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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德川家康-第50章

小说: 德川家康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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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大立刻坐正了。“辛苦了。你说吧。”於大的声音和态度与以前大不相同。面孔仍旧和在冈崎城时一样,声音却增添了几分从容和自信。这大概说明她的内心已经不再动摇。

“首先传达主人的口信——”见四周无人,久六道:“战事可以避免了。今川义元原本命令天野安艺守景贯以田原劫持了松平竹千代为由,对其发起进攻,声称要一举攻至尾张,但那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他只在田原城安排了新的城代伊东左近将监佑时,便要撤回骏河。”

於大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

久六继续道:“总之,不会立刻开战。城主不久即归,留守期间一切就拜托您了。这都是主人的话。”

“辛苦了。那么,田原的户田家怎样了?还没有消息吗?”

“那……好像很惨。”久六瞥了一眼庭院,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宣光似乎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准备将全部责任推到弟弟五郎一人身上,然后让五郎带着织田信秀奖赏的钱财远走他乡,他自己打开城门归顺今川。但五郎听不进去……”

“他们拒不归顺,最终战死了?”

“他们想遣散家臣后,从城中逃走。”

於大微笑了。

“你恐是为户田家族的愚蠢而惋惜,以为他们受区区百贯钱财的诱惑,居然去做出劫持竹千代的事来……但我不这么认为。”

“为何?”

“若整个户田家族还在,田原夫人便不会有性命之忧。”久六恍然大悟,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最近,於大总是比他看得更远,更透彻。

确实,只要户田氏还在,松平广忠便不会有杀死夫人的勇气,因为看不见的东西总会令人生忌。如户田追随织田氏,广忠更会有所顾忌。

即使这样,久六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以前的於大,若是知道田原夫人平安无事,也许不会大为惊诧,不会如今天的话里那般,包含着如此浓烈的慈悲和同情。

“夫人所言不差,久六还请夫人赐教。热田的事,夫人有何看法?”

热田……听到“热田”二字,於大不禁向庭院中看去。黄白色的小菊花簇拥在一起,开得正盛。在那盛开的花丛中,突然浮现出竹千代离开冈崎城时的面孔。这种幻觉并不像以前那样,仅仅来自于疯狂的感伤。在这个乱世,无法指望母子一起生活,共享天伦之乐。无论什么惊涛骇浪,无论爱子在什么地方,她都要用冷静的态度和智慧去面对。这是不知疲倦的爱,这是永不会消失的爱,就像大地上的生物不停地发芽、开花、结果。她终于明白,只有那不知疲倦的爱和冷静的牵挂,才是一个母亲真正的喜悦。

当然,在得知冈崎城决定将竹千代作为人质送给骏府时,她也曾经仰天长叹;当知道竹千代在途中被劫持并送到热田时,她也曾经有过许多不眠之夜。但她没有被击倒。

怎样才能把自己的爱传递给竹千代呢?这一思考,已经不是痛苦,而变成了严峻却又快乐的战斗。於大凝视着盛开的菊花,许久才开口道:“竹千代还顺遂?”她一双深邃的眼望着久六,想必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久六点点头。实际上,他这次也打探了一番热田竹千代的动静。“竹千代公子和刚进热田时一样,没什么变化。”

“当真是住在加藤图书助大人府中?”

“是。织田信秀招待很是周到。竹千代公子经常和阿部德千代、天野三之助两个孩子一起玩折纸,玩小狗游戏……”

於大没有放过久六的每一个字。竹之内久六语速很慢,好像在揣测自己的话将给於大带去什么样的感受。“总之,织田氏想通过人质,让松平家支持他们;但广忠究竟会不会答应,还无法预测。”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织田信秀怎样想?”

“他……认为十有八九会答应。”

“如果不答应,又会怎样?”

“照他的个性,说不定会杀死人质,将尸首悬挂于三田桥附近。”久六冷冷地回答,然后密切观察於大的反应。於大的肩膀猛地颤动了一下。

“如果冈崎方让他随意处置好不容易才劫去的人质,他心里肯定不满。”

“是。”

“久六,你觉得,冈崎城主会救竹千代吗?”

久六没有回答,他将视线从於大身上移开。於大也没有追问,放松了一下紧张的肩膀。“广忠乃是倔强之人。”她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夫人。”良久,久六方道,“就这样置之不理?”

“你指什么?”

“竹千代公子。”

“这……但我现在是……也是爱莫能助。”

她语气平静,久六无言以对。是因为她已经斩断情丝冷眼旁观呢,还是因为她另有想法?不久,久六便告辞了。於大一直将他送到角楼边,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又走回去,独自去佛堂。

秋天黑得早,四周已经笼罩上冰冷的黑暗。於大点上香烛,在佛前双手合十。她想在念佛声中领悟出拯救儿子的方法。虽然刚才她语气平静,内心深处却激荡澎湃。

竹之内久六回城三日后,久松佐渡守俊胜回来了。

今川军队占领户田康光父子的田原城后,只留下了一个新城代,便匆匆撤回了骏府。

“辛苦各位了。快脱下盔甲,高高兴兴与家人团聚。”武器盔甲归库,马也回了马厩,俊胜飞快地回到了内庭。於大如往常一样,已经跪在廊下的入口处待多时了。“恭迎大人平安归来。”她问候完毕后,伸手接过刀,将俊胜让到正堂,奉上茶水。以前总是让侍女端茶倒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於大亲自做这些事。对此,俊胜十分满足。

“夫人,实际上……”俊胜眯眼看着手中的茶碗,“冈崎城主看来是决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杀了。真是无情之人。”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於大的反应。於大脸色平静。她默默地将最近刚刚学会做的馒头端到丈夫面前。

“竹之内波太郎暗中劝说令兄水野信元大入,水野大人也费了很大的力气,但好像没有什么效果。”於大还是静静地仰视着丈夫,没有做声。

“使者山口总十郎已经去了冈崎。你大概不知总十郎,他是热田神官之子,辩才出众。总十郎费尽口舌,可是广忠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我乃堂堂武将,决不变节,竹千代任由尔等裁决!”

於大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早就料到广忠会那样回答。世人虽然时刻被利害关系左右,但有时也会凭意志行事,忘记利害的存在。

“於大。”

“嗯。”

“我一想到你此刻的心情,就十分难受。但此事我不能不告诉你。竹千代被广忠抛弃……恐要被……”

於大一时呆住,俊胜两眼也红了,“设若是我,自会为孩子而屈服。於大,我已经致函平手政秀,让他过后将尸首……给我,以便……”

於大突然双手伏地。她虽然努力控制,仍然泪如雨下,但她的声音没有恐慌,“请您……不必……”

“不必?”

“是。万一因此遭到织田大人的怀疑,久松氏恐有大忧,请大人……”

久松俊胜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但竹千代毕竟才七岁。比起竹千代,为这种传言而心痛不已的妻子更加令人怜悯……正因为此,他才请求织田家老平手政秀。於大若是为他着想,说明她很冷静,如果是因为对广忠的恨,他也能够理解——但她这么一说,仍令他备感意外。“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是。”

“你……唉,竹千代!”

於大双手伏在榻榻米上,双泪直流。

“母子情深,天经地义。平手大人当略为留有余地。你不必过于忧心。”

“大人……”於大抬起头。眼睛里泪花闪烁,“妾身有个请求。”

“你说吧,如果可以,我一定满足你。”

“我去一趟那古野。”

“那古野?竹千代被囚禁在热田神官加藤图书助府中。”

“大人,妾身已经怀孕了。”

“啊?你有孩子了?这……”俊胜挺起上身,纳闷不解,他不明白於大到底是何意。

“我想去那古野的天王寺,感谢佛祖的无量功德。”

“天王寺?那可在那古野城内呀。你是去许愿?”俊胜急切地问道,猛然似有所悟,“哦,你是想借此去热田?”

“是。”

“你的意思是,与其死后祭奠,不如现在一别?”

“是。”於大老实地回答,“请大人允准。”

“哦。”

“失去一个孩子,得到一个孩子……这都是佛祖慈悲,我想去看看那个即将失去的孩子,然后迎接即将到来的孩子。”

俊胜将视线从妻子身上移开,陷入了沉思。死后的祭奠或许会引起织田信秀的不满和猜忌,而如果现在隐瞒身份前去探望,则神不知鬼不觉。一样是有求于人,如此一来也许更为妥当。“好吧。但是,无论如何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叮嘱道,接着将声音压得更低,“还有,若是你参拜那古野的天王寺之前,便看到竹千代已……你能够平静地回来吗?”

於大坚定地点点头。“只要您允许我去参拜天王寺,之后的事情只得听凭天意了。”

“好。你可以带一些伶俐的下人去,到天王寺参拜,以我俊胜之妻的名义前去。”

那天夜里,俊胜的心都碎了。若是男人,一天便可到那古野,女人却要走一天一夜。除了托平手政秀给於大安排宿处以外,也要将於大的目的告诉政秀。好不容易去一趟,希望能见上一面,最好不要出乱子。那天夜里,俊胜亲自给平手政秀写信,直到深夜。这封信绝不能让手下代笔。

在於大的请求下,竹之内久六被选作随行人员。久六对此事一直保持沉默。俊胜一番谆谆叮嘱后,於大一行于次日清晨卯时四刻离开了阿古居城。

於大乘轿,久六则骑马随行。下人抬的箱子里装着准备献给天王寺的供品,以及准备送给竹千代的绢和果品点心。

如能顺利见到竹千代就好了。久六一边这样想,一边关注着轿子,於大则几乎面无表情,始终静静地闭着眼。为了不影响腹中的胎儿,在俊胜的要求下,她特别选择了一顶平稳的慢轿。到达那古野时,已接近巳时了。於大终于撩开了轿帘。“我想先去问候城主信长大人。”她对久六说道。久六面有难色,“是否首先去拜见家老平手大人?”

“不,先去见城主。”於大静静地说完,轻轻放下轿帘。

城主信长便是今春刚刚举行完元服仪式的十四岁的吉法师。他在织田家的风评很是不好。长兄信广自从被派往安祥城,便被人赞为智勇双全,而正室之子、理当继承信秀事业的信长,则被当作无可救药的窝囊废。於大居然要在拜见平手政秀之前,先去见口碑甚差的信长……

那古野的城门果然非阿古居城可比,倒与冈崎城不相上下。听说此城是信长之父信秀一夜之间从今川氏手中夺过来的。打铁钉的城门高大雄伟,城外古木林立,荒神、若宫、天王寺紧相毗连,一道深深的护城河环绕四周。

於大一行在城门外停下,竹之内久六上前准备告知来意。

“轿子里是谁?”迎面过来一行人马,其中一个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出声问道。於大猛地撩起轿帘,向外瞧去,“啊!”她不禁屏住了呼吸。那年轻人得意地骑在一个人的肩膀上,正大口吃着东西。

一个如猛牛般凶神恶煞的男人穿着气派的胸铠,手持红白相间的缰绳,而那年轻人则悠然自得地骑在他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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