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魔-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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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段瑶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慢慢将眼转向一边。
“呐,南宫,”她忽然开口说道,“我们认识有两年多了吧?”
“是两年又七个月。”虽然奇怪她突然问起这个,南宫还是很尽心的回答道。
段瑶垂眸笑了一笑,忽而抬头看向他,“那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哈?”南宫离明显没有料到她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脑中刹时间回想起自己曾用在这丫头身上的、诸如记仇、小气、奸诈、冷漠、自私、不择手段等等一系列负面的词语来。他干笑了两声,避而不答的道:“你这丫头今天吃错药了?尽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段瑶冷笑了一声,眼望着他道:“你一定在想,我是个任性、刁蛮、自私、奸诈、小气而又记仇的人,是也不是?”
南宫心思被她说中,也不气恼,兀自笑嘻嘻的道:“你既然都猜到了,还问个什么?”
段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后者半分也没受影响,慢悠悠的倒了一杯酒,喝下,然后说道:“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这丫头既然跟我混在一起,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好人坏人,亦只是旁人的一面之词,只要我们自己觉得开心,那别人再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他瞥了段瑶一眼,心想这丫头虽然早慧,毕竟还是个孩子,估计是在哪儿被人说了什么,一时有些想不通,故而才有此一问。
不料段瑶听他此言,竟是呆了一呆,方蹙眉说道:“谁要你讲这些?我又没说自己要做好人。。。。。。”
南宫离也是一愣,道:“那你为何要问我?”
段瑶声音闷闷的道:“我是想问你,我是不是很讨人厌,很不怠人喜欢?”
南宫离又是一愣,万万没想到这丫头说了这么半天,竟然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时不禁又好笑又有些好奇,当下强忍住问道:“怎么,谁不喜欢你了?”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不忿的扫了他一眼。
“咳、这个嘛,”他搔了搔头,琢磨着怎样回答才不至于被这丫头记恨上,“其他人怎么想,我是不知,不过我觉得,你偶尔乖巧的时候,还是蛮讨人喜欢的。”
。。。。。。特别是不跟我抢东西的时候。他暗自在心里加了一句。
“哦。。。。。。”段瑶有些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仿佛只要听听他的说法,却不在意是怎么样的答案,应了这一声,随即又转向一边,不知道想些什么去了。
“。。。。。。”南宫离忽然有些笑不出来,似乎受到了对面之人的感染,他只觉得心情也变得惆怅了起来。
。。。。。。别人喜不喜欢她?这丫头何时又在意过这种问题?这三个月当中,到底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是谁,让她有了这种心思?又是谁,让她连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丫头。。。到底你。。。碰到了些什么?
。。。。。。。。。。。。。
有好一阵子,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弥漫在两人周围。隔壁雅间食客的划拳声,隐隐传了过来,混和着管弦和女子轻唱的声音,显得市侩而又委靡。
段瑶慢慢将目光转了回来,她面上并无任何笑意,坐直了身子,颇有些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要回家了。”
南宫闻言,心脏猛的跳了一下。
“。。。我家家教很严,这次一回去,只怕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办法再出来了吧。”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玉匣,从桌面上推到他面前,“这里是我们上次拿到的东西,我用掉了一部分,剩下的是你那份。”
“。。。。。。”南宫看了那匣子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是你家人找来了?”
“。。。。。。算是吧。”段瑶回答。
南宫离手上来回抚摸着那只小小的玉匣,心中想到两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突然有些不舍。
想了想,便从怀中掏出一样小巧玲珑的物什,那是一只模样奇特,巴掌大小的鸟儿,他看着段瑶,微微笑了一笑,“这是昔年蒙一位前辈赠送的机关鸟,可用来传递信物,此鸟身上带有我的灵气,你若是哪天想找我,就把它放出来,它自然会飞到我的身边。”
说到这里,不觉又是缓了一缓,语气颇为古怪的道,“不过以你这丫头的古灵精怪,我估摸着也用它不着。”
他朝段瑶看了一眼,两人均是想起最初相遇之时,他屡次被她找到的情景,两个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东庆皇城,醴都。
高墙巍峨、屋宇重重的皇宫之中,那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的人,天下尽皆握在他的手中。而在他之下,为着生存而忙碌奔走的人们,和为了权势钩心斗角的皇子皇妃————
掩藏在那金碧辉煌的外表之下的,有多少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些身处其中、锦衣玉食的高贵的人们,又有哪个是真正得到快乐的?
抬头望了望顶上的朗朗碧空,十一皇子段攸华默默的转身,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五皇子段悠然劝说的声音重又浮上心头:
“。。。。。。太子失德,与珍妃私通,此乃扰乱人伦纲常,朝野皆知,被废只是早晚的事情,你若是投入他的门下,难免日后不受到牵连,更何况太子党中,九弟十弟皆不容与你,即便你去,也定然受不到重视。同样的道理,你若是肯归我们这边,以我二哥的才能,只要太子被废,下一个继任的,必然是他,而且公孙皇后、戚丞相都在我们这边,谁输谁赢还不一目了然?。。。。。。我明白十一弟你的心思,若是再早几年,你持中立的态度,倒是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现在朝中人人都有派别,十一弟你想置身事外,那就是故作清高了!我知道太子那边也在拉拢你,我们兄弟自来待你不薄,孰远孰亲你也应该心里有数,回去好好想想吧。。。。。。”
“朋党之争,兄弟之争,既然生在帝王家,又哪来的手足亲情?”
段攸华长叹一声,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直到脑门有些痛了起来,他眼神有些飘忽的望着远方,心里却又浮现出那个小小的身影,若是她还在,又当如何作为呢?
月上中天,更漏声起,宫内弯曲的回廊上,精致的灯笼散发着一圈昏暗的光,将四周的景色映得绮丽而又朦胧。
桂宁宫里,灯火仍未熄灭。
段攸华读完最后一卷《史册》,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右手拢在唇边,微微打了个呵欠。
一旁的宫女走上前来轻声问道:“殿下,可要歇息了?”
段攸华慢慢坐起,口中说道:“你先下去吧,我还要再看会书。”
宫女应了一声,下去端了一盅香茶进来,重又退了下去。
段攸华拿起另外一卷,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了起来。
直至那蜡烛燃到尽头,火光跳动几下,渐渐小了下来,寒气不知不觉蔓延,他站起身,跺了跺冻僵的双脚,将书在桌上放好,整理了一番,又用茶水漱了漱口,这才准备去就寝了。
转过一扇屏风,他正要宽衣,忽然觉察到了什么,手上不由的缓了一缓,床前暗黄色的流苏轻轻动了一下,轻薄的纱幔被风吹的飘散开来,风声止息,他突然怔怔的盯着纱幔后方,一双眼睛越睁越大。
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那张圆桌后面,黑暗中仿佛有柔和的莹光,从她周身淡淡的散发出来,似乎将那深秋的寒意,也驱散开去。
段攸华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慢慢的站起,慢慢的朝着他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用温暖而又令人怀念的声音说道:
“我回来了。”
二十四师父
段瑶颇有些欣慰的看到,段攸华比起自己离开前,长高了,也成熟了不少。当然她也很快的发现,已经是深秋,少年身上仍然穿着一件蓝色的单衫,清瘦的身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就连那张脸上,也仿佛冻得少了几分血色。
。。。难道那什么妃还在欺负于他?她不觉蹙眉,想到先前曾经得罪过几个人,自己一走,他们不是报复在段攸华身上吧?
正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那少年突然扑上前来,在段瑶愕然之际,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瑶妹妹。。。瑶妹妹。。。。。。”段攸华口中一叠声的唤着,少年的手臂紧紧环着她,身体微微的颤抖。
段瑶的眼中顿时柔和了下来,她安抚的拍了拍少年的背部,头一次被人如此依恋的感觉,令她心中也有些温暖。
“我回来了。”她重复的说了一句。
段攸华身体骤然一震,随即更紧的抱住她,少年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欢迎回来。”
东海之边的一座孤峰顶上,云雾缭绕,烟气蒙蒙。
一个素衣人孤身而立,没有风,他静静的立着,如墨的发长长的垂在身后,他面前是无穷无尽的山峦,烟的白色,从满目青翠间飘散出来,远望去,那背影便如同一幅淡淡的水墨画,透着清新而又干净的味道。
云雾在他身边聚集起来,就连草木上也映上了一层青蒙蒙的雾气,疏疏浅浅,连带着他的人,也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
“。。。。。。你终究找到她了。”
一片空寂当中,他忽然出声,语气淡淡的说道。
孤峰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无声无息立于他身后。来人乌衣雪发,脸上罩着一个丑恶的青铜面具。
“三个月前我已在积云山见过她,若不是你以颠倒五行大法将她的行迹隐藏,我又怎会直到今日,才得知她的下落。”那乌衣雪发之人冷冷说道,他的声音泠泠,如冰玉相击,虽然动听,却是寒气逼人,使人望而却步。
素衣人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姑射涵,我知你要寻那化解劫难之人,只是这世上会雷法者甚多,你如何知晓,她便是你要寻之人?。。。何况那孩子本是我段氏血脉,我虽不才,却也不能轻易交于你的手上。”
姑射涵一双寒眸似冰,直直朝着面前之人射去,那素衣人始终面带微笑,坦然回视。
姑射涵仍是盯着他,口中徐缓说道:“昔年神算公羊叔寂灭之前,曾与我卜过一卦,言道百年之后东庆皇朝有一人将出,乃是我渡过此劫的关键,此子身带天罡之气,正与我本性相符,除却她,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原来是他。。。。。。”素衣人喃喃低语道,“你竟能得他算此一卦,怪不得。。。。。。怪不得。。。。。。”
姑射涵道,“正是如此。”
那素衣人却又抬起头来,双眼如清泉明澈,直视向他问:“然则你要寻她,可只是为了渡那劫难?”
姑射涵道:“若是她听话,我自会将一身法术传授与她,此事你大可不必挂心。”
那素衣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只怕她未必肯听你的话。。。。。。”
他尚未说完,便听姑射涵冷笑着道:“我不知你与那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此子我是势在必得,苏雪丞,你若再纠缠不清,莫不是要与我抢徒弟不成?”
素衣人,也就是苏雪丞笑了一笑,只道:“你且放心,我已经消去了她对于我的记忆,日后也定不会再插手,那孩子心思过于直白,忘了我于她也是好事。”
他的声音平平静静,听不出什么悲喜。
姑射涵道:“如此正好。”他说完此句,竟不再多言,转身便欲离去。
却听苏雪丞在身后淡淡言道:“瑶瑶她。。。性子颇为急躁,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你能多担待些。”
姑射涵止步,却并不回头,冷冷哼了一声道,“她以后便是我的徒弟,怎样待她,我自有分寸。”他往前走得几步,玄光一闪,便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