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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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已发暗,左右船上都不见人影。人都缩进了舱中避风。
廖永忠跟在他们后面来到船尾。络腮胡子二人脱得赤条条的,手扶着船舷吊在半空,络腮胡子说了句:“等好消息吧。”一松手,没入水中,另一个也滑了下去,一点声息都没有。
络腮胡子和鹰勾鼻子像白鳍豚一样在水下游着,很快,前面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正是小明王座船的船底。
络腮胡子打了个手势,二人迅速游到底部,一个扶钻,一个用力摇钻,钻头向船底钻进去。水中不时地升起气泡。
络腮胡子二人已把小明王的座船底下钻了一个大窟窿,再用榔头把洞凿大,顷刻间江水拧着漩涡从洞里吸向船中。
二人飞快游离此地。
小明王已在侍从、宫女的服侍下躺到了龙床上,小明王问:“船快开了吧?”
一个宫女说:“快了。”
小明王忽然听到了异样的声音,咕噜噜地响,他问左右是什么声音?
宫女都说:“是风声吧?”“是江水声?”
小明王细辨说不对,怎么他听到了船漏水的声音?
大家细听,果然哗哗声越来越大。
小明王坐了起来,因为船晃得好厉害,他问是不是外面起大风了?
侍从答:“风平浪静啊,我去看看。”他刚迈步,只听小明王“啊”的一声大叫,从床上滚了下来,一股汹涌的水柱喷涌而出,很快把底舱灌满了。
在一片惊叫声中人们搀扶着半裸着的小明王没命地往甲板上跑。“来人啊!”“救命啊!”“快来救驾呀!”呼喊声此起彼伏。
在龙凤皇帝的座船进水倾斜,一片慌乱之际,廖永忠并没露面。他躲在自己座船的船舱里,正撩开舷窗帘向前面看,小明王的圣驾船正在倾斜,速度很快,他看见太监、宫女们有仓皇跳江的,有抱住桅杆的,哭喊声震天。
廖永忠关闭了舷窗。
有人来报:“将军,不好了,圣驾船要沉了!”
廖永忠说:“别胡说,那是最好的三层楼船,无风无浪怎么会翻?”
“真的,快去看看吧。”
已经丧失了救援良机,廖永忠又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向上舱走。
江面上早乱了营,前后左右的护卫船上的人都在呼叫,提着灯笼、点着火把,在灯火映照下,此时小明王的大船只剩了一个翘起的船尾了,只见小明王和几个妃子抱住船尾的大舵惊恐万状,这个时候要救,还有希望。可廖永忠不能让他活,他本可以命令水手们下水去救人,他却调动离得较远的几条船往上靠,他口中大叫“救皇上”,却是干打雷不下雨,结果没等救援船靠过去,大船已经完全沉没了,小明王在水里冒了几下头,没再浮上来。
廖永忠直到这时才带头跳下去营救,他扎了几个猛子上来后,只捞到了一顶皇帝的冕旒。
湿淋淋的廖永忠上船后,冷得发抖,痛苦万分地说:“这可怎么办?怎么向吴王交代呀?”这等于宣告小明王死讯了。
在同一时刻,朱元璋在奉先殿里等消息,天知道他在等什么样的消息,但他安排的却是明天早上盛大的接驾仪式,宫里宫外的人几乎忙了个通宵。二更时分,朱元璋带酒来到马秀英住的坤宁宫,天将黄昏,厅中开始昏暗了,只有金菊在,她正一根根点燃堂上堂下的蜡烛。
朱元璋问:“你主子呢?”
金菊这才发现朱元璋,忙说:“是殿下呀!王妃到宁妃那去了,宁妃病了,王妃给她请郎中呢。”
朱元璋便坐下,让金菊给他泡杯好茶。
金菊向外叫太监和宫女们:“给殿下泡茶。”
朱元璋说:“不用他们,我要你泡茶。”
金菊只好亲手沏了茶,用茶盘托到朱元璋跟前,朱元璋嗅嗅鼻子,说:“好香!是茶香还是你香啊?”他趁势把金菊拉到怀中,在她脸上、胸前胡乱闻起来。金菊忙推开他:“殿下,你喝醉了!”
朱元璋说:“我没醉,我想你想多少年了,今天是个好机会……”不由分说逼过去,直把金菊逼到墙角。
金菊说:“殿下这是干什么?你有那么多女人,我一个下人……”
朱元璋涎着脸说:“后宫里哪一个女人不是我的?”
正闹时,外面脚步声响起,马秀英进来,蓦地发现了朱元璋正在扯金菊裙带。她站在门口咳嗽了几声。
朱元璋松了手,三个人都很尴尬,朱元璋遮掩的办法是继续装醉,耍酒疯,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马秀英早看出他是在遮丑,也不点破他,只叫小太监去拿香醋醒酒,却打发金菊到郭宁莲那里去送点心,明明是支走她。
朱元璋甚觉没趣,便借故说要准备迎驾的事,要到奉先殿去睡,连醒酒汤也不等了。马秀英也不说留他,放他走了。
回到奉先殿,朱元璋也觉得索然无味,他看看屏风上的纸条,最醒目的是“登极大典”和“廖永忠消息”两条,都用的是朱笔。
|5|朱元璋似乎有点焦急,在地上来回走动着。
|1|朱标来了,叫了声父亲,恭立一旁。
|7|“你怎么还不睡?”朱元璋说,“明天一大早要去浦口迎龙凤皇帝驾呀。”
|z|“父亲不也没睡吗?”朱标说。
|小|朱元璋说:“我每天睡觉的时间不到两三个时辰,就是这样,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呀!你将来治理天下时就知道其中甘苦了。没有人会为你把万事想在头里,你却得把所有的事情替天下人想清楚,不然,这个国家就乱了。”
|说|朱标说:“宋先生给我们讲贾谊的《过秦论》,我记得书上说,一夫作难而七庙碢,身死人手,为天下笑,就是因为仁义不施。”
|网|“说得对。”朱元璋同意这说法。秦朝灭亡于不施仁政施暴政,元朝马上要崩坍了,同样崩于暴政。
“这是父亲在各处实行减赋养民之策的来由吗?”朱标由古及今了。
朱元璋做了肯定回答,若想让天下安稳,首要是要让百姓温饱,想达此目的并不容易,就要限制豪强兼并民田,就要惩治贪官,贪官多了必招怨,天下百姓揭竿而起,皆因天下不均,穷人没法活。
朱元璋心里有事,不想同儿子多纠缠,便推说自己多喝了一杯酒,要早点睡,朱标这才道了晚安走了。
朱元璋在奉先殿里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云奇把壁炉烧得很热,他开了门窗还觉得热,他知道,这是发自心肺的燥热,是急的。他生怕廖永忠有闪失,他担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让天下人耻笑。论理,这样举足轻重、牵涉到他朱元璋人格操守的大事,轮不到廖永忠,徐达、汤和,又是光腚朋友,又是同乡,哪个都比廖永忠近。但朱元璋正是为了避免给人以口实,才起用相对疏远一些的人,否则,只要徐达这些亲信一出面,即使小明王是自己失足落水毙命的,大家也会说是朱元璋指使,是阴谋。他所以选中廖永忠,是因为这人鲁莽,却又有个愚忠的劲儿,只要他干了,他就会终生胆战心惊,反而保险。那天对他耳提面命之后,廖永忠果然说,这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有一天你我反目成仇了,也不会兜出这件事来。
于是朱元璋心里落了底。
朱元璋走后,马秀英让一个小太监去郭宁莲那里叫回了金菊。金菊感到委屈,一回到坤宁宫,就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马秀英问:“白天的事,你还放在心上呀?”
金菊说:“你不是说他喝醉了吗?”
马秀英苦笑了一下,从前他也不是没喝醉过呀。
金菊不解地望着马秀英。
马秀英说:“你从八岁起到我跟前,如今也大了,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也不能伺候我一辈子呀。”
金菊说她情愿伺候马秀英一辈子,等她百年了,也跟她去。
“傻丫头。”马秀英说,一个女人呢,来到这世上,都想有个好的归宿,吴王现在不比从前了,江南半壁江山他有一半,日后更会发达,其实,被他看中,那也是荣幸的事。
金菊很感惊异:“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马秀英说,日后,朱元璋会有很多妃嫔,这不是一个人好色不好色的事,这也是规矩。与其说他弄了很多别的女人进来,倒不如……
“不,不,”没等她说完,金菊连连摆手,说,“打死我也不干,那我成什么人了!”说到这里她哭了。
马秀英审视着金菊,说:“我明白,你是觉得对不起我。你不用管我怎么样,只要你愿意,我什么话都没有,你不好意思说,我去说。”
金菊用双手捂起了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马秀英问她:“你不想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别人做梦也梦不见啊。”
金菊说:“我……是卖到你府上的一个丫头,我可没那么大的福分。”
马秀英说:“这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他名正言顺地纳你为妾,日后封你个妃嫔什么的,这不比偷偷摸摸的强吗?”
金菊有点生气了:“王妃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偷偷摸摸,我是那种贱人吗?”
马秀英苦笑了:“我不是说你。你每天在吴王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只要他看上你了,那是迟早的事。”
金菊说:“那我就去死。”
马秀英看着她的坚决神态,不禁点头赞叹,她问:“你可是真话?”
金菊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马秀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那咱们的缘分也就尽了。”
金菊问:“王妃不要我了吗?”
“不是我不要你,”马秀英说,“一来你躲不过去这一关,二来你年岁也不小了,我想放你出去,我给你些银子,出去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你愿意吗?”
金菊显然愿意,但她说:“可我舍不得王妃呀,从你当小姐时我就伺候你……”
马秀英说:“你想当一辈子丫环呀?”
金菊憨厚地一笑,点点头。
“我可不用你。”马秀英笑了,“等你七老八十了,走路直打晃,是我伺候你呀,还是你伺候我?”
说得金菊扑哧一声笑了。
这时殿外有宫女报:“殿下到。”
马秀英忙向金菊使了个眼色,金菊便从侧门溜出去了。
马秀英动身到起居室里去。
朱元璋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又坐了起来。
朱元璋显然有点焦灼,手里拿着一本书,却看不下去,不得不站起来走动。
门外人影一闪,朱元璋叫:“云奇。”
云奇进来,低声说:“我去问过了,几座宫门口还是没动静,没有消息来。”
朱元璋说:“你进来,陪我坐会儿,或者下盘棋。”
云奇说:“我可不跟你下,你偷子儿,光想赢,输不起。”
朱元璋说:“是呀,这和人生一样,输不起呀,弄不好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云奇说:“没事我下去了。有事叫殿上小太监喊我。”
“好啊,你成气候了是不是?”朱元璋说,“你学会躲清净了?”
“哪敢啊!”云奇说,“这不是金菊明个出宫吗?我答应帮她收拾东西,找辆车,王妃吩咐过的。”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出宫?出宫干什么?是王妃派她的差事吗?”
云奇说他不该多嘴,金菊再三叮嘱他守口如瓶呢,她这次出宫,再也不会回来了。
朱元璋一脸怒容,故意装傻,她在宫里呆的好好的,干吗要出去呀?
云奇说:“我听她的口气,是呆腻了。她说,不是天下人都贪图荣华富贵的。”
朱元璋哼了一声,脸上的怒容瞬间消失了,他对云奇说:“她不能不告而辞呀!我总得赏她点银子呀。你去带她来见我。”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