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屑-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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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淡眼波一转,还是笑着:“怎么可能?我从来都不惹是生非的。你要是担心的话,就坐在船上送我到鬼镇好不好?反正也不远。”
“不行!”
“为什么?反正你们现在也没什么事,只是一会儿功夫。”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颜淡长长叹了口气,状似萧索地往回走,心里一面默默数着,果然还没数到十,就听牛头在身边道了声“且慢”。她转过身,神色诚挚:“两位大人还有什么见教?”
牛头迟疑一下,缓缓问:“你刚才说,这里还有条通到凡间的路没被封死?”
颜淡点了点头。
“如果你带我去找到那个出口,我就载你们去鬼镇。”
颜淡笑逐颜开:“一言为定,反正我也不会回凡间去了,那个万妖臣服的铘阑山主实在太讨厌了,害得我连躲的地方都……”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旁顾而言他:“怎么最近都没有人渡夜忘川么?”
马面上了船,解开绳缆:“要上船就快些,我看那些追杀你的人都要追来了,说不得你就变得和那些鬼尸一样。”
“就算他们真的追过来,两位大人要对付他们还不是一根手指的事?”颜淡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微微一眨眼。她就知道,一旦说起幽冥地府通往凡间的那条没封死的路,他们就一定会上钩。
其实这条路封不封死都差不多,那些恶鬼魂魄根本没这个能耐从那里逃到凡间。
水流哗哗,击打在船舷之上。江上雾气弥漫,十尺外的景象就是朦胧一片,看不真切。因为有那盏长明引魂灯的缘故,小船根本不需要人掌舵,顺着水流慢慢往前。
颜淡指着东面,轻声道:“就在前面不远,大约还有一炷香的路程。”她这句话说完,微微偏过身子,两道劲风正好从身边掠过,只听扑通扑通两声,牛头马面已经被扫到了船下,在夜忘川中沉沉浮浮。
柳维扬慢悠悠地整了整衣袖:“秦广王有这班愚笨手下,难怪地府总是麻烦不断。”
余墨动作利落,转眼间已经结下好几层结界,一手按在船头,淡淡道:“那盏引魂灯会碍事,还给他们算了。”他屈指捏决,只见那盏挂在桅杆上的长明引魂灯晃了晃,哗啦一声落在水中,还在江水里扑腾的牛头马面立刻争着去抢那盏灯。
颜淡蹲在船头,笑眯眯地看着江水,忽见在水里沉沉浮浮的那两人嘴角微动,又轻又快得念出一段咒术。她会读唇语,也能将这段咒术猜出个大概,不由脸色微变:“糟了,他们想召唤鬼王!”
她话音刚落,只见船下的江水彷佛开始沸腾一般,不断有黑色的水汽咕嘟咕嘟往上冒,一层黑气慢慢笼罩在夜忘川之上,显得周遭景致鬼气森森。忽听底下传来一声嘶吼,似乎来自无明业火中受七世之苦的恶鬼的嘶叫,尖利而刺耳。
只见一个诡异的长脸从水中慢慢升起,那张脸生得枯瘦,双颊凹陷,一双眼黑洞洞的,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而下巴却是方方正正。如果这张脸不是在离颜淡这么近的地方升起的话,她可能会笑出来,毕竟传说中的鬼王原来是长了一张这么奇怪的方脸,实在很出乎她的意料。
只见那张巨大的方脸突然一下子从水里蹿了上去,终于露出下面那漆黑的身躯,朝着小船俯冲下来。那张方脸一下子撞在船上的结界上,砰的一下子弹开好几尺,又重新摔回水中。
余墨将手心贴在船头,原本透明的结界缓缓流动着淡青色的光,明明没有风,他的衣袖发丝却微微拂动起来。
鬼王嘶吼一声,又重新窜到半空中,再次俯冲而下,又被结界反弹开去。
唐周低声道:“怎么这鬼王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只会不停地撞?”
“鬼王是由忘川水底下的鬼尸化成的,没有意识和记忆,连施术者都会反噬。”柳维扬沉默一阵,转过头看着余墨,“等下你把结界撤走片刻,再立刻结阵回来,这样可以罢?”
余墨思忖一下,点了点头。
柳维扬伸手按在唐周的肩上,缓缓道:“等下结界撤走的时候,你用七曜神玉收了它,我们两个联手应该可以办到。”
颜淡只得蹲在一边瞧热闹,这种场面,她的确是没这个本事处置。
只见那个黑漆漆的鬼王慢慢沿着外面那层结界爬到顶上,开始用头砰砰撞起来。余墨缓缓抬起手,语声低沉:“那么我数到三就撤开结界,一,二……三。”话音刚落,那层流动着青色光芒的结界立刻就消失了,鬼王正用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用力往下磕,这样一磕就立刻撞了个空,呼的一声冲了下来。
颜淡听见唐周轻声念了几句咒言,只觉得寒毛直立:既是因为那只方脸鬼王已经把脸凑得很近了而他居然还能慢条斯理地、字句清晰地念咒言,也是因为她之前被他收进法器的时候,也是来了同样的那么一段,如果一个不小心,她和鬼王被关在了一起,那真是生不如死啊。
可是那鬼王冲下来的势头正好是对着她的,颜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王黑洞洞的眼眶对准了她,原本该是鼻子的地方完全是平的,只有两个孔可以透气,漆黑枯瘦的手指上,指甲又尖又长,堪堪碰到了她的眼皮。她吓得连话也说不出,连滚带爬地往后退,直到撞到不知是谁的双腿,立刻如同抱住救命稻草一般搂了上去:“唐周,你到底还要念到什么时候去啊啊?!”
只见鬼王那张悬在颜淡斜上方的方脸突然一顿,猛然停住了,似乎被一股什么力道牵引一般,慢慢往上拉。鬼王挣脱不了,胸腔中不停发出尖利的嘶吼,最后嗖的一声被收进七曜神玉之中。
它便待在玉里依旧不安分地用头撞着,似乎想从里面冲出来。
唐周举起七曜神玉看了看,还有几分意犹未尽:“这个神器用起来倒是很顺手。”他低下头,对着颜淡道:“你要不要仔细看看?”
颜淡哆嗦着,脸色青白:“我不要看,拿远点不要凑过来啊啊!”她扒着身边那人的衣摆的手则攥得越发紧了,只听余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颜淡,你现在可以松手了罢?”
颜淡一个激灵,顿时想到自己刚才那一副丑态可被他们看了个齐全,顿时心神俱伤:“我只是看鬼王那张脸长得太奇怪才吓到的,其实我的胆子没有这么小……”
唐周恶劣地将七曜神玉拿到她眼前,慢声道:“我自是知道你胆量大得很,其实这鬼王的长相多看几回就不怕了。”
颜淡僵硬地看着玉里的鬼王,只见它也正将头探过来,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眶对着她:“唐周你这小人!如果你刚才和它脸贴脸过,也会害怕的好不好?!”
唐周看着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你刚才说什么?”
颜淡呆了呆,她刚才似乎没说什么了不得的话罢,怎么他的反应会这样奇怪:“如果你刚才和它脸贴脸过,也会害怕的好不好,这句话?”
“前面一句。”
“……你这小人?”
唐周沉默片刻,喃喃道了一句:“应该只是错觉罢……”
颜淡很是奇怪,怎么她原来都没发觉唐周有喜欢听人骂他是小人的怪癖,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多骂他几遍讨回一点本钱来的。
冥宫的秘密(重写版)
雾气消散,江面上那一座华美宫殿在缕缕水汽中渐渐清晰起来。瑰丽,却带着衰败之气。
这是颜淡一瞬间的感觉。
柳维扬负手站在船头,从衣袖中取出一串泛着耀眼光华的七彩琉璃。烟水弥漫的夜忘川之上,忽然升腾起一片夺目灿烂的光晕。一阵熏风拂过,江面上的水雾转眼间散去了,夜忘川上波光点点,远处逶迤青山因清晰而愈加壮丽。
他手上用力,七彩琉璃碎成一片片,点点破碎的琉璃渐渐幻化成了一个淡淡的人影。那人影浮在水面上,面容朦胧,依稀可以看出眉间的千山万水,这样的容貌,便是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
那是邪神玄襄的元神。
他衣袖轻拂,抬手行礼,就算是谦然有礼的举止,也会教人觉得,这个男子不论何时都有一种高人一等的高贵。
颜淡心想着,这位玄襄殿下当年是何等善战而骁勇,其实那只是他的一面而已。他之所以会自己把魔境毁去,也是因为再不愿被族人推到争端的最前方罢了。如果非要等到最后两败俱伤的情形出现,或许还是自己先退了一步。毕竟,柳维扬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族人,他再是狠绝,也做不出弑杀亲人的举动。
玄襄站在水面上,脚下的水波平缓,唯有一圈圈浅浅的涟漪荡漾开去。他看着柳维扬,缓缓伸出手去,衣袖滑落,正好露出手腕上那道深深的伤痕。在魔相中,颜淡曾梦见过他划开自己的手腕,每一滴血都化作一只血雕。
柳维扬也伸出了手,在他手上重重一握。
玄襄笑了一笑,还是那种不深也不浅的笑意,转身慢慢向着远方而去,渐渐消失在天水交接之处。
船身忽然微微一震,想来是碰到冥宫一直延伸到夜忘川中的石阶了。
四人从船上下来,踏在水中的石阶上。
那石阶是整块大理石铺成的,光亮可鉴,隐隐约约映出人影的形状。
颜淡还记着要把船拖到妥当的地方,这里她不是第一回来,甚是清楚若是没有了船,他们就得游着去找鬼门然后回到凡间,这该是多么凄凉且悲惨之事。
一行人拾阶而上,只见冥宫的那扇青铜镂花大门紧紧闭着,周遭毫无人气,彷佛是抗拒着生人的探访。
颜淡仰起头,看着这座雄伟奢华的宫殿,无端地在心头生出一种敬畏感。
冥宫是那些上古先神所住的地方,里面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们的仙迹。还在很早很早以前,天地混沌,天和地之间甚至还连在一起,在这一片混沌中,便出现了第一位先神,他是被称为混沌天神的盘古氏。盘古氏在天地开辟之后,便和这天地一道融为一体,元神永灭。而在他之后,陆陆续续又出现了创世神女娲、天吴、毕方、据比、竖亥、烛阴。而这些先神也和盘古氏一样,在时光洪流中化为山川河流中的一部分。
至今,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创造天地万物,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当年的仙力到底有多深。
只要打开了这扇青铜镂花大门,这些奥秘都会揭开。她曾在天庭修行的时候,就听过九重天上十分有修为有的几位仙君说,冥宫中的奥秘,若是去触碰,便是万劫不复。当年女娲上神在冥宫外刻下封印,只要有仙君仙子去打开冥宫,就会仙元尽碎,永世不得超生。
这道封印并非无法解开,只是谁也没有这个胆气说,他已经有超过女娲上神的仙力。
柳维扬低下身,从地上拾起一块已经缺了角的玉佩,淡淡道:“这是计都星君的。”他拿着这块玉看了一会儿,又淡淡道:“冥宫会感觉到某处衰败之气甚重而出现。当年仙魔之战后,玄襄毁去魔境,冥宫便出现在那里。”
“我同计都星君便站在这里。大门上刻着女娲上神的封印,凡是沾着仙气的人是无法打开的。我那时并不相信。我在天庭上当了千年的仙君,掌管六界的礼易道艺,我并不觉得那些上古先神的仙力是我无法企及的。”柳维扬轻轻地喟叹一声,“我那时,太过于专注自己的修为,也以为自己有了挑战上古先神的本事,实际上我还只是井底之蛙罢了。”
颜淡听得心神俱伤:柳维扬当年可是天极紫虚圣昭帝君,堪称天庭上本事修为最高的一位,便是她那很了不得的师父都自承不如。他这样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