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是怎样炼成的-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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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摇头:这是两码事。我真是看不懂皇帝,也看不懂官场。
曹嵩冷笑:你看得懂是这样,看不懂也是这样。
曹操痛心地问曹嵩:他难道连自己的江山和百姓也不要了么?
曹嵩摇头:江山是田,百姓是粮食和钱。
曹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曹操错愕地看着他。
曹嵩顾不得曹操的目光投射出的诘难,非要跟曹操要走奏折,否则不睡觉。
曹操执意不给,曹嵩跪在席子上低喝:祖宗,为父求你了!
曹操拗不过曹嵩,既然你要就给你,再写一封不就完了嘛。本想跟曹操说要他辞职的事,夜已深沉,不忍曹操受累。不是还有几天时限吗?
话到嘴边口难开
曹嵩来济南已经十天,两个小太监催得曹嵩不耐烦。
曹嵩白天刚阻挡了前来催促他的太监,他们威胁曹嵩,要把包裹交给曹操。
曹嵩求饶,再宽限几天,借口害怕惹毛了曹操,事情难以收拾。
太监们走后,曹嵩凝眉苦思,怎么办呢?怎么跟曹操摊牌?不行。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说服他跟自己回去?
无论如何不能把他受到张让威胁的那件事说给曹操,不能失去做父亲的脸面,和在儿子面前苦修了这么多年的好官形象。可问题是,要是田常侍将那个布包交给曹操,到时候曹嵩想藏也藏不住。
曹操很忙,当曹嵩带着几名侍卫说要帮忙点库,曹操很赞同,他正没时间忙这个。只是前阵子下雨那几天,曹操才派人去盘了其中大半个库,既然曹嵩要帮忙,再好不过。
曹嵩来到官库,看到已经被曹操整理出来的大半个仓库的货物,按照品种和数量,码放得方方正正,井井有条。中间预留巷道宽窄正好够两个人抬着货物通行。除此之外,所有货物的位置从南至北按顺序记录并且编号。只要拿着清单,按照清单的记录就能找到货物的确切位置,很有军用物资仓库的范儿。
曹嵩勉强满意地点头,不是夸赞曹操的工作做得如何,而是觉得这小子还真有点他的遗传。
曹嵩按照曹操确定的货物码放方式,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将一些农用物资、水灾必备物资等整理清楚,有朽烂掉的货物登记造册之后按照废物处理。田常侍带着小太监终于找到仓库,看到曹嵩汗水和泥灰的脏样,冰凉地挖苦:曹大人,真亏你想得出。
曹嵩问田常侍:怎么?
田常侍:躲到这么个地方。
曹嵩慌忙献媚:常侍说笑,我这哪儿是躲啊?是帮着整理官库。
田常侍向左上方昂头翻白眼:这点公务不饶你操心,自有后来人会处理。你现在只要说服你儿子辞官,你我就修成正身了,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曹嵩摊着两只脏手,对田常侍解释:公公,我这不是为了帮他干活,好找机会跟他说嘛?
田常侍看看身边的小黄门,说的也有点道理。甩下一句话:那么请曹大人尽快,要不然……
曹嵩知道田常侍说的那个“要不然”就是那个装贪污清单的包裹。太监们离开,曹嵩转身回库,虽然在打理货物,但心思一直在那个包裹上。
时间又过了几天,曹嵩依旧在仓库内忙碌。夏天的仓库内闷热难当,曹嵩正撅着屁股在仓库里忙碌着。曹操处理完事情来到仓库,看到曹嵩满头大汗,衣服都被汗水湿得半截。
曹操赶紧要人端盆水给曹嵩,让他洗一把脸坐在风口歇会儿。父子俩坐在门槛上,似乎都有话要说,但都不知道怎么说。
还是曹操先开腔:想不到父亲干起库管头头是道。
曹嵩捋起袖子,喝口放在粮食袋上的苦茶水,很是惬意:啊,那是。不是吹牛,我就是一部活账本。
曹操突然想起皇甫嵩说了一本糊涂账的往事,顺嘴问曹嵩:可皇甫大人怎么认为您做的一本糊涂账?
曹嵩顿时语塞,他没想到曹操会问这些,只得辩解:这,那些外人不懂才这么认为。我要做糊涂账,还能当这么多年大司农?
曹操皱眉,他觉得皇甫嵩不会轻易胡说。时过境迁,没必要再细究。曹操说想说的话:父亲,您看……您来了这么多天,我也没时间陪您。您的身体也差不多恢复了,干脆……早点回去吧。
曹嵩面露为难:我说过,等你辞职跟我回去,我再回去。
曹操也为难:您觉得我离得开济南吗?
曹嵩点点头又摇摇头,眉头逐渐紧锁。
曹操声音恳切:那您还要我辞职?
曹操曹嵩:父亲,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曹嵩如梦初醒般地摇头掩饰:怎么会。
曹操顶着曹嵩的一声叹息站起来,说:如果没有,我不可能辞官,济南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查缉私盐买卖、查办贪腐要案、追查积年凶案、惩治私铸、加高黄河大堤、疏浚大小清河水道、重新丈量田亩、帮百姓盖过冬屋舍、修建学校和养老院、清理道路……
曹嵩这一次没有打断曹操,曹操如相声“贯口”般的解说,他也没听得见。他知道曹操要什么,要做事的机会,要自我实现的平台。
所有这些,目前只有济南相的位置才能给他。
曹嵩知道曹操看重的不是官位,更不是钱财,但为民做事能让他快乐,做父亲的过去不太了解儿子到底需要什么,现在既然明白了,怎么能忍心抢走他最想要的东西。
曹嵩沉默。
曹操看着依旧傻坐着的曹嵩,显得心事重重。
曹操对他说:父亲,我要去黄河大堤丈量堤坝,计算土方和工作量,今年秋天带领百姓修筑大坝。
曹嵩心不在焉地:嗯,啊。
曹操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一件事,回头告诉曹嵩:宫里的田常侍和朱黄门一早去找您,说有要事。
曹嵩心里一惊,慌忙站起来:啊?什么?哦,知道。
曹操匆忙地和陈宫等离去。
明天就是曹嵩必须带走曹操的最后期限,向来自诩政商比情商还高的资深老政客,该如何清偿前大半生欠下的贪腐总账?
失败何时已注定
圣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无道,天不容,地不载。曹嵩作为饱读圣人遗训的太学生,从他第一次伸手就应该想到有今天。
他无心再整理仓库,跌跌撞撞地往国相府走去。无论曹操当北部尉还是顿丘令,曹嵩都没有经历过他的为官生涯。
这次到济南,曹嵩才体会到曹操当官为民的真意。帮助百姓、为他们解决困难,才是为官正道。不是他和洛阳其他官宦那样,认为贪污的银子多少、官职多高才是炫耀的资本。
曹嵩从曹操忙得连睡觉时间都很少,那种把为百姓做事的责任和承担双肩挑起的精神。那种再苦再累也能乐在其中的心态,让曹嵩明白曹操喜欢做官、“迷恋”做官、坚决要做官到底为了什么。而他花费大半生,却至今才懂得。
命好的人来到人世间为了享乐和得到,运气差的人却为了付出和承担。他儿子显然不属于前者,未来也不会。
曹操过去在曹嵩的眼里,是个有着这样那样不可更改的缺陷的人。这么多天跟曹操相处,曹嵩觉得自己相比儿子,早已失去了当官的本真。只是一具会贪财的活死人,根本不配当官,不配做圣人门徒,更不配太学独木桥边那八个石刻大字。
曹嵩不再担心他死后,曹操会不会过得很好,他们家会不会被张让满门抄斩。即使曹操的人生和仕途再短暂,再充满荆棘,至少他真诚地为百姓做过事,问心无愧地对待过他治下的百姓们。即使曹操将来死在做官为民的路上,曹嵩也毫无悔恨。何况如今还有皇帝罩着他,太监们怎么能翻得过天去!
曹嵩决心不再说服曹操辞职,任你是张让也好、赵忠也罢,放马过来吧!我已经“忍”了半辈子,也“等”了半辈子,该懂得什么叫承担,什么叫坚强,什么叫绝不退让!
曹嵩鼓起勇气,抬起头,昂起胸。他要去黄河边,要去跟太监们做最后一搏。年迈的曹嵩,一路踉踉跄跄向黄河岸边走去。他在内心向自己呐喊:我要真正活一回!为了保护真心为百姓做事的儿子,即使死了,也绝不遗憾!
曹嵩还想跟挨宰的老公鸡一样,展翅扑腾,实现最后的疯狂。他坚强地走向黄河堤坝,跟太监摊牌,就意味着他的死亡将至!他没有感到难过,或者哭泣。在人生谢幕之前,虽然看不到希望,选择迎接挑战,反而获得内心的安宁。
他坚定地相信,即使父亲曹腾在世,看到曹操的为官道路,也会同意他即使付出曹家全族的牺牲,绝不向他人低头!
曹嵩在烈日下一路走来,让在码头船上纳凉的太监们吓一跳。原本都是他们追着曹嵩屁股后面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说服曹操辞职,连着好几天都不见你曹嵩人影,怎么今天送上船来?
还有让太监们措手不及的是,他们刚将一样东西交给曹操,曹嵩就到了。他曹嵩想要干嘛?
田常侍慌忙站在船头对曹嵩说:曹大司农,我们两个时辰前看到曹国相了。天气怪热的,你先回去吧,我们明天一早等你的信!
曹嵩看着田常侍不怀好意而且满有把握的笑意,知道他们已经将包裹给了曹操,曹嵩顷刻间如五雷轰顶,一切都晚了!不,还不晚!
曹嵩知道,这次他们父子没那么幸运,还像他上几次那样,巧妙地逃过灾难。为了保护儿子,我区区一个老贪官算什么!我是早该死的,我认罪,我伏法!
在最后关头,曹嵩选择自家罪责自家承担,决不连累儿子。想要跟太监们做拼死一搏。二话不说,抬脚重回济南国相府,到曹操的房间拿来笔墨和竹简,来回踱几圈步,终于坚定地坐在几案前,拿起毛笔沾了点墨汁,在铺好的竹简上写下三个字:认罪书。
曹嵩流着泪写完认罪书,已是天黑,没有痛苦也没有遗憾。只觉得突然很轻松,像孕妇无痛苦生下孩子,还如同身患重病的人一夜好转。这么多年的噩梦终于有了交代,也有了最终的结果。
忽然,曹操用力推门进来。曹嵩如同受到惊吓般,猛地抬头。
接下来,将是最后的摊牌!
二十载封尘今开启
曹操用力推门进来,风把灯火吹得直摇晃。
曹操进来,看见满面泪痕的曹嵩,冷静地走过来跪坐在席子上,手上拎着那只包裹。
曹嵩木木地看着曹操把包裹放在几案上。他太熟悉这个带给他噩梦的包裹。身处官场的人一般都有两副面孔,他也不例外。几十年来一直掩藏、伪装的割裂生活,他早厌烦了。这一刻,他想将两张面孔合二为一。他没问也没看,只是将人生的“退场白”交给曹操。
曹操拿起认罪书来看,陡升更多的疑问。原来父亲传授的官场经验就让他弄不明白,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更令他糊涂。他感到异常震惊,看着油灯下曹嵩满脸的愧疚、懊恼、和必死的决绝:打从您突然来到济南,我就心有疑问,无论想了多少坏结果也没包括这件……您这么做,为了什么?
曹嵩想说话,好像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曹操悲痛地对曹嵩说:父亲,您我都是天子门生,怎么有脸面对皇帝陛下?将来到了阴间,怎么跟祖父交代?
曹嵩抬手制止曹操,双肩抽动哽咽起来,流着泪将他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跟他和盘托出。如何跟曹节结拜,在他的照顾下官运亨通,一路过山趟海顺风顺水。心甘情愿跌入曹节设计的陷阱,干起贪污勾当。谁知把柄早已捏在张让等人的手中。
这是曹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除他另外的人说起这件事。他现在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