喝令:“把他弄走!”
如悟仍然看不出好歹,还在说:“你忘了,要饭的时候我饿得不行了,你在地上画了个圈,说那是烧饼,说是画饼充饥。”
好多大臣都在窃笑。朱元璋再次喊:“给朕轰出去!”
如悟被拖着,他使劲往下坠不肯走,他说:“你忘本啊!再不,你记仇了,那年给灾民放粮出了事,我把你供出来了,你记仇记了这么多年?”
朱元璋忍无可忍了,玉带拉到了肚脐下面。
胡惟庸亲自出来了,说:“哪来的疯子!快,拖下去,灌狗屎,去去邪气!”
几个士兵把如悟拖到殿外台阶下,按着如悟的头,强行把粪汤往他口中灌,如悟大骂:“朱元璋,我日你祖宗……”因为灌了粪汤,呜里哇啦已听不清。
华盖殿里,朱元璋的好心情已破坏殆尽,户部尚书还不知趣地出列奏道:“户部启禀圣上,关于全国户口查验造册事宜……”
朱元璋早已一甩袖子站起来,从后面走了。
文武大臣议论纷纷,值殿官早已高叫:“退朝。”众人悄然离去,只听见一片杂乱脚步声。
朱元璋带着几个小太监偶然路过坤宁宫,便走了进去。太监们忙挑门帘子,喊恭请皇上圣安。
朱元璋问皇后在不在。
一个承值太监答,皇后不是回皇觉寺去进香了吗?
朱元璋拍了拍脑门,说:“可不,朕给忘了,朕还请她代朕上香呢。”
这时金菊躲在大厅屏风后面不敢出来,她的病已经好多了。
朱元璋坐下,宫女上了茶,朱元璋说:“一个坤宁宫,也有上百号人,小心灯火,皇后走了,谁管事呀?叫来见朕。”
一个太监答:“是金菊娘娘管事。”
此言一出,屏风后的金菊吓得直抖。
朱元璋哼了一声,说:“叫她来见朕!哪里来的金菊娘娘,朕怎么不知道?”
管事太监已经走到屏风后,往外推金菊,金菊只得出来,战战兢兢地拜见了朱元璋。
朱元璋打量着她,质问她,是谁封她的娘娘?他怎么不知道啊?即封了,穿过大彩鞠衣吗?有圭、册吗?
金菊吓得跪下了,再三请皇上息怒,她说都是太监们顺口胡说,开玩笑的。
朱元璋说:“在朕跟前都敢这么叫,背地里不知什么样子呢。”
太监宫女们一见皇上发怒,都跪了下去。
朱元璋说:“别指望这么一叫,就叫成了真的,到时候朕不得不封。”他哼了一声,站起来,对身后的云奇说,“去告诉宁妃,告诉尚宫女史,不准金菊留在坤宁宫。”
金菊申辩,并不是奴婢要留在坤宁宫的,是皇后要奴婢在这儿住,自己本来就是她的丫头。
“你还敢顶嘴?”朱元璋更怒了,“马上下旨叫她立刻搬出去,去打扫御花园,去干粗活。”
说罢,朱元璋怒冲冲地起身走了。
金菊听不见脚步声了才站了起来,云奇既同情又无奈地说:“你又得吃苦了,等皇后回来给你说说情吧。”
金菊不用谁再说情了,她说去干活就是了。
金菊从此拿起了扫帚,与那些在宫中地位最低的杂事太监为伍,天天早起宴眠吃苦。叫她心里更感凄苦的是七巧被放出宫去了,她们俩是同时进宫的,如今七巧得见天日了。
一辆铜饰宫车停在门外,七巧换了民间女儿的打扮,要出宫去了,马秀英和郭宁莲来为她送行,七巧落泪了,哽噎难言。
马秀英叫她出去好好找个人家,常捎个信报个平安。马秀英也酸心掉泪了。
郭宁莲说:“你多好,是飞出樊笼的小鸟,可怜金菊就不行了。”
七巧向宫墙里张望着,说:“二位娘娘多关照她点吧,我若能和她一起走多好啊,她在宫里还不得憋屈死呀。”
马秀英说:“她和你不一样,毕竟是皇上的人了,皇上的人岂能再放回民间?”
郭宁莲说:“你放心去吧,金菊那儿有我呢。”
这时宫门里跑出金菊来,把门的宫门官死活不让她出来,急得金菊大喊大叫:“七巧,七巧!”
郭宁莲告诉身边的太监:“去跟宫门史说,放她出来。”太监跑过去,很快放行了,金菊跑了过来。
郭宁莲拉了马秀英一把,说:“咱们走,叫她们小姐妹说说话吧。”她二人回宫去了。
金菊未曾说话,抱住七巧便痛哭失声。
七巧也哭,她说:“好姐姐,不哭,二位娘娘答应,会好好照顾你的。”
金菊说:“咱俩从前做梦都想出去,想不到,你一个人走了,把我丢在这里了。”
七巧说:“你别难过,你也许会时来运转的,万一皇上哪天开恩想起你来就好了……”
“别说这个了,我活着也和死人差不多了。”金菊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件首饰,塞给七巧,说,“这都是娘娘赏我的,我没用,你拿去变卖了,买几亩地吧,日后若是听到我死了,若能蒙娘娘开恩,就把我接出来,弄块地埋了,不让呢,就什么也不用了。”
这一说,二人又抱头大哭起来。
第六十一章
即使是圣人,也不愿别人揭他的短处,何况圣人也都是为非圣人所用的。这就是亚圣在洪武皇帝面前的下场,不好用,便弃之,如弃敝屣耳。
令朱元璋颜面扫地的如悟和尚也搅了文武百官的雅兴,本来大家有好多大事要启奏的,现在却不得不早早散朝。
出宫的路上,刘基与宋濂落在后面,边走边谈。
宋濂说:“可怜的和尚,太不识时务了。”
刘基说:“看起来,即使是圣人,也不愿别人揭自己的疮疤。”
宋濂说:“从前皇上自己也常说他当和尚、行乞的事呀。”
刘基看得更透辟,有些大人物,自己可以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但别人只用十分之一的言辞说他,他也会恼羞成怒。自己说,可以视为自谦、自省,是美德,别人说了,却难免有攻击、毁谤之嫌,那是感情上接受不了的。
宋濂有同感,所以他从不说人之短。
刘基认为,皇上从前说自己是苦出身,是激励将士,那时他还没称帝,还不需要绝对的尊严。现在毕竟不同了。这话说得宋濂不胜嗟叹。走了一段路,宋濂突然说:“我看李善长有失宠的可能。”
“因为李彬吗?”刘基问。
“是呀,”宋濂说,“今天皇上够不留面子的了,而且从李彬开头,把贪官的皮剥下来填上草,摆在公堂上,这够凶残的了。不过,你倒是风光了。”
“你又来说风凉话。”刘基说,“我这风光是用冒犯别人和树敌换来的,我不过是对了皇上要惩贪官的口味,有一天会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
说起朱元璋对孟子的深恶痛绝的态度,特别是公然要删削《孟子》的想法,令他心痛,令他惊讶,却又无可奈何。
宋濂说:“我一向以为皇上通情达理,没料到他对孟子如此仇恨!怪不得我给太子和皇子们讲《孟子》时,他总是刁难,限定章节,只是那时并没有这样发狠。”他认为唐太宗李世民相对来说更可亲些,他懂得“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
刘基虽也不赞成朱元璋这样对待亚圣孟子,却认为朱元璋敢于搬开任何挡他路的石头,哪怕冒天下文人反对的风险,这是需要勇气的。
刘基明白,孟子的重民主张,特别是暴君放伐论,他更是不能接受了。皇上对于历史上的汤放桀、武王伐纣,肯定认为是弑君,但孟子说杀一独夫,不是弑君。既然皇上这么在乎孟子,这就是信号,至于是什么信号,他没有明言,宋濂知道不是什么好信号,他不免浩然而叹。
一石激起千层浪,朱元璋发出的信号,在另外一批人当中同样有不比寻常的反响。
散朝后,胡惟庸、陈宁和杨宪不期而然地来到丞相府,聚到了丞相周围安慰,也未尝不是同病相怜。这并不能扫掉李善长的一脸晦气。
杨宪万万没想到,皇上要把孟子牌位从圣人庙里赶出去,他认为这会使天下读书人耻笑、心寒。他主张要设法谏劝。
胡惟庸却认为多此一举。孟子,死人也,哪有闲心去过问死人的事!他倒认为今天丞相受委屈了,大家脸上都无光。
这句话勾起了这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心境。会说话的胡惟庸无形中把李善长抬举为魁首,至少李善长听了是舒服的。
李善长无可奈何地说:“这刘基不给面子倒也罢了,皇上也信他的,害得我成了庇护贪官的人,皇上今天是给我颜色看呢。”
胡惟庸劝丞相不必放在心上。皇上不单对别人严苛,对朱文正又怎么样?不犯到他手上最好了。
陈宁也劝李善长不必烦闷,丞相是国之栋梁,皇上不可一日不仰赖之人,皇上是在气头上,不会因这件事怎么样的。
杨宪建议丞相不妨上个谢罪表,来一番自责,皇上的气也就消了。
李善长认为这个主意好,便点点头,说:“找个文笔好的人代我写。你们看谁行?”
杨宪说:“胡兄就是如椽大笔呀。”
“我比不了杨兄的弟弟杨希圣,他才是当今的曹子建啊。”胡惟庸又把球踢了回去。
李善长也赞成请希圣代笔,他的文字华美而委婉,看上去舒服,谢罪表不能平淡如水,刻板了像寡妇脸不好。
杨宪说他弟弟正张罗成亲呢,怕不方便。
“这点时间总有吧。”李善长有些不悦。
“好吧,”杨宪说,“即使拖几天婚期也要写好这道谢罪表。”
陈宁问:“我听说,令弟媳是熊宣使的妹妹?”
杨宪说:“是。”
胡惟庸夸张地说:“啊呀,京城无人不晓,都传说熊宣使有一个绝代佳人的妹妹,想不到花落贵府。”
杨宪却不以为然,百姓说,丑妻近地家中宝,人都喜欢美女,古往今来,因美色而招祸者太多了,翻开史书,比比皆是。
陈宁说,这如同当官一样,人人都说官场龌龊,却又人人往里钻营。
李善长叹道:“不然怎么会有逐臭之夫这句话。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胡惟庸恭维说,还是丞相看得透。
李善长说:“你胡惟庸很得宠啊,升了参知政事,又派你去剥人皮。”
“丞相这么说,学生真无地自容了。”胡惟庸说,“学生有今日,全是丞相栽培,提携,没齿难忘。至于那恶心的差事,不干也不行,上命不可违呀。”
陈宁说:“但愿日后我们别被剥实草,摆在公堂里吓唬百官。”
杨宪说那也是请君入瓮的事。你们二位,一个是剥皮圣手,一个是烙铁大王,小心日后史书上把你二位和唐朝酷吏周兴、来俊臣并列在一起呀。
李善长说:“别开玩笑了。你们都要小心点,不比从前了。你们没见今天那个憨和尚的下场吗?”
这一说,众皆沉默不语了。谁不想想自己未来的安危?
此时,如悟稀里糊涂地坐在刑部大牢中,望着木栅外的一线光亮,听着隔壁拷问人犯的惨叫声,他有点恐惧,大声冲外面叫:“放我出去,我要见皇上!”
一个狱卒过来,用木棒当胸捅了他一下:“再喊,打死你!你个臭无赖和尚,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影子,你也配和皇上是旧相识?”
如悟怎么喊,狱卒也不再理他,早锁了牢门走了。
如悟思前想后,虽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却知道朱元璋是不念旧情,翻脸不认人了。可朱元璋为什么口口声声说不认识自己?也许自己这些年受尽苦楚变了模样,真的叫他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