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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德川家康-第394章

小说: 德川家康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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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康心平气和道,突然觉得作左卫门的不明,实在出乎意料。良久,却又觉得,作左不明,似乎也可理解。

作左卫门和酒井忠次知家康要率大军随去,都安下心来。他们大概是认为,如此一来,秀吉就不敢再拿家康怎样。可实际上,家康对付秀吉的策略,并不那么简单。

秀吉继承信长公的遗志,想统一天下。那些与秀吉有同样大志的人,只能隐忍不言。家康众臣对秀吉的厌恶日益加重,就是一例。但,没有比使世人陷入争斗的陷阱更悲惨的了。今川氏之灭、武田氏之亡,明智、柴田之败,无不因天下之争。毋庸置疑,家康若要与秀吉对抗,最终只能一战。战事必分胜负,不是秀吉败,便是家康亡。然而,天下实另有一条共存之途。二者大志本就相当,不争反合,为了天下黎民,为了亿万苍生,合而为一,殊途同归!

这种合而为一,绝非牺牲自己或消灭对方,而是求同存异,彼此倚携。一旦对立,忽略大志,则有再度陷入乱世之虞。但若能化敌为友,则可同心协力,为天下开福泽,这便是家康的想法。但秀吉有此意吗?

即使秀吉毫无此意,而时时以征服者之心对待家康,却也不必太过忧心,家康亦不会因此而心生不满。

“我要接近秀吉,做神佛的眼睛。”此时的家康,其心宁静,其怀从容。可他的想法,作左等人能明白吗?

家康开始检查备忘诸事,忽觉屋内好似有人,回头一看,本以为鸟居新太郎已退到隔壁房间,此刻他仍端端正正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新太郎,你且去歇息。”

“是。”新太郎一脸疑惑地理理额发,摇晃着上身,“小人没想过在大人就寝之前安歇。”

“哦!我若一夜不睡,你也熬到天明?”

“主公,您真的决定要进京了?”

“是。你没听清楚吗?哈哈,何事这样严肃?”

“允许小人陪您一起去!”

“唔!这是为何?”

“小人要捧着主公的刀,守卫在您左右。请主公切切答应小人!”

“谁这么教训你的?是你父亲元忠?”

“是,小人自己也这么想。”家康笑呵呵仔细打量着新太郎。他已有了成人的模样,可是在烛火下,他沉思的表情看来仍甚是幼稚,声音也有些不自然。

家康道:“你是认为我会有危险?”

“小人没这么想。”

“那么你就该放心才是。”

“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没那么简单?”

“是!您刚对城代大人说过,他只明白您的一半。”

“哦?”

“小人听到主公这话,就想起父亲的话来——即使主公身不涉险,小人也必须忠心守护身旁。让人看到德川氏的人形影不离,无机可乘,这对日后自有好处。父亲告诉小人,凡事都不得大意。”

家康抬起眼,默默盯了他一会儿。他说给作左卫门的话,年轻的新太郎似完全懂了。家康遂笑道:“嘿,你是这么想?”

“主公!请带小人一起去吧。小人绝不会输给祖父和父亲。请切切把我带上!”新太郎用额头抵住榻榻米央求道,见家康良久无言,又道,“主公,怎的不说话?您觉得小人的想法不妥?”

家康无言。

“父亲常把祖父的事讲给小人听。他说,武士的胜负,并非只能在战场上决出,平日里谨慎小心,最是重要。”

“……”

“所谓家风,非一日一代可成,必经严格培养。这是祖父念念不忘的话。我家三代侍奉主公,此次若新太郎不能陪主公进京,实无颜见祖父、父亲!”

家康突然悟到,在这年轻人的内心深处,烙下了伊贺守忠吉和彦右卫门元忠的严训,这一切深深打动了他。“新太郎,你想让京城和大坂见识见识三河武士的气魄吗?”

“是!如此关白大人才不敢再欺侮我德川氏。”

“哈哈!这么说,不带你去真不行啦!”

“大人答应带我去了?”

“好,带你去。不过,我和秀吉无论发生什么,你都须保持冷静!”

“是!”

“一定要严肃谨慎,像岩石一样守在我身旁!”

“是!像岩石一样!”

“好好,伊贺守地下有知,也当十分欣慰。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要歇息了。你也下去吧。”

“是!小人在这里看着烛火,等大人睡着了再去。 ”

“哈哈,好,依你。”

时已近子夜。屋内外静寂无声,只有远处传来狗吠。家康站起身,缓缓伸伸懒腰,熄灯上床。

在滨松城已经十六年。好久没来的冈崎,一片秋日的宁静,耳边却似有好些人,在诉说些什么。信康、筑山夫人、德姬、石川数正……伴随着这些声音,朝日姬的影子悄悄掠上心头。

家康到现在还未碰过朝日姬。因此,由大坂跟过来的侍女们,都认为是怀孕的爱妾阿竹的缘故,一直怨嗟不止。阿竹、朝日姬,家康、秀吉……到底谁更幸福,谁更烦恼?

家康想着这些,不大工夫便匀匀睡去。他身体康健,不会为这些事难以入睡。

第二十章 聚乐第

丰臣秀吉观赏了内野聚乐第的初霜后,于天正十四年九月底由京都返回大坂。是年秀吉格外忙碌。史上的新时代,对他个人而言,亦是辉煌人生的起点,现在正是关白开创浩荡大业的时刻。

在大坂取得成功的黄金茶室,于九月二十在京都的小御所重开。正亲町天皇领着众公卿,纷纷到席上献茶,令内庭的夫人们瞠目结舌。

黄金茶室有三叠大,屋顶与墙壁都粉饰着薄金,隔扇的骨架也由黄金所制。用红纱代替纸,装饰架是金星泥金绘的漆器,所有物件无一不是黄金……使用的茶器、杓柄、茶匙等,当然都是金光闪闪的黄金打造。这场面,足以令贫穷的众公卿叹为观止。

是年五月在东山选地,建筑方广寺大佛殿,六月初三,与关自身份相称的内野聚乐第这一浩大工程也开工动土,甚是繁忙。

大坂城的九层天守阁已让世人大开眼界,此后关白显示出来的无限财力,更会让天下震惊,新的时代已然到来,此念已深植人心。由京都、大坂至堺港,无人不承认秀吉乃是天下人。但,在秀吉实现宏伟大志的途上,却有一个始终困扰他的障碍,那便是德川家康的向背。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秀吉是在主动出击,聚乐第、方广寺的开工兴建,京城的复兴和华丽的尊皇仪式,都是对家康施加的连串压力,想使其屈服。将妹妹及母亲送去为质,催促家康进京,种种思考和手段,秀吉比家康来得明快果断。

秀吉抵达大坂,出来迎接他的八个茶道友人中,有他最喜欢的茶道名家千宗易,弟弟羽柴秀长也在一旁。秀吉坦然走过百间长廊,朝内庭而去,一边走一边道:“宗易,不久前叫人做的茶碗,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大人喜欢吗?”

“那个黑色的,不好!”

“哦!这么说,大人喜欢红的了?”宗易笑道。秀吉没有吱声,问弟弟秀长道:“参议!参议!大政所还未答应?”

“没有。”

“怎么?使者回来的日子都定下了,她还未答应!”

“此事毕竟从未有过,北政所夫人等亦在尽力说服。”

秀吉有些怒了:“宁宁和你都慢条斯理地急死人!事情应按计进行才是。好,让我去!宗易也一起来。好好记住,若要人服气,当有好策略!”他大吼大叫,穿过众房,来到母亲大政所的房间。“母亲,妈妈!是我,是关白秀吉啊!”他的声音依旧震天动地。他在母亲面前用说笑的口吻自称“关白”时,意在施加压力,秀长和宗易对此甚是明白。

秀吉称呼母亲为“妈妈”时,是表示亲切,甚至有几分娇意;称呼“母亲”则较沉着;若称呼“大政所”则是严肃有加。闻者不以为怪,因为秀吉的性格本就多变。

一听到秀吉的声音,大政所和北政所房间的门一起拉开了。二人的侍女几乎同时来到廊间迎接,大家都从秀吉的语气中感受到他的好心情,侍女们也都带着安心的笑容。

“我回来了,叫北政所马上到母亲房里来。”秀吉吩咐着,从侍女中穿过,来到母亲房间,“再靠近点,母亲!”他声音震天响,挨着母亲坐下,“了不起!天下的匠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大政所向秀长和宗易低头致意后,方道:“关白大人是有事要说吧?”

她表情比日常严肃,有些焦虑地把头转向一旁。最近她似乎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与“大政所”的称呼,可是今日却甚有戒心。

“叫北政所过来!”秀吉对侍女道,“一起听听,免得重复同样的话。”当北政所走到门口时,秀吉摇手道:“宁宁,母亲问我有何事。我要说,这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功德无量之事啊!”

北政所看了大政所一眼,一时无言。

“知道吗?昔日日本第一大佛,在奈良东大寺,此佛高五丈三尺。可是,此次我供奉在京城方广寺的大佛,比奈良的大佛还高一丈!而且是甚为壮观的漆胶五彩大佛!供此佛像的大殿,必是日本第一……”

他说着,悄悄看了看妻子和母亲,“那里使用的房梁,乃是特意由富士山运来。到时,家康和天下世人都会惊叹不已。一根房梁价值千两!而大堂则高二十五间、长四十五间、宽二十七间五尺!没见过世面的人,必会被这恢弘气势吓得昏了去。对吗,母亲?”

“是……是……”大政所颤道。

“不仅如此,这天下第一大佛殿,面上乃是为天下黎民祈求安泰,其私底下,乃是为母亲大人祈福……”

秀吉正说到此处,北政所简洁地打断他:“大人!在谈来世和佛果之前,我有现世的话要说!”

秀吉似不闻,旋郑重地以商量的语气道:“还有宁宁,聚乐第完工之后,你和母亲定要搬到那里去住。”

他向北政所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插话,此中之意不言自明,“哈哈,这是我丰臣秀吉留给后人的首屈一指的大佛殿。完工后必蔚为壮观!东到大官,西至净福寺,南到下长者町,北至一条,而且,各地寺社也会陆续捐赠珍木奇石。占地之广,用材之丰,雕饰之奢,古今罕见!”

“大人!”北政所插嘴道。

“为此,我必当为天下人谋福才是。我是为了天下众生啊,母亲!”

“大人!”

“何事?我正在和母亲说话呢!”

“母亲已候您良久了,有事要与您商量。”

“商量?”

“事情商议完毕,再慢慢谈说佛果之事吧!对吗,母亲?”宁宁道,对向她投来求救眼神的婆婆点点头,然后淡淡对侍女们道,“你们先退下,回头再来听大人讲奇闻异事。”

秀吉看了秀长和宗易一眼,叹了一口气。看来,在这里,身为关白的秀吉对与母亲站在同一立场的北政所,也不无忌惮。“宁宁!休得放肆!”

“妾身并未放肆,只是于大事上所见不同,母亲并不能认同大人所言。”

“在下还是暂且回避吧。”宗易忙站起身。秀吉则慌忙阻止:“不必,此事对你和秀长不必保密。”

一刹那,屋子里的空气仿若冻结了。

“哈哈!”秀吉先笑了。

“你直说吧!是不是滨松有什么令人不快的消息?”大政所道。

“呵呵!您都已经知道了。母亲!”秀吉夫妻相视而笑,可大政所却没有笑。因对身居高位的儿子的恐惧,再加上对远嫁女儿的担心,她一双老眼已布满血丝。“大人!朝日让我不可去三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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