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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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菊虽没有再寻死觅活,却一直在哭。
金菊的眼睛都哭肿了,摆在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动。马秀英拉着她的手,百般哄劝。事已经出了,谁也没办法挽回了,只有想开一点。
金菊央求她别叫人看着她了,死了干净。
“别傻了!”马秀英说,“你的小命那么不值钱吗?我已经替你讨回公道了,我把朱元璋骂得抬不起头来。这么多年,我没跟他红过脸,为你的事是头一回,你不信吗?”
“我信,”金菊说,“你也犯不上因为我这样一个人跟他翻脸,那我心里更受不了啦。”
马秀英说:“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是他的人了,一女还能嫁二夫吗?你别难过,等他登极做了皇帝,我替你讨个封,不封妃,也总能封个昭义、美人什么的。”
“我不要他封!”金菊说。
“不要不是白不要吗?”马秀英说,“在宫中若是没个名分,谁都能欺侮你;有了名分,人们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了。我知道你觉得这事挺丢人的,这是你心气高,才这么看,别的宫女巴不得让他看上呢。”
金菊低头不语。
马秀英说:“我希望你的肚子争气,万一生个一男半女出来,你可就高人一等了。”
由于害羞,金菊双手捂起脸来。
第五十七章
七天风雪交加,登极大典之日却是雪霁风晴。岳父指他一条路:用黄老之术驭天下。曾杀人灭口的人忘却了自己也有被人灭口之危,还会争宠争封吗?
为了朱元璋的登极大典,在吴王宫的基础上又开始了扩建。但这是冬季,不是大兴土木的季节,只能在门面上做文章,重点修的是几个宫殿和几座宫门。
雪花翻飞,朔风凄紧,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
工匠们顶风冒雪在扩修宫殿。李善长亲自充当监工,他一再催促胡惟庸、汪广洋要加快速度,正月初四就是登极的大日子了,这是不可更改的。
汪广洋说工匠们半个月没回过家了,吃住都在工地上,面有难色。
李善长惟一的手段是加银子!多发工钱。
他们几个人也冻得搓手跺脚。李善长说:“真是奇怪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碰过这么严寒的冬天呢。”
汪广洋说:“瑞雪兆丰年啊……”
胡惟庸说:“但愿祭太庙、登极的日子是个晴天才好。”
李善长看看天,心里没底。已经风雪交加七天了,谁知还要下多久。人人脸上是一片愁云。
比李善长更愁的是朱元璋,他也顾不得烤火了,一整天始终一动不动地立于窗下,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坐立不安。
马秀英和郭宁莲进来了。马秀英说:“站在窗下多冷啊,烤烤火吧。”
郭宁莲说:“听云奇说,你从早晨起站在这儿没动,站了一天了;你不错眼珠地看着它,天就能晴啊!”
朱元璋突然火了:“闭上你的臭嘴!”他恼她说话不吉利。
郭宁莲说:“你冲我发什么火呀!又不是我呼风唤雨存心搅皇上的登极大典。”
朱元璋气咻咻地走到桌前坐下。马秀英对郭宁莲说:“你气他干什么!大家心情不是一样吗?你不着急,干吗派出三拨人快马加鞭去接你父亲啊!”
这一说,朱元璋的头转向了屏风,新贴上的朱笔字条写的是“郭山甫”三个字,他说:“也该来了!不会这个时候看我笑话吧?”朱元璋也在等岳父。
郭宁莲说:“连下七天大雪不开晴,他们去问过金陵的百岁老人,百年不遇,这是不是凶兆啊?”
马秀英急忙用眼神制止她,已来不及了。
“你找死!”朱元璋用力一拍桌子,说:“好事也叫你念丧经念坏了。”
郭宁莲不服:“我说几句话就是念丧经了?”
朱元璋想起达兰告诉他的话,就指责她乱传谣言,说小明王死的不明不白,说她是惟恐天不不乱。
郭宁莲看了马秀英一眼,说:“我只在家里说过,又没到外头去散布。这是什么人当耳报神啊,今后在后宫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她马上想到达兰背后嚼蛆。
朱元璋又吼了一声:“你越来越放肆了。”
马秀英说:“都消消火吧,是不是向上天祈祷一下,求初四那天雪霁天晴啊。”
朱元璋坐在那里生闷气。
这时云奇在外面喊:“郭先生来了,在迎宾馆住下了!”
朱元璋高兴得推开门就往外跑,救星可算来了。
跑到院子里,朱元璋双脚踏在雪里了,觉得冰冷刺骨,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脚,只穿了一双拖鞋,身上也是单衣服,急忙又跑回去。
郭宁莲说:“看来,这一卦来得太及时了。”马秀英一笑。
朱元璋一迭声叫备轿,快快送他去迎宾馆见郭山甫。
郭山甫和朱元璋翁婿二人在迎宾馆客房围着火炉坐着,厚墙挡不住外面呼啸的风声。
郭山甫问朱元璋:“找我来何事呀?你当皇帝,我又帮不上你什么忙。”
朱元璋望着一团团扑到窗上的雪,说:“瑞雪兆丰年,应当是吉兆啊。为什么这雪一直不晴?”他说担心到正日子雪仍不停,会搅了大典。
“不到晴的时候啊。”郭山甫道,“我就算计到,你会因为登极大典那天天气不好而苦恼。见了宁儿的三封快信,本想不来,老骨头不灵便了,又怕你着急,还是来了。”
朱元璋说,宁莲事先没告诉他,不然他早派人去接岳父了。
“那倒不必。”郭山甫说,“你不是定在正月初四即大位吗?”
“是啊,这已不可更改。”朱元璋说,“四天后,定为洪武元年。”
郭山甫当即打了一卦,朱元璋惴惴不安地看着郭山甫摆出的卦,是,朱元璋问是吉是凶?
郭山甫开始解卦,说这是临卦,元亨利贞。此卦上经卦为坤,下经卦为兑,故说兑下坤上。坤为地,兑为泽,其卦象为泽上有地之象。临,上对下为临,如君对臣,父对子等等。筮遇此卦大吉,利于贞正,临卦为十二月卦,今天恰是十二月,历八月后为否卦,否卦即为凶卦了,如此看来,登极之日是大吉。
朱元璋大喜,又问:“爻解如何?”
郭山甫指着几个制钱说:“六三,甘临,无攸利,既忧之,无咎。”
“这是何意?”朱元璋问。
郭山甫是这样解释的:这是临卦的第三爻。甘,是强制;忧,是行宽和之道。此爻是说,上面对百姓,切不可强制严酷,如行以宽容之法,才不会有灾祸。
朱元璋放下心来,他目睹元朝暴政,早已体会到必使人民得以休养生息,才能国富民安,岂能滥施酷政?
“这就好。”郭山甫申明他的观点,秦朝用酷政对付百姓,结果官逼民反,元朝亦然;汉唐用体恤百姓的黄老之术,得以无为而治。他劝朱元璋好自为之。
朱元璋长吁了口气,又去望窗外的飞雪。
郭山甫预言,到了好日子,自然雪霁风晴,日朗风和。又问起国号定了没有。
朱元璋说:“国号大明,明朝,如何?”
郭山甫手捋长髯道:“大明,好,好啊。”他想起《易经》上说,日月相推而明生焉,有日有月岂不是有天了吗?
朱元璋大喜说:“岳父大人这一说,这‘明’字更是辉煌无比了。岳父千万不能走,要参加大典才是。”
郭山甫没有答应,称自己不惯热闹。只等到初三晚上,见了明月,当即告辞。
奉先殿已装潢一新,家具也都换了新的,金碧辉煌。
陶安领着胡惟庸等人捧来了登极的衮冕,前圆后方外玄里,前后各有十二旒和五彩玉十二珠的冕,玄衣黄裳十二章的衮服上织有日月星辰和山、龙、华、虫六章,做工极为考究。
陶安还说这是奉旨简化做的。
朱元璋说:“简化了还这么复杂。平时上朝可穿不得这个,礼仪太繁要不得。平日就穿常服,乌纱折角向上巾,盘领窄袖袍,金束带,就行了。”
陶安说这都是参照历朝历代典制制作的,也不可太简,太简了便没有了威仪。
朱元璋一指身后的新匾,上面是“廉生威”三个字,他直言不讳地说,威从何来?廉生威,一个人当皇帝、做官,首先是廉洁,廉洁奉公,就得民心,得民心就有威望。
陶安说:“陛下说得切中要害。”
这时郭宁莲在院子里忘乎所以地大喊着:“天晴了,天晴了!”
朱元璋大步跑到门口,仰头一看,乌云正向天边滚散,一弯新月如钩,升上东天。
院子里,马秀英、达兰、朱标和皇子们及宫女、太监全跑出来了,在雪地上蹦啊,跳啊,好像雪停了是更值得庆贺的事情。
陶安连称陛下洪福齐天啊,一连十天风雪交加,明天大典,今日骤晴,这不是天意是什么!大家都附和着说预示国运昌盛。
朱元璋仰看着如钩月牙,忽然说:“宁莲,去请你父亲,我要先谢他。”
郭宁莲说,月牙一现,他已经出了金陵城门,连夜走了。
朱元璋不胜嗟叹。
奉天门外,晴空下卤簿排列,旗仗林立,甲士列于午门之外,文武百官在李善长率领下穿上了新朝服立于两厢,通赞、赞礼、宿卫官及尚宝卿等侍从官进入。
这时已是三鼓时刻,丹墀下大乐齐鸣,告祀天地后的朱元璋升御座,衮冕吉服,格外威武,雄视大殿内外。只见汤和上来卷帘,尚宝卿汪广洋把御宝放于御案上。
拱卫司鸣鞭三响,引班官陈宁随着大乐声引领李善长等文武百官进入丹墀拜位。
之后,李善长率百官舞蹈,山呼万岁。
乐声中,捧表官郭兴跪地捧表,站在御案前的受表官胡惟庸将笏板插入腰间,跪下接表,再放到表案上,之后抽出笏板起立后退,面东而立。内赞官陶安大声宣布:“宣读贺表!”
宣表官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上前,将笏板插入腰间跪下,展表官费聚也跪下来帮他展开表文。
李善长朗声宣读:“……吾皇应天顺人,君临大位,苍生咸仰。吾皇秉聪明睿智之资,备圣神父武之德,首出庶物,卓冠群伦。初无尽地一人之阶,而致普天率土之会,东征西讨,犹大旱之望云霓,外攘内安,措颠连而执衽席,兵威所向,靡坚不摧;德意所加,无远不服;平群雄而潜乱息,扫六合而烟尘清,拯其涂炭之氓,布以宽仁之政……人心所属,咸鼓舞于讴歌,偃武修文,开太平于万世;制礼作乐,妙化育于两间……”
在黄袍加身,接受百官朝贺的当儿,朱元璋忽然想起小时候玩游戏的往事。他总是孩子王,用芭蕉叶子折成平天冠,扣在头上,让徐达、汤和这些小伙伴拿着竹板做成的笏,对高坐在土台或粪堆上的“朱皇帝”山呼万岁,顶礼膜拜。
想不到今天演化成了真的,他坐的不再是粪堆,而是金灿灿的龙椅,一切恍如在梦中。可以说,普天下都尽归他朱元璋了,山川林木,飞禽走兽,还有这块国土上的男女百姓,他真正体会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滋味了。
什么是权力?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想干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他对全天下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没有第二个人敢与他抗衡。
他在心里千遍万遍地告诫自己,要做一个彪炳青史的好皇帝,唐尧禹舜,汉皇唐祖,应当都在自己之下。他愿意为天下百姓做好事,让他们醒里梦里把朱皇帝视为大恩人……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记起功臣的后人,他差点忘了一个人,那就是胡大海的儿子胡三舍。他下了殿,第一件事就是召来李善长和胡惟庸,叫他们到乡下去接胡三舍母子。
李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