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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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朝宗室前钟武侯刘望起兵汝南,聚众数万。
公孙述众合数万人,自封益州牧,割据蜀郡。
隗嚣称上将军,勒兵十万,打着汉军旗号,攻占凉州大部。
至此,王莽的帝国越发分崩离析。东南、北方诸郡县,音讯阻隔,实际上已经和中央政府脱离,王莽真正能够控制的区域,仅剩下司隶部,即河南、河内、河东、弘农、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数郡而已,其版图已缩水到不足原来的六分之一,其人口则不及原来的四分之一。新朝名义上仍是帝国,却已经只剩下了诸侯的实力。
自长安放眼望去,东方有汉军、赤眉、刘望,南方有公孙述,西方有隗嚣,已是四面合围之势,新朝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于是,很自然的,新朝大臣中便有人打起了卖主求荣的主意,而这个人便是王莽的堂弟王涉。
王涉官居卫将军,相当于今日的卫戍区司令,总领京城各军。王涉能够据此要津,正可看出王莽对他的信任。道士西门君惠,为王涉门下宾客,甚得王涉贵幸。西门君惠善天文谶记,见新朝大势已去,私告王涉道:“今新室亡在旦夕,将军应及早打算。谶曰,刘氏当复兴,刘秀当为天子。以我之见,即国师公刘秀(即刘歆,刘秀之名为其后改)是也。”王涉一听动心,于是找大司马董忠商议。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上应天意,罢黜王莽,拥立刘歆为帝。
王涉和董忠以请教星相为名,登门拜访刘歆,言谈未久,亮明来意。刘歆大惊,顾左右而言他,不敢回应。次日,王涉单独登门,向刘歆涕泣言道:“王莽之父病痿,王莽之母又嗜酒淫逸,我深疑王莽并非我王氏子弟。我之所以拥戴国师公称帝,就是想要保全王氏宗族,国师公为何不肯信呢?”
刘歆犹豫不决,道:“天文谶记,西门君惠所学尚浅。刘秀当为天子,固是天意,然而此人非我,而在东方汉军之中。”
王涉道:“既然如此,则改计行之。大司马董忠主中军精兵,我领宫卫,同心合谋,劫持王莽,东降南阳天子,可以全宗族;不者,俱夷灭矣!”
王莽杀了刘歆三个儿子,刘歆心中早有怨恨,又担心一旦汉军攻陷长安,自己作为王莽的党羽,势必也将遭到血腥的清算,不如听从王涉之计,绑架王莽投降,庶几富贵可保,于是和王涉、董忠秘密结谋。
古有明训,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刘歆乃是秀才中的秀才(班固作《汉书》,对刘歆之学问推崇备至,甚至将他与孟子、荀子等人相提并论,云:自孔子之后,缀文之士众矣,唯孟轲、荀子、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扬雄、刘歆,此数公者,皆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其言有补于世),造反自然更加磨磨蹭蹭。王涉和董忠恨不能立刻政变,刘歆却优哉游哉说道:“兹事体大,当待太白星出,乃可。”王涉和董忠道:“事贵神速,岂能久等?”刘歆道:“夫事欲成,必待天时。太白经天,则天下革,民更王。我等应天时而动,大功可成。”
一个半吊子的西门君惠,都能把王涉忽悠得一愣一愣,更何况当世天文图谶第一人刘歆!王涉和董忠信奉刘歆如神,不敢造次,只得如刘歆所言,等待太白星而后行。
董忠为确保政变成功,又结交起武侯孙伋,告以所谋。孙伋回家之后,面色苍白,食不下咽,妻子诧异而问,孙伋具以实情相告。孙伋之妻嘴快,回头就告诉了自己的弟弟陈邯。陈邯大喜,他马上意识到,天大的富贵来了。
转眼到了七月,太白星仍未出现,而陈邯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孙伋,向王莽邀功告密。王莽闻言,不动声色,遣使者宣董忠、刘歆、王涉入宫,只说有国事相商。刘歆和王涉不知阴谋早已败露,被顺利骗入宫中。董忠则正在中军营中讲兵,使者前来宣召,护军王咸生性警觉,觉得事有蹊跷,当即劝董忠道:“谋久不发,恐已漏泄,不如遂斩使者,勒兵入宫。”董忠不听,也随使者入宫。
董忠、刘歆、王涉一入宫中,立被擒获,严刑拷打之下,尽皆招供。刘歆、王涉自知难逃一死,先后自杀,王莽念两人乃骨肉旧臣,恶其内溃,对两人之死秘而不宣,对其家属也网开一面,不予追究。和刘歆、王涉相比,董忠的下场则要悲惨得多。王莽一心要拿董忠之死来震慑天下,因此极尽残酷之能事,命虎贲将董忠剜肉剔骨,剁碎挫烂之后,盛放在竹器之中,游街示众,又收捕董忠宗族,挖一巨坑,坑内灌以醇醯毒药,铺以利刃荆棘,悉数推入坑中活埋。
作为这场阴谋的始作俑者,道士西门君惠则被押赴长安东市斩首。一路之上,百姓观者如堵,他们见惯了走向刑场的死刑犯,有大骂的,有大哭的,有求饶的,有失禁的,他们看了这些,心中便欢喜。然而,西门君惠却不吵不闹,平静异常,百姓们大为失望,纷纷鼓噪起来:哭一个!骂一个!求饶一个!失禁一个!西门君惠回望着百姓,百姓们知道他要说话了,齐刷刷安静下来。西门君惠莫测高深的一笑,道:“刘秀真汝主也(刘秀真的是你们的皇帝呀)。”百姓们先是困惑,这算什么话!继而就不满,号叫着让西门君惠再多说些什么。西门君惠却还是那句话:“刘秀真汝主也。”百姓们于是嘲笑他,扔东西砸他。西门君惠高昂着头,他坚信真理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不怪这些愚昧的百姓。
到了东市刑场,西门君惠坦然就刑。刽子手大刀举起,西门君惠回头对刽子手道:“刘秀真汝主也。”刽子手扬了扬眉:是吗?西门君惠见刽子手有些相信,不禁大为欢喜,咧开嘴笑。
大刀落下,西门君惠的头颅连同笑容,被一道砍落在了尘埃里。
【No。2 暮悲】
刘歆和王涉用自杀摧毁了自己的生命,同时摧毁的,则是王莽最后的信心。
在王莽漫长的一生之中,他从未吝啬过自己的屠刀。流血杀人,他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反感,他只是将其作为一种手段,该干就干,冷静而漠然。他究竟杀过多少人?数目已经无法计算。为了儒家的理想,为了帝国的未来,杀多少人都不是问题,杀多少人都不可惜。
然而,这一次王莽崩溃了。
作为帝国的独裁者,他已经上了年纪,趋死之感也日渐强烈。他回顾自己的一生,基本上只干了两件事情:一是改朝换代,把刘氏江山变成王家天下,这一点任谁也抹杀不去,历史必将在此郑重地记下一笔。二是政治改革,自他称帝以来,他便凭借自己的强力意志,不惜绑架着自己的帝国,向着儒家的理想国狂飙突进。这事拥护的人不多,反对的人不少,于是终于失败。在人生的暮年,眼看着好端端的帝国硬是被他折腾成了一个乱摊子,而他却无力收拾残局,他内心有着说不出的厌倦,他烦透了自己。
刘歆和他维持了近五十年的友谊,王涉则是他信赖有加的堂弟,最亲密的战友和自家兄弟的联合背叛,终于将本已虚弱不堪的他彻底击溃。他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苍老起来。
在此之前,王莽的身子骨一向硬朗,精神十足。加上他相貌的过分丑陋,轻易就掩盖了他的年龄,显得极为经老。然而在刘歆和王涉死后,他整个人瞬间就垮塌了,行动迟缓,神态呆滞,说话也开始前言不搭后语,而且经常走神,他再也无法像年轻时那样作连续的思考,他彻底地老了。
就连他曾经无比热衷的食色,此时也丝毫不能引起他的兴趣。他已经失去了食欲,只是不断饮酒,偶尔再嚼上几口鳆鱼干。同样的,他也失去了性欲,在他眼中,后宫佳丽不过是一堆皮囊赘肉而已。至于他钟爱膜拜的儒家经典,也早已被他扔在一边,他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阅读各种兵书,书读累了,就靠在几案上小睡片刻。从此之后,他再也没有上过床,他的头再也没有挨过枕头。
见王莽企图从兵书中找到救国之道,大司空崔发进谏道:“何不召回王邑?”王莽仿佛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闻言大喜。尽管王邑像一个败家子,在昆阳毁了他几乎所有的军队,然而在此走投无路之际,或许也只有王邑才能带给新朝一线生机。大司空崔发又道:“王邑昆阳大败,无颜再见陛下,流连洛阳。今陛下召其前来,以王邑之狂傲决绝,只恐其一见诏书,便将自杀以谢陛下。陛下当善言慰之,厉言晓之。”王莽于是诏下王邑,道:“君死无益,为我惜命。我年老无子,欲传汝以天下。敕亡得谢,见勿复道。”
王邑接诏,百感交集。他对不起王莽,他败光了王莽的军队,而且也没保住王莽的独子,倘若王莽要他去死,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反而会感到解脱。然而,以王莽睚眦必报的性格,居然会原谅他,而且还要召他回长安,由此也可见出王莽处境之艰难,以及对他期望之殷切。王莽诏书所云“敕亡得谢,见勿复道”,即严令他不许推辞不来,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见面后也不用再提,以免他再有顾虑。至于王莽说要将皇位传给他,这话自然只是随口说说,把他当小孩哄而已。
对王邑来说,死很容易,忍受着耻辱活下去反而更难。他决定活下去,为他的皇帝和兄长王莽竭尽全力。王邑回到长安,拜见王莽,伏地长哭。王莽扶起王邑,道:前事不提。今国家危亡,计将安出?
王邑道:敢请陛下宽心,天下事尚大有可为。今洛阳、武关俱在,中军犹有数万精兵,可保长安无虞。帝国之大患,只在汉军。其余流寇,并无远志,可以利诱。臣请招降赤眉,许以高官厚禄,金银珠宝无数,命其领兵而东,讨伐汉军。纵两寇以相斗,陛下居中,坐收渔利,收拾旧河山,其日必不远矣。
王莽闻言大喜,拜王邑为大司马,命其依计而行。
【No。3 哭城】
且说汉军在度过了因刘縯之死而引发的一场内部危机之后,开始发动志在灭亡王莽的总攻。七月初,汉军兵分两路,一路由定国上公王匡率领,北上攻打洛阳;另一路由申屠建、李松率领,向西进攻武关。
汉军大出,三辅震动。析县豪杰邓晔、于匡起兵响应,邓晔自称辅汉左将军,于匡自称辅汉右将军,众数千人,先后攻下析县、丹水,进逼武关。
武关都尉朱萌,乃王邑旧部,当初在王邑面前断指明志,誓与武关共存亡。人通常只对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发誓,朱萌也不例外。一见邓晔等人兵临关下,朱萌想也未想,麻利地开关而降。邓晔拿下武关,士气大振,挥师北上,一路势如破竹,攻下湖县之后,距离长安已不足两百里。
王莽知道,就像人终究要死一样,汉军迟早会来,但他绝对想不到,汉军居然会来得如此之快。他近日恶补兵书,军事略通,他知道,失了武关,就意味着长安南边门户洞开,汉军可以自此源源进入关中。丢了湖县,则意味着长安向东的道路已被拦腰截断,再也无法和洛阳取得联系。
长安已是孤城一座,而派往招降赤眉的使者,却有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眼看外援断绝,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然而,超现实的一幕发生了。
王莽彷徨无策之下,召集群臣而问。群臣大眼瞪小眼,也是毫无主意。只有大司空崔发献计道:“《周礼》及《春秋左氏》皆有记载,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故《易》称‘先号啕而后笑’。宜呼嗟告天以求救。”
大司空崔发,说来也是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