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第53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人何出此言?”
“太阁大人故去当日,他嘴上说要瞒着世人,却特意趁黑跑来,说这事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难道您不满他这样做?”
“你知道什么!他嘴上说只告诉我一人,其实他又跑到家康处,说了同样的话。我同内府谈起才知道。这种小把戏,我前田利家怎能允许?”
“治部竟然施这种小伎俩。”
“阿松,你好生记着,黄泉路上无老少……我绝不让孩子们被他这些小伎俩欺瞒。待治部回来,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说着,利家轻轻闭上眼嘀咕道:“是三千,还是五千?”
“大人说什么三千五千?”
“我是说,搬到大坂之后,分配给利长以保卫幼主的人数。我可是受太阁临终之托,身负重任啊。”
阿松不言,利家在思考大事时,她从来不去打扰。阿松深深缅怀着他们曾经的幸福。丈夫年轻时心急气盛,却为人厚道。他从不玩弄阴谋诡计,这在阿松看来,绝非因为他因循守旧,也非出于对主君的忠诚之心,完全因为他本性单纯,关键时刻绝不患得患失。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愈加纯朴执著,最终成为正直稳重的长者。
从前作为右府近臣,利家也是出名地粗暴野蛮,可现在,当年与他同帐为职之人,几乎都不在人世了,取了天下的太阁也归天了。他近日不时悲叹人生苦短,叹自己肩负辅佐懵懂幼童秀赖的重任,须参详是非。
嫡子利长当然是要放在大坂了,那么利政和利常呢?阿松正想到这里,听利家又道:“阿松,利常是不是太年轻了?”此时利家的声音已不再像刚才那样严厉,变得极为虚弱,是担忧之声,“我想来想去,总是放心不下。倒是不用担心利长了……”
“是啊。”夫人使劲点头,却在思量别的事——到底怎样才能让丈夫安下心来?
其实,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这并不是灰心,而是对人生的深刻洞察。当一个人感到末日快要来临,就会主动将生命融入自然,开辟一条永生之路。阿松觉得,丈夫其实根本用不着如此忧心,只要保持从前的样子就可以了。他们从未犯过大错,才有了今日的前田大纳言、今日的前田夫妇。无论利家如何煞费苦心、精心安排,秀赖也无非一个六岁幼童,既不懂得辨别贤愚,也不懂得康健与病患……
“看来还是得给利长五千人马。万一有事,在效忠幼主的人赶来救援之前,也可抵挡些时日。”
“当然。”夫人又一次随声附和着,有意无意转移着话题,“回想起来,我们夫妻也够和美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傻瓜才会思量这种事。”
夫人依然心平气和地向丈夫靠了靠,“可是,一想起太阁和幼主,我便先想起这些。”她有意提高了嗓门,“太阁为懵懂无知的幼主费尽心思,我们则为了太阁的嘱托,考虑如何安排自己的孩子……和太阁不同的是,我们有几个好孩子。您说呢?”
“哦?”利家又一次瞪起眼珠子。他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啧啧苦笑了,“你怎又说教起来了?”
“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所以,大人不要为孩子的事太费心了……”
“这些我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刚才为何还那样嘟嘟嚷嚷,发泄不满?我们的孩子都很好,故,您应该换换脑筋。若太阁大人也有像利长这样的儿子,他定安心去往极乐世界。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倒也是。有利长这样的孩子,天下就不会有任何骚乱了。”利家叹息一声道,“阿松,你知世人是怎么评说的吗?”
“您指的是什么?”
“天下有三位喜欢说教的多嘴女人。”
“我不明白。”
“你莫要装傻。第一位是右府的浓夫人,第二位为太阁大人的北政所,第三个,便是你了。你说的话,就是我的意见。咱们家是女人说了算。”
“怎么能这样说!既如此,我倒要好好说一说了。”夫人忽然认真起来,绷着脸,端然而坐,“若把二位夫人和我等同视之,大人就错了。
“你的意思,你是天下第一等的女人?”
“不,二位夫人都无子嗣,所以更担心家族的未来,才会想方设法插手政务。”
“你以为自己默默不语,就没有插手政务?”
“大人好像误解我的意思了……我膝下儿女成群,他们都很招人疼。不错,太阁大人寄予幼主厚望,可是,我是女人,对孩子的喜爱远胜过太阁。”
“你说什么?”
“我必须深明大义,不能发牢骚。”
“愈会说话了。从今往后,若是牢骚话,就要闭嘴。”
“是,今后我会注意分寸。只是,大人也要注意。”
“你存心找茬?”
“不。既然连我都要少向孩子们发牢骚,大人更要少为幼主犯愁。不让母亲抱怨几句,实在残酷。但只是因为一个母亲发了几句牢骚,就说到天下女人多嘴,真是可笑之极……
“你果然口舌伶俐。”利家似非妻子的对手,在夫人连珠炮般的紧逼下,他已弄不懂她究竟在说些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只牵挂幼主,连自己的孩子都给忘了?”
“是,正是。”夫人痛快地点了点头,“至于石田治部、细川等人的孩子们怎样,我不知,但像前田大纳言这般人,难道一点也不能忍耐?”
她又把话题岔开。“您生气了?那我向大人致歉。大人身为五大老之一,人生的反复无常,恐怕已司空见惯。还请大人莫再勉强自己,顺天意行事即可。”
“我不明你想说些什么,怎么忽然间又愤填膺,喋喋不休?”
“大人啊,一旦您安排失误,让利长和利政等人身有不测,而您又已老迈,不久之后也会去极乐,到时幼主怎么办?谁来照顾他?”夫人笑道,“身为母亲,我禁不住要说,若前田一门在丰臣氏出事之前就败亡了,那还有何意义?一切都将化为乌有。所以,我请大人一定不要勉强,以免让孩子们无辜受难……”
“嘿,你还是在对我说教。”
“原谅我多嘴……”
“阿松,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做法有不妥之处,担心前田一门有败亡的危险?”
“实在不敢说。
“你只管说,你的看法往往有理。”利家认真起来,“你刚才说,让我不要太勉强,是何意思?你说的‘勉强’到底指什么?你是说我的安排太勉强,孩子们未来恐有大难?”
“不,那是在警告大人。可是大人,您当前最应思量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你认为呢?”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彼此都已知根知底。利一本正经问起来,夫人眉头也就舒展开了,“大人,最重要的事,还是天下太平。不管怎说,统一天下,创建太平盛世,是右府和太阁终生的宏愿,也是他们苦心经营的大业。”夫人声音听起来虽平和,眼神却十分锐利。
“有理。”利家仔细思量着妻子的话,“若天下太平,前田一门也就安泰了,幼主自然无事。”
“正是。听上去似乎很明白,可大人模糊不清的,不正是这些吗?大人随意指责他人,心胸狭隘,动辄发怒,一旦点起火来,被烧掉的可不止敌人啊……一旦前田受损,丰臣氏绝不会安泰。因此,还请大人少安毋躁。若治部与德川之间有什么龃龉,您再出面协调不迟。前田只要稳住自身就足够了,千万不可勉力为之。无论是哪个孩子身有不测,都会严重削弱我家的实力,导致天下大乱,违背右府和太阁的遗志。”夫人终把一腔心声都倾诉给了丈夫。利家闭着眼倾听着,他在仔细回味妻子的每字每句。
“哦,光顾说话,连茶都忘了上来……”说着,夫人就要起身离去。
“等等。”利家叫住夫人,“阿松,就把你刚才的话,作为前田一门的家训吧。”
“大人说什么?”
“无论何时,前田一家都要致力于天下太平。为了保存实力,切勿轻举妄动。”
“真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这种观念若能深入子子孙孙心里,前田一门定会一直昌盛。”
“说得好。这才是天下第一的武士心得。好,去端茶来吧。”
“这就去。”夫人兴冲冲起身出去,恰好在此时,利长走了进来:“父亲大人,您身体可好?”
“唔。虽不很好,但也不坏。”
“方才浅野幸长回来,孩儿在城里见到他了。
“哦,左京大夫还好吧?”
利长道:“听说博多那边起了争执。”
“和谁?”
“治部和加藤主计头。争执又不断升级,小西行长已到五奉行面前状告了加藤和浅野。”
“刚一回来,就起纷争?”
“这次好像不太容易平息。双方都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争执的原因是什么?”
“据说是撤兵时小西大人拖了后腿。加藤非要争个胜负,还搬出小西以前的丑事。看来这次真有些麻烦了。”
“利长,你听着,万不可卷入纷争。”
“孩儿又不是小孩子,母亲也已教导过了。”
正在这时,利长之弟利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利政今年才二十一,勇武的样子,和年轻时的前田犬千代一模一样。他对哥哥轻轻施了一礼,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利政,你笑什么?父亲大人正在病中呢。”
“哈哈哈哈,父亲大人,治部少辅正向这里赶来。”
“治部要来这里?那有什么可笑的!”利家故意沉下脸,“好生跟你兄长学一学,不要老是冒冒失失。”
可利政还是忍不住发笑,“父亲大人,听说治部少辅从博多的烟花巷里买来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啊。”
“美女?”
“一本正经的治部少辅竟然……哈哈哈哈。如今早已是满城风雨了。听说这个女子在柳町和浅野左京大夫,还有锅岛胜茂都相好过。治部少辅返老还童了,似乎要和年轻武士们一比高下呢。听说,这还是淀夫人说的。哈哈哈……”
“我不觉得好笑。”利长道。
“好笑的还在后头呢,兄长,治部既敢把年轻女子带回来,就说明他有胆魄啊。这不就有意思了吗?”
利长偷偷看了一眼父亲,见利家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便闭了口。
“治部少辅先寻得佳人,然后可再向父亲推荐美人。淀夫人是这么说的。”
“嗯?”
“所以才有趣嘛。兄长,你认为治部少辅会向父亲椎荐什么样的女子?”
“利政,说话注意分寸。你过于轻浮了。”
“兄长差矣。听传言,淀夫人笑说治部少辅欲把她推荐给父亲,此言若属实,天下恐再无更可笑的事了。哈哈哈。”
利家再次沉下脸。“说话注意点,利政!”话音刚落,他就轻轻咳嗽起来。阿松夫人端着茶走了进来。利政悄悄收敛起笑容,为父亲揉起背来。
一个人影出现在隔扇外,是利家亲信不破大学。“大人,石田治部少辅前来探望。”
“果然来了。”利政恶作剧般嘻嘻笑了起来。
“你太放肆了,利政!”利家轻轻呵斥一句,正了正衣冠。无论来者是谁,利家都是身着正装,在厅里会见。可今天似有些反常。
“身在病中,只好失礼了。你把他引到这里来吧。”利家内心不甚痛快,但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他已不是年轻时那个前田了。
“利长、利政,你们退下吧。他恐是为幼主搬迁大坂城的事来和我商量的。”利家喝退两个儿子,努力压制住咳嗽,等候三成。
三成进来后,恭恭敬敬地施礼问安:“刚才在城中走错了路,现在才迟迟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