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门吐血
帝国时代的士兵Ⅰ
上篇
序
窗外,是帝国的阳光。
窗内,是帝国的子民。
岁月,将伴随着帝国崛壮成长。
我,将使帝国的疆域无限延展。
一
进攻的号角,从那片灰暗森林的尽头传来,狼烟四起,遮去了远方的天空,颤抖的空气中,混杂着人们惊恐的怒喝和嘶声的惨呼。
我知道,老西的部队,遇上了敌人。
进攻,进攻,进攻,让血和火成为异族人最后的记忆。这是老西常爱说的话。
他说话的时候,左脸颊上的刀口就象会动的蜈蚣,又扭又跳,很难看,但却很能吸引我的目光。
在我眼里,那才是真正男子汉的标记。
老西是老兵,他说他曾杀过三个人,三个和他一样强壮的异族人。
他说,没有受过伤的士兵,就不能称为老兵。
他说,老兵的骄傲,就是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现在,老西和其他的老兵们再次出征,用他们的刀和斧子,去履行对帝国的忠诚。
我看着身边的小铁,他和我一样,也是新兵,刚刚从兵营里出来,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更没有负过伤。
经验值,我俩都是零,这是让人脸红的数字。
小铁也在看着我,他捏着的拳头很紧,他轻声说,很想和老西一起出征,战斗,流血。流异族人的血,也流一点自己的血。
他说,做梦都想成为老西那样的老兵,骄傲的老兵。
我沉默了,抬了抬手中的刀,这就是我的武器,杀人的武器,她唯一想饮的就是,人的血。
刀锋很青,就象许久没晒过阳光人的脸,刀刃很光滑,就象处女的皮肤,漫柔而甜蜜。
我用中指轻弹刀刃。
“铮”,余音悠悠,那是一声很清脆的声音,它在空中孤独地游荡,反复碰撞着陌生的空气粒子,在我听来,那种声音却是很空洞的。
我曾听老西说过,只有饮过血的刀,才会发出那种至清至纯、空谷幽兰的声音,那声音美得就象情人在耳边呢喃,好听极了。
现在,我听不到老西所说的那种声音。
阳光,淡淡地洒在我的脸上,也洒在刀刃上,反射着迷离的光芒,那是孤独而忧郁的光芒。
我和小铁,就这么站着,站在农田的旁边,也站在城堡的旁边。
城堡很高很雄伟,它是权力的象征,也是帝国的象征,里面居住着一个男子,他,就是帝国的皇帝,我们誓死效忠的陛下。
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我们的领土,辽阔而宽广,我们的国家,繁荣而昌盛,我们的人民,幸福而快乐。
士兵们为他,扩张领土,农夫们为他,辛勤劳作;男人为他,壮大帝国的实力,女人为他,繁延帝国的后代。
我们就是帝国时代下成长起来的一代,我们,只为陛下一人活着。
小铁说,快看,我们的陛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城堡上,那个高大健壮、一身华丽锦衣的男子,正默默地注视着远方。
远方,那是异族人的土地,也是老西他们要去征服的土地。
农田上,农夫们已经拜倒在地,他们面向城墙上的锦衣男子,虔诚地将头埋在了地下。从他们忠诚的泪水中,你会发现,做为帝国的子民,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地崇拜我们的陛下。
我和小铁也跪了下去。
单膝着地,一手抚心,深深躬下了腰,这是我们士兵最崇敬的礼仪。
这种仪式好象与生俱来的,它发自我的本能,贯穿着我们的血脉和灵魂,它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我们称它是“神的力量”。
城堡上的皇帝,并没有看一眼忠实膜拜他的子民,他那孤独而高傲的身影,从城墙上消失了。
人们,又恢复了手中的伙计。农夫们种田伐木,士兵们站岗哨。
小换痴痴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城墙,轻轻说,陛下,我愿意为你流尽每一滴血。
我说,我也是。
二
一刀,两刀,三刀……血,喷得我一脸都是,也喷得他一脸都是。
我瞪着发红的双眼,狞笑着,将刀深深地插入他的胸膛。
他倒下了,睁着惊恐的双眼倒下一步。他,手中仍握着刀,刀锋就离我的脖子,两个指头。
我终于杀人了,也终于负了伤。
我终于可以大声地对老西说,瞧,我也有,老兵的骄傲。
我笑了。
大笑。
战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我的笑声,放肆的笑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我的身上,每个人的眼神,阴郁而可怕。
我的笑声,嘎然而止。
我发现,周围的同伴都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发现,十丈外,围住我的异族士兵,至少有两打。
我发现,头顶的天空,阴郁而惨淡。
来吧,龌龊的异族人,帝国士兵的字典里是没有“投降”两个字。
我笑了,骄傲地笑了,老兵就应该这么死。
我举起了刀,冲了过去。
双方的兵力对比是1:24,我占绝对的劣势,但是发起冲锋的人却是我。
我很自豪,老兵,就应该这么去战斗。
一刀,两刀,三刀……血喷得我一脸都是,也喷得别人一脸都是。
我不知道自己砍中了别人多少刀,也不知道别人砍中了我多少刀。
我只知道,我还活着,就要不停地去战斗,直流尽最后一滴血。
温柔的、红色的、炫丽的,也带着梦幻般的光,将我包围,我已分不清那是刀光,还是血光。
我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力量开始随那不再回头的血水,枯萎。我知道,我的生命也已悄悄地游离于体外了。
我倒下了,终于倒下了。
我手里已没有了刀,刀,就插在一个异族人的胸口上。
我的身上却突然多了许多把刀,那是异族人的刀,每一把刀,都深深地插入我的体内。
我突然觉得很孤独,就象是荒野中垂死的狼。
我的血,已枯绝,我的泪,却刚刚涌出。
我看着天空。
天空阴郁而惨淡。
我不知道为什么帝国时代的天空,总是那么地阴郁而惨淡。
好久没下雨了吧?我轻轻地叹息。
我突然想到,也许,帝国的皇帝,正,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注视着我头顶上的天空,阴郁而惨淡的天空。
陛下,我终于为你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嘴角边轻浮起一丝笑意,眼角处渗出晶莹的泪花,我的泪,只为陛下一人流的。
眼皮,越来越沉重,我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真正的夜降临了,我却感到一身的骄傲徐徐展开。
原来,死亡和黑夜,就是罗蜜欧和朱丽叶。
原来,生命的幻美,就在于毁灭前的悲壮。
原来……
三
我醒来了,神经质般地醒来了。
原来,那只是梦,虚幻的梦。我摆了摆头,没错,审现实中的我,我仍活着,并没有在死神的怀里深眠。
其实,在这虚幻和现实互相冲突又互相融合的世界里,生与死,只是不同的数字符号,它们的距离正如0与1之间,近而又远的差距。
在这个没有过去和将来、弥漫着狂势主义和仇恨主义互相交织的年代,每个人早就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孤寂的伤口,在彼此的互相欺骗中,寻找一种很虚幻的欢乐。梦,大概就是人们麻痹自己的最主要工具之一。
我,对死亡的记忆,大概就是梦醒后那满额的汗水。
我的手碰到一件硬金属,我抄起来看了看,那是我的刀,刀锋发青。这把刀只有在梦里才饮过血。
我举目四望,兵营里很静,新兵们睡得很死,他们大概也正做着和我一样,既兴奋又紧张的梦吧。
我苦笑,想倒头又睡,但眼角的余光好象扫到了什么。
我别过头去,哦,原来是少了个人。
小铁。
今晚,并不是他在值班,他深更半夜会去哪儿呢?
我知道,士兵的秩序本上是有条不允许随便走动的禁令的。
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好朋友,我很担心他。
我,悄悄爬了起来,走到兵营门口。
外面的月光,很美,流淌着玉一样的柔韵,大概处女的脸也没有她光滑吧。
月色撩人,将如水的月光涤荡着苍茫的大地,我的发梢上,也隐隐披上了层寂寞的雪银。
借着依稀的月光,我看见林子边上凸起的黑影。
流动巡逻队走了过来,我藏身在一块大石头的背后,躲开了巡逻队的视线。
我知道,如果被巡逻队发现,我将会作为叛逆者,毫不留情地被当场处决掉。
等巡逻队走远了,我这才悄悄地掩到了林子边上,我,谁也不想惊动。
那凸起的黑影是人,两个人。
一个是小铁,另一个是农夫,是个面色娇好、清秀温柔的女子。
他们在干什么?
我又前进了几米,疑惑和好奇几何般地迅速膨胀。
小铁说,丽,明早我可能会出征,象老西一样,为陛下去征服异族人的土地,你要等我回来。
丽轻轻说,铁,我会站在林子边上,等你凯旋而归的,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一个人活下去。
小铁,没有说话,任何的话语已是多余的,他将丽紧紧地拥抱和怀,他的指尖在发颤,身子也在发颤,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可以肯定,那定是张满脸泪花的脸。
我悄悄地回到了兵营,久久难以入睡。
这算什么?爱情吗?这无用又可笑的垃圾,却如此轻易地骗走我最要好的朋友的泪水,这泪水,本该只为陛下一人流的。
我并不想去举报,如果那么做了,小铁和丽会同时被处决的。
帝国时代的人们,对有关爱的字眼,是有很强的排斥力的,在我眼里,爱情就象带刺的玫瑰,,看起来很美,却制造着流血的悲剧,更严重的是,它毫不留情地腐蚀着人们金子一样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帝国的壮大,领土的扩张,是绝不容许这种精神鸦片成为陛下征服四方的绊脚步石的。
这是没有结局的爱情。我冷笑。
我,渐渐地沉入梦乡。
中篇
四
早晨。
早晨的阳光总是很温暖,晒得人懒洋洋的。
我站在阳光下,任凭着如织的晨光将我的衣裳浇透。虽然连阳光都可能只是一些简单的字符,但我却试图在感受其间的生命气息。
为时代而活的人们就象缸少母爱一样,不知彼此生命的珍贵,在他们的眼里,所谓活着,和那一棵棵待伐的树木一样,就是为了要倒在伐木工人的斧头下的。而只有晨光,温暖的晨光,才能让人们感觉到,生命的孕育是多么神圣。
这个以杀戮为第一动力的年代,人们是很少能接爱“彼此互爱”的暗示的,所幸的是,这种暗示在我们这个年代并不是完全没有。
呼吸着来自帝国土地上芬芳土壤的气息,我突然有种神圣而庄严的感觉。帝国的阳光、帝国的土地、帝国的人民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为了保护它们,我愿意流尽每滴血。
农夫们起比我们还早,他们天未亮就已开始辛勤劳作了。时间,对他们来说就象沙漠里的纯净水一样宝贵。
这,又将是一个繁忙而朝气的一天。
我和小铁被编入了一个大方阵,来自各地兵营里的新兵们,象小溪般汇集而来。
方阵变得越来越大。
每个人都沉默着。
沉默,并不代表着无知。我们都能隐隐地感觉到,一场大战不久将象暴风雨一样降临。每张年轻富有朝气的脸上都因为紧张和激动,浮现出肿胀的神情。
人人都很兴奋。战斗,也只有战斗才能让我们如此兴奋。因为,我们都是帝国时代的士兵。
小铁突然回过头,他的目光被痴迷和微醉粉饰着。
我也回过头去,农田上,两个清秀绝伦的少女正伫足眺望,望着我们这群即将出征的士兵们。
我认出其中一人,那正是昨晚的丽。
丽边上的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我曾见过许多次,但却从不知她叫什么。我从没和她说过话,但对她的印象,却比丽来得深刻。
我不知道她为何总是带着幽怨伤楚的目光,也不知道此时的她,正在为谁而幽怨伤楚。
又是一个没有结局的爱情。我冷笑。
小铁轻声说,昨晚,老西的部队,只回来了一个人。
我屏住了呼吸,很认真地听。
小铁说,回来的不是老西,而是金石。
金石,这个人我听过,他长得人高马大,一看就知道天生就是军人。他的刀又快又狠,在老兵中是出了名的,他能活着回来,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小铁轻叹说,金石是爬着回来的,他的两条腿已做为帝国的礼物,留在了异族人的土地上。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以想象地出,老西的部队和异族人打得是如何地艰苦惨烈。流血,本就是这个时代唯一的主题。
小铁又叹了一口气,说,金石是看不到我们为他复仇的,他一回来就死了。
小铁说,没有人断了两条腿还能继续存活下去,金石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就因为他想告诉我们一句话。
我的十指指尖冰冷透骨,我在想,为了一句话,我是否也能拖着断腿回到领地?
小铁抬了抬眼,又说,金石说了,A国人已派不出主力部队和我们正面交锋了,他们快完蛋了,只要陛下能再派一支部队去,就能取回异族人头领的项上首级。
我很兴奋,能取异族人头领的首级,是每一个帝国士兵的梦想。
帝国的壮大、领土的扩张正被两大强敌阻碍着,一个就是A国,另一个是B国。
B国的领地仍深藏在无尽的黑幕之中,我们派出去的侦察骑兵翻遍了整个山地平原,都没有找到们。
侦察骑兵只找到A国的大本营。
昨天,老西的部队正是奉命去进攻A国的大本营。他们去的时候,人数比我们还多,可是回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断腿的金石。
我问,小铁,你怕死吗?
小铁摇摇头,说,我的身子是属于陛下的,我会为陛下战斗至死。
我又问,那你的心呢?
小铁做了一个痛苦的表情,他瞪着远方阴郁而惨淡的天空,眼睛空洞而深邃,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沉默。
沉默,是这个时代人们最喜欢用的交流方式,它可以是在回答,也可以是在不回答,它能让人联想到许多不相关的事情……
我突然问,丽旁边的那个女子是谁?
小铁愣了愣,才缓缓说,她叫橙,是丽的好友,她也是来为心爱的男子送行的。
我又沉默了,心里却象打翻了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