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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苦笑一生-第30章

小说: 苦笑一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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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得陪我去。”

“烧得你吧,你不就得了个重感冒吗?让我馆长侍候你馆员,你是个多大的官?自个学着点吧。”

说罢,邓未来就走了。

汪有志只得起来,自个儿到医院去。

医院在县城的东南角,离文化馆尚有一段路。汪有志就坐上一辆木三轮,晃晃攸攸地向医院走来了。

下车的时候,汪有志感到头有点晕,立脚不稳,打了个趔趄,这一下不当紧,又把腰给闪了,疼得钻心。汪有志气得骂:“真是秫秸疙瘩擦腚,跟着(根子挫)操!”于是,他就支着腰,一步一步地来到挂号台,挂了个号。

可看病还要排队,他挂的是“111”号,长长的队伍,他排在最后边。

过了约半个小时,就听诊室里有位护士喊:“幺幺幺(111)!”

这就是喊汪有志的号。可汪有志呢,只知道那“111”念“一一一”,却不懂得也可以喊“幺幺幺”的,就没有理会她。

值班护士喊了几遍没人应,便接着喊“112”,只见排在汪有志身后的一位老同志答声“有”,就跟着护士进诊室里去了。

汪有志这才感到有些不对头,就拿着他的挂号单找那护士,他学着生硬的普通话质问那位护士:“哎,我说护士同志,你咋不按规矩办事呀?”

护士有点莫明其妙,也是用普通话回答他:“怎么啦?”

“怎么啦,你说怎么啦?排在我后面的你都让他们进去了,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汪有志理直气壮地说。

“你是多少号?”

“一百一拾一号呀。”

护士生气了:“我刚刚喊了半天的111(音幺幺幺),你为何不答应?”

“你喊幺幺幺我答应啥,我是一一一呀。你会讲普通话吗?”

护士哭笑不得地说:“你这位同志,对不起,我的普通话的确讲得不好,可我喊的111(幺幺幺)不就是你的一一一吗?你连这都不懂哇!”

“照你这般说,那幺就是一,一就是幺喽。”汪有志说。

“那当然。”护士答道。

汪有志似乎明白了一些,自言自语说,也就是的,幺和噫是不能分的。怪不得山歌唱出来“噫”“哟”意思都一样:“一根那个扁担――-噫哟、、、”自言自语到这个地方,激动了,忽然就亮了一嗓。

就在这时候,112看完了病,拿着诊断书出来了。护士就对汪有志说:“好了,111,进去吧。”

汪有志便进了诊疗室。

医生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先生,他问汪有志:“哪里不舒服?”

汪有志说:“我‘一。’疼。”

医生也很幽默:“你‘一’疼,那‘二’可疼呢。”

“‘二’不疼,就‘一’疼。”汪有志十分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医生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并不是幽默,就生气了:

“你是来看病的还是来逗着玩的?那么多病人在排着队,谁有时间在这时候跟你开玩笑?想逗着玩到说书场子里逗去,我们还要工作哩,下一个。”

一看医生喊下一个,汪有志便慌了,他支着他的腰,连普通话也不会说了,用家乡话对医生说:“医生,俺真是不给你开玩笑,俺真是‘一’疼,你看俺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医生这才发觉他支着腰,知道他说的‘一’必在腰上。便问:“你的‘一’在哪里?”

汪有志痛苦地弯下腰,指着他刚刚闪过的腰部说:“就这里,疼得钻心。”

医生感到诧疑:“这不是腰吗?怎么说‘一’疼呢?”

“哎,你还医生哩,连这都不懂,腰(幺)就是‘一’,‘一’也就是腰(幺)。”

“什么一、腰的,谁发明的这些鬼话?”

“谁发明的,还不都是你们医院里发明的?你问问她?”汪有志指着那位小护士说。

小护士弄明白了汪有志将洋字码1读幺音误解为腰也读幺音,就忍不住大笑,一笑就笑叉了气。

看好了腰,又看好了感冒,医生安排汪有志去打针。汪有志自打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医院,当然也是第一次来打针。

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烈火也烧到了医院里,大家都在批判毒草,揪斗牛鬼蛇神,以阶级斗争为纲,大学毛主席著作,大背毛主席语录,以便提高自己的阶级斗争觉悟。

汪有志一进护理室,就见护理室已布置成了忠字化格局:靠窗上放着毛主席石膏像,石膏像两侧插着红旗,红旗下用向阳花衬着,向阳花中间不是葵花子,而是一颗颗的红心,心中写着一个个忠字。打针同样要排队,而且要念毛主席语录,如果念不出,护士就要教你,让你学三遍再给你打针。发明这一套学习毛泽东思想的护士名叫崔明英,她是出席全省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全县人民都是她的粉丝。

这天,恰巧就是崔明英值班。

汪有志拿着他的针剂刚要进护理室,只听崔明英喊了一声:“阶级斗争――

汪有志一愣,忽想到这是人家让自己接背毛主席语录,明白过来,便急忙接到:“一抓就灵。”

崔明英又喊一句:“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

汪有志又接到:“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崔明英又说:“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

汪有志又接到:“如果怀疑这两条根本的原理,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

没想到这位病员的毛主席语录背那么熟,崔明英就非常高兴,这才象从戏台上走下来一样,对汪有志温柔地说:“今天呀,算是遇到个知音,过来吧。”

崔明英换了正常人的角色,开始与汪有志说了一些家常话。经过文革时期的人都知道那个年代,正常人一下子就变得象疯了一样。人人都有两副面孔,对谁都不敢说真心话,包括自己的父母。特别是忠字化那阵儿,人们被林彪一伙弄得神魂颠倒,“三忠于”“四无限”响遍全国各地,表面上忠于毛主席和毛泽东思想,实际上是利用这些形式主义的东西,利用全国人民对毛泽东同志朴素的无产阶感情,为他们自己赚取政治资本,以准备篡党夺权。崔明英这样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就是当时的受害者之一,她不光要象念经一样把毛主席的书一遍一遍地“研读”,还要处处要用在“实践”中去。用在实践中去并不是象我们今天把革命理论当作指导思想,掌握精神实质,按照伟人的精神去做就行了,而是还要搞形式主义的立竿见影。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都要与毛主席的话相对照,这样就是立竿见影了。比如崔明英,她每天为一百多位病人打针,光与他们对答毛主席语录就达上千条,所以每次值了班回到家,嗓子累得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与丈夫亲热的劲儿都没有了。她的丈夫以为她当了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后名气大了,追星族多了,有了外心,便对她进行了暗中侦察。有一天晚上,崔明英与一位男医生值夜班,发现那位男医生正将双手在她的乳房上弄着什么,就明白了一切。回到家里就与崔明英算账。崔明英感到莫明其妙,当然就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一直闹到院革委会,在毛主席的石膏像前,当着那位男医生的面,骑驴戴眼镜――六只眼看着,才弄清了事情的真相:原来院里发了一枚纪念全国一片红的毛主席纪念像章,崔明英让那位男医生将那枚像章为自己配戴在胸前,恰巧被崔明英的丈夫隔着窗户从侧面看到了,就误认为那位男医生正在摸他老婆的乳房,把这件事讲清楚了,才算解除了他们夫妻之间的误会。

这还不算,平时,崔明英不光学习要先别人一步,行动上还要处处体现毛主席的指示在她思想深处闪光。比如在食堂排队打饭,本来她排在前头的,见后面的同志来了,她就高喊一声:“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斗私批修’。”然后就把位置让出来,自己到后面去。所以,每次吃饭她都是最后一位。吃饭排队,有时候上厕所也要排队。有一次,崔明英闹肚子,刚蹲上一个位子,忽然来了一群下了班的姐妹也来方便,崔明英就提上裤子站了起来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要‘舍己为人’”。于是就离开了位子。姐妹们以为她方便好了,也没有客气。待大伙儿全都离去,她巳憋得走路变形,还未重新解开裤子,就“卟”拉出了一股稀屎,弄得她狼狈不堪。

汪有志因为第一次打针,压根儿这针怎么打,便走过去,听崔明英的摆布。

打针要坐在那个特制的木椅子上,还要解裤带,扒拉下来露出半个屁股,这是常识。汪有志坐在那椅子上,却不知道解裤带。正在整治针管的崔明英还沉浸在刚才与汪有志对答毛主席语录的快感中,她想今天算是遇到了一位背语录的对手了,虽说有点快感,但她今天没有把汪有志难倒,又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如有了快感尚未达到高潮一样。同时,心里又说,我是全省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他不比我差,说明我的毛泽东思想还是没有学好,不把他比下去,我这不叫人家笑话吗?想到这里,她又高声背语录:

“四海翻腾云水怒―――”

汪有志象条件反射似的答道:“五洲震荡风雷激。”

“天生一个仙人洞――”

汪有志正想接,崔明英便拿着针头转过身来,见汪有志没脱裤子,就对他进行命令式地说:“把裤子脱了。”

这一个命令,把汪有志吓了一跳。他听说打针是打在屁股上,脱裤子是必然的,但脱多少他并不明白,心想屁股就那么块地方,干脆我把屁股全都交给你,任你选择去,这样总不会错了吧?正要脱,崔明英忽然道:

“怎么搞的?答不上来了?”

汪有志正解着裤带,寻思着脱裤子的事,倒叫接背毛主席语录的事给忘了,经崔明英这一提示,他才想起来要接下句。可一紧张,他又忘了下面一句应当是啥了。汪有志便边解裤带边想,由于是居高临下,不经意间,汪有志的目光穿过了崔明英的工作服,从工作服的衣缝里,看到了崔明英那结结实实的乳沟,他脑子里就有了。因为他与邓未来开玩笑时,曾把小白鹅的乳房比作山峰,的来,现在看到了崔明英的乳沟,脑子里就转游出了山峰,于是,就想起了险峰,一下子让他想起了刚刚忘掉的半句:

“无限风光在险峰。”

崔明英见他又答对了,只好给他打针,可汪有志只顾得答语录又忘了脱掉裤子,

崔明英说:“快脱。”

汪有志便双手将裤子一褪,裤子便耷拉到脚脖,屁股露出来了,可不该露的生殖器什么的也全都露出来了。

崔明英虽然也是结了婚的人了,又是搞医务工作的,本来也不在乎人体的什么器官,但不该暴露的暴露也是不允许的。见汪有志这副模样,她想,我一心一意地为你服务,你却在我面前耍流氓,想揩老娘的油,毛泽东思想是咋学的。对这样的人就不能客气。由于她在气头上,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

“畜牲!”

“畜牲”二字在雉水县的读音与“出身”读音相同,汪有志以为崔明英又在给他对句,就说:

“出身?贫农!”

“贫农,叫你个贫农!给你来个四海翻腾云水怒!”

这一针下去,只痛得汪有志呲牙咧嘴,哭爹叫娘。

下了木椅子,边提裤子边说:“贫农不是你的阶级兄弟吗?你咋对贫农那么狠?”

崔明英睬也不睬他,对着门喊:“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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