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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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膝陇原野的中央不时浮现出几个独异的人影。我看见在一个屋顶花园的
花间映着一个正在洗菜的伛楼老妇人瘦削的身影,一个正在梳洗的少女的剪
影出现了,她大概没有想到会有人隔着一户顶楼破碎的窗根在注视着她吧。
我只能隐约看见她美丽的前额,和动人的长辫于,它正被修长的玉臂引入亮
处。我高兴地凝神注视着那些屋顶上旦生夕死的植物,那些只要一阵大风就
被吹得这么高的乱草,我研究了那些苔藓和它们被雨滋润后的颜色,它们在
阳光下变得象带着怪异阴影的干棕色天鹅绒:到了最后,那些充满诗意的,
转眼即逝的,书中的印象,烟云的哀愁,日影的实现,夜色平静的变化,日
出的神秘,屋顶的炊烟——所有的存在,一切自然界中奇妙变幻的事物,最
终都为我熟悉使我欣喜,我居然爱上这囚室了。我之所以住了下来是因为我
高兴,巴黎的荒原就这么由这些枯燥的屋顶构成,它伸展在生命的渊潭之上,
它是浩渺无垠的原野一直伸进我灵魂深处,与我的玄思在空中共舞。”
在晴天,他允许自己顺着布尔东大马路向圣·昂特纳镇踱去,自由呼吸
新鲜空气,因为这是不必花钱的,并且是他唯一的快乐。这短暂的徜徉成了
①
古希腊苦修哲学家。
一剂活跃剂,也是一种精神放松。在《卡因·法西诺》中,他写道:
“只有一种热情能把我从研究工作中拉出来——但这不恰好也是研究的
一部分吗?我开始观察城镇的行动,它的住户,它的角色。我象当地工人一
样穿着破破烂烂,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表。这样混迹其中与他们打成一片,他
们不向我隐瞒任何行动,我可以参加他们的组织,看他们购物,听他们茶余
饭后的闲聊,很快我养成了观察的直觉,我把握住了她们的脉搏,这并不影
响我观察他们的外表,或者干脆说,我完全掌握他们的外表,以至于我可以
从内心把他们看清,我可以分享每一个被我研究着的人的生活,就如同我正
像他们那样过着日子,这是观察赋予我的才能。这样,我就能轻易地立身于
他人的地位,这就象《天方夜谭》中的托钵僧人一样,对谁一念咒语,他就
可以从外貌到内心完全变成那个人。
“我理解这些人的行为,我偏护他们的生活方式,我感到肩头披着他们
的破衣,脚上穿着他们的破鞋走路;他们的欲望与苦难渗入我的灵魂,或者
说我的灵魂走进他们的欲望与苦难中,这就像一场白日梦。我象他们一样对
虐待他们的雇主勃然大怒,或者对那种恶劣的手段大发脾气——那是强迫他
们付出若干倍于工资的代价的手段。我放弃自己的习惯而用狂热的精神力量
把自己的性质变换为他人的,并且象做游戏一样随意玩弄这一切——我这样
来娱悦自己,是谁给了我这样的天才?是“开天眼”呀?还是那种一旦被滥
用就近乎疯狂的气质?我只是占有这种力量而且充分利用它,而从不考虑其
来源。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从那时起,我学会了把许多错综复杂的集群——
所谓的“人民大众”——的若干因素分解而成众多成分。我分解他们,作出
对他们气质好坏的判断。我很清楚这个镇子对我的重要性,这个革命的蕴蓄
地的一切都陷于忧患之中,无论它的英雄,发现者,有实际经验有智慧的人,
无赖与罪犯,美德与恶行,统统为贫困所压倒,沉溺于酒精中毁灭在白兰地
里,你是无法想像在这苦难的城市里,有多少数也数不清的奇闻轶事自生自
灭而未曾被人发觉!有多少被人转眼忘却的戏剧!空想是永远无法洞悉这些
隐藏人间而极少被发觉的事实的。一个人必须深入其间才能发现这些卓越的
戏剧,悲剧或是喜剧,这些时间造就的杰作!”
他自己的世界只需要房中的书,镇上的人,一副洞察一切——从内到外
——的眼光就足够了。巴尔扎克一旦进入创作,这个世界就没有任何真实存
在了,除了他自己在纸上创造的东西。
在他艰难然而总算是买到自由的头几天,巴尔扎克着手准备将供他创作
用的可怜的住所。对于亲自动手粉刷糊纸装修破烂的墙壁,他并不介意,他
把带来的几本书摆出来,又从图书馆借了几本。可能造就未来杰作的白稿纸
堆成了精致的一叠,再削几支笔杆,为了给他未来辛苦工作的无边黑海照上
一丝光,又买了一支腊烛,烛台是一只空瓶子做的,还有一点可怜的灯油。
万事俱备——只有一件不能算根本不重要的小事恼人:他还没想到自己
将要写什么,尽管他自认大有希望。在一个本能的念头中爆出了他那惊世骇
俗,立志埋头创作,不出佳作不离“洞穴”的决定,到了现在,准备开始写
作了,他却没有一个工作计划,或者说,他还倘佯在上百种正在酝酿着的计
划中,直到二十一岁,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或者说他想成
为什么样的人物——是哲学家、小说家、诗人,戏剧家,抑或是科学家,他
认识到自身内在的力量,却不知道到底该在什么事上释放出来:
“我意识到自己心里有这么一种信念:我有一个要表达的意识,一个等
待架构的系统,一种需阐述的学术。”
然而他的天才究竟该向什么意念,什么系统,什么文学流派,去志诚奉
献呢?尚未发现心灵的磁极,那么意志的罗盘指针摇摆不定就是正常了。他
带来的草稿没有一篇是完整的,全都是片断,细读下去,他怎么也没法从中
找到走向永恒正确的大道。一部分讲义和读书札记是有标题的,叫做“关于
灵魂不平的笔记”或者“关于哲学与宗教的札记”,还有一些草稿,到了今
天,这当中唯一引人注意的话就是:“我将在我的悲剧结束之后,再把这些
东西整理出来。”
还有一些不成段的诗句,一首名叫《圣路易》的押韵史诗刚开了个头,
还有悲剧《西拉》和喜剧《两个哲学家》的最原始的草稿。他曾计划写一部
叫“Conqsigrue”的小说,一部叫“Sténieouleserreursphilosphiques”
的书信体小说,一部叫“stella”的旧式小说。这中间,他曾一度起草一部
滑稽歌剧,名叫“Iecorsaire”。对作品进行深入阅读后,留给他的只是失
望,巴尔扎克对自己究竟该如何开始他的创作感到越来越糊涂。一个哲学体
系,一部歌剧脚本,一首浪漫史诗,或是一部不朽的小说?到底是谁才能最
终使巴尔扎克这个名字远布四方呢?无论如何,为了从依赖父母下解放出
来,首先得写出些东西来,总要完成的什么使他成名,他以强烈的爱好——
他天性不可分离的一部分——钻进无数图书之中,找一个题目去写,从前人
那学一点技巧,这就是他的双重目的,他写信给罗尔说:“在我认为自己将
要失去理智之前,除了深入研究并且不断发展的自己的分格以后,我不会做
任何事。”
时间开始压迫他了。他在研究与发展自己的风格的尝试中花费了两个月
而收获甚少。大概是担心事倍功半,他搁置了写一部哲学著作的计划,另外,
他尚未发现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写一部小说。那么只有戏剧一条路了。因此应
该写出一部历史性的、新占典主义的本子,它必须迎合法兰西剧院的口味,
就象席勒、阿尔费利、玛勒一约瑟夫、企尼埃所做的那样。于是又有几十本
书被从图书馆中借了出来,放在案头研读。题目!题目!他必须找到一个题
目!为此,他不惜牺牲一切!
他终于决定了!一八一九年九月六日,他写信给妹妹说:
“我终于决定以克伦威尔为题目,整个近代史,只有他能向我提供最合
适的材料。我已经整个儿泡在其中,周围其他一切对我都毫无意义,自从我
决定了这个题目,并且把它稍微思考了一下以后,意念充斥于大脑,思维不
断被我缺乏诗情的能力所打断,妹妹,告诉你吧,你一定会吓得发抖!至少
还要有七、八个月我才能把全部戏用韵文形式写下来,琢磨琢磨我的意思,
然后还需要通篇考虑一下,。。唉!这其中时时出现的无穷困难是你无法凭
空体会的。不过,这是自然的,就是伟大如拉辛——必须给你一个正面的镜
子——也花费了两年时间去推敲他的作品,任何一个诗人对此都是没有办法
的。两年!整整两年呀!想想看吧,两年哪!”
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缩之路:“如果没有天才,我将束手无策!”
他一定要有天才,巴尔扎克与生俱来头一次给自己规定了一件固定的工
作,并且打算用他战胜母亲的意志去搏一回,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止它,只
要这种毅力发挥出来。巴尔扎克命令自己写完《克伦威尔》,因为他已下定
了写完的决心,而且这当中还有一个必须写完的原因:
“哪怕我在整个试验中失败,我也一定要写完我的《克伦威尔》。我必
须做出一点成绩来,好让妈妈向我问询这些日子是如何消磨时,有所交待。”
疯魔一样的动力把巴尔扎克推进他的作品中去,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样
的动力就连他的死对头都该不置他词的。他第一次投身于僧院式,乃至于像
屈拉比教派那样的严格的隐居生活——终其一生,他总是在工作紧张的时候
严守这样的隐居生活。他经常三四天不离开屋子,没日没夜地在案头笔耕。
如果出门的话,那也只是给他疲劳过度的神经补充一点刺激——买些咖啡,
添一点面包、水果。冬天步步逼近,他一向对寒冷敏感的手指,在这没有火
炉、四面透风的顶楼上,很有冻僵麻木不能写字的危险,但他狂热的意念力
是永不退却的,他坐在桌前,两脚盖着父亲的旧毛毯,一件法兰绒背心护着
胸部,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工作岗位。而从妹妹那儿讨来的“旧披肩”,此刻
就裹在肩头,又央求母亲织了一顶帽子。他能一连好几天不下床,继续写他
伟大的悲剧,这样可以节省易贵的燃料。这些作家经常面临的困难当然无法
改变他的决定,但灯油的开支却使他忧心冲冲。下午三点钟他就必须点灯,
因为白天越来越短。不然的话,无论白天黑夜,对他的工作都是无所谓的。
整个创作季节里,快乐、女人、饭馆和咖啡馆都离他远远的。没有任何
东西能稍微松弛一下他的过于紧张的神经。天生胆小(他很长时间摆不脱这
阴影)使他不敢与女人为伍。因为知道自己笨手笨脚,在好几个寄宿学校里,
他只和男孩子们来往,他不会跳舞,不清楚上流社会的生活法则。他的穿着
过于低劣,因为父母对他太吝啬。虽然已经成年,可巴尔扎克的体型却和他
不修边幅的外表一样糟糕。当年有个熟悉他的人。曾这么写他:
“巴尔扎克当时是特别地,非常惹眼地面目丑陋,虽然小眼睛里时常眨
出点聪明,一副低矮肥硕的体型,乱蓬蓬的头发,骨架粗大的脸,一张大嘴
里尽是参差不齐的牙齿。”
他恨不得一个苏当三个花,那么广交朋友的先决条件他就不具备。至于
咖啡馆,他除了孑立门外,对着店里的玻璃窗照见自己饥馑的面孔,只能看
着青年作家与新闻记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