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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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得标心中又一动,暗自念叨:雷家寨人要是再在这里设下埋伏,这几个败兵,可就
插翅难飞啦!转念又一想:这里是王班头带人搜查过的,大概总不至于出错,就没有说话,信马由缰地走去。走不了几步,猛然想起刚才战阵上刀如闪电的那个汉子不像是个庸碌之辈,雷家寨人在大玉岭设埋伏,多半儿是这个人的点子。如此说来,这个人怎么会看不到这里的形势可资利用呢?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小心为第一。想到这里,赶紧勒住马头往山上观望。
就在这时候,龙头上突然出现二十来个人,手执鸟枪弓箭,瞄准着山下,分明是伏兵。再看看龙头下面,以王班头为首的四五十个人正在你拥我挤地在隘口通过。这时候,只要从山上滚下一块石头来,就能砸死好几个人。多么危急的关头哇!梅得标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扯开嗓子就狂叫起来:
“山上有人!快撤出险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山上乒乒乓乓一片声响,十几支鸟枪一齐开火,半百败兵没有死在大玉岭,却在这“双龙枪珠”的风水宝地丧了生,连王班头在内,无一幸免。
梅得标目击此惨剧,尽管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也吓得目瞪口呆,半响没有醒过神儿来。一直等到山上的伏兵欢声雷动地叫着跳着跑下山来,梅得标这才想到自己的处境,急忙掉转马头猛抽一鞭。那马登时四蹄腾空而起。梅得标两腿夹紧马腹,把大刀顺过来搂在胁下,脑袋紧贴马鬃,听凭自己的哑巴朋友往哪儿走,──已经是全军覆没的光杆儿将军了,他还能到哪儿去请援取救呢!
沿着山路跑了一程,约摸有半里之遥了,回头看看,并没有人追来,不由得吁出了一口长气,以为已经脱险了;没有想到一声铃响,横埋在路上浮土里的几条绊马索尽数拽起,那马跑到这里,咕咚一声就栽倒了,把梅得标倒撞下马来,大刀扔到了一边儿,红缨头盔也滚出去老远,没等他爬起来,两旁蹿出四个小伙子,二话不说,就把他反剪着双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四个小伙子,一个牵着马,一个扛着刀,一前一后地押着梅得标,往“双龙枪珠”走去。那儿,十几个人正在收拾现场,从地上捡起刀枪弓箭,把几个没有断气的伤兵从死人堆儿里抬出来,单放在路边等待救护。有一个五十多岁首领模样的人见押来了梅得标,急忙上前替他松了绑,然后连连拱手赔礼说:
“梅大人受惊了!莫怪山里人心狠手辣,把你二百人马杀得一个不留,实在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们听说你并不坑害百姓,只是官差不自由,不来也不行。我们不跟你为难,还你刀马,放你回去。只是如今县里官绅勾结,狼狈为奸,鱼肉百姓,陷害忠良,眼下你又全军覆没,单身一人兵败回去,姓金的谅也不会有好果子给你吃。以我之见,不如趁县里还没有得到实信儿,你赶快悄悄儿回家去,搬取老小星夜潜逃才是上策。咱们先把话说在头里,今天看在你是个正派人的份儿上放了你,从此你不再替赃官卖命,咱们彼此算是交上了朋友,要是死不悔悟,下次临阵又叫我们捉住了,可别怪我们不懂得交情!”说着,从小伙子手中接过缰绳、马鞭、帽子和大刀来,一一递到了梅得标的手里。
梅得标惭羞满面,本想说几句“感谢不杀之恩,图报有期”之类的话头,但是一者难于开口,二者也不能正确表达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意思,因此只是无言地拱了拱手,急忙认蹬上马,抽了一鞭,头也不回地往西一溜烟儿跑了。
大伙儿望着马蹄后面滚滚而起的烟尘,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笑声在清幽的峡谷中回荡,发出了雷鸣般的巨响。
雷家寨义军第一次出兵与官军交战,大获全胜而回。
第五十三回
庆动祭旗,雷家寨誓师起义
舞狮击剑,白水山军民同欢
同治十三年的仲春三月,春风拂面,百花争艳。清明前后,正是鲜红的杜鹃花儿盛开怒放的季节。三月初三这一天,白水山上温暖的春风格外煦和,吹得满山坡上的杜鹃花儿竞相绽开笑脸。
中国是杜鹃花儿的原生地,是中国三大名花儿的第一名。从东北的黑龙江边到华南的珠江流域,从大西北的高寒山区到海南岛的热带丛林,几乎没有一个省份找不到杜鹃的踪迹。全世界的杜鹃花儿共有八百多个品种,中国就有六百五十多种。
杜鹃花儿品种繁多,名目自然也不少,什么夺目杜鹃、樱花杜鹃、紫玉杜鹃、红线杜鹃、火红杜鹃、微笑杜鹃、露珠杜鹃、迷人杜鹃……八百多个名字,足够编一本小词典的。
每当春天来临,浙南山区野生的杜鹃花儿,开得漫山遍野都是,全是深红色的,鲜艳欲滴。清明前后,盛开的野杜鹃像是抖开了丝绸,甩开了锦缎,把一座座山峰都披挂起来,能映红了半座山坡,所以“官名”叫做“映山红”。但在缙云东乡,却通称它为“借宝花儿”;而在南乡和西乡,不知道出于何典,却都叫它“长毛花儿”。又因为它是山里姑娘常戴的花儿,不像牡丹似的只开在富贵人家家里,所以又叫做“穷人花儿”。它不登官家富户的门儿,却在山坡上,地角边,甚至连石头缝儿里都能找到它们的踪迹。白水山上,除了不透阳光的密林深处,凡是裸露着泥土山石的地方,一丛丛,一片片,几乎把大半座山头染成了殷红色,一阵和风吹过,杜鹃花儿的花海中翻卷着杜鹃的波浪,花涛上面是千千万万只彩蝶振翅翻飞,白水山好像也应该改名叫“红花山”或“杜鹃山”更加贴切似的。不是么,鲜艳的杜鹃花儿,不仅映红了整个山坡,也映红了雷家寨的每家每户,映红了雷家寨每一个大人孩子的心!
一大清早,掩不住满心喜悦的的畲家姑娘们,就成群结队地踩着露水,迎着朝阳,爬过了深沟高坎,在怪石嶙峋的山坡上采呀,撅呀,每个人都怀抱着一大捧还带着露珠儿的杜鹃花儿,嬉笑着,欢唱着,互相追逐着,回到村子里来了。
畲家的姑娘是美丽的,她们美在天然,没有一点儿脂粉气。她们从小就跟着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不论是在田间地头、屋里屋外,分担着一份儿家务农活儿,也分享一份儿丰收的喜悦。她们的粗手大脚,是在勤劳的操作中磨的长的;她们的欢快爽朗,是祖祖辈辈与官家朝廷抗争中锤的炼的;她们的丰肌朱颜,是在风雨烈日中吹的晒的。拿她们与杜鹃花儿相比,简直最恰当不过的了。尽管她们的服装至今还保留着唐人的款式,但是经过她们的慧心巧手裁剪缝制,镶着各式各样的大宽花边儿,比起汉人那单调的褂子和满人那圆筒似的的旗袍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她们那别具一格、只有在节日里才偶而一穿的盛装,尽管不敢说是“普天之下无与伦比”,至少在缙云地面上是再也没有比这更加漂亮的服装了。
三月三,是王母娘娘与诸洞神仙做蟠桃盛会的日子,对凡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隆重的节日。但是同治十三年的三月初三,对雷家寨人来说,却是有生以来最不平凡的一天。只要看一看寨子里已经七八十岁的老婆婆都要把当年做新娘子的大红喜服翻出来穿上,就难怪姑娘们要采那么多的花儿,要把自己和自己的一家打扮得那么漂亮,那么花团锦簇了!
二月十一和二月十二两天,雷家寨人接连在白水山、洪坑桥、舒洪镇、大玉岭和双龙抢珠这五处地方闹了个天翻地覆,大获全胜,打死打伤官兵二百余人,只放走梅得标一个人单刀匹马逃回城里。舒洪团防局这边,一百名剿山的团勇,除了生俘四十多人、逃回六七个人之外,其余一半儿,也大都葬身在落虎崖了。更解气的是:除了俘获谢三儿的仇人范通之外,还把雷家寨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揭了他皮吃了他肉的二东家也逮了来。白水山聚义以来的这头一仗,不单振动了舒洪一镇,也震惊了南乡全乡,震撼了缙云全县。雷家寨的威名,一下子传遍了四方。连日以来,每天都有附近各处的穷乡亲们不甘忍受豪门富户的欺压盘剥,纷纷上山来投靠入伙儿。特别是雷一鸣四处跑码头交下的江湖朋友,听说他的村子如今成了反叛朝廷的山寨,都慕名来投。面对这种迅猛壮大,不由人不往前走的局面,雷家寨人怎么能不考虑下一部的步子应该怎么迈呢!
胜利了的雷家寨,壮大中的雷家寨,正在做的和应该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自从吴石宕人进山以后,由于道路不明,方向不清,意见不一,到底是举旗造反还是暂避一时,争执不下也委决不下。因此,作为一个山寨所必须设立的种种,并没有设立,统属关系不明,军民界线不清,质言之,只是一个不听官府差遣、不向朝廷纳粮的叛逆山村而已。如今一仗打下来,大灭了官府的威风,大长了自己的志气,不论是吴石宕人还是雷家寨人,个个踊跃,人人振奋,每天清早下操,不单小伙子们全数到齐,就是不在数儿内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也三三两两地约齐了小伴儿,死缠着雷大嫂要求编进数儿内,一起舞刀弄抢,操演武艺,还抢着去巡逻放哨,把守关隘。雷家寨的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连日来全都沉浸在一片胜利的欢乐与喜悦之中,到处是一派兴旺红火的景象,反朝廷、打天下,已经成了每一个人最关心、最经常挂在嘴边儿的议题与话题。事实上,大敌当前,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
这几天来,最最忙碌的人,莫过于刘保义了。不论是哪一摊儿,没有不找他的,也没有哪一摊儿他不插手的。操演武艺要他指点,巡逻守寨要他分拨,就连打造兵器,也要他去安排,节骨眼儿上,还不得不亲自抡上几锤,做个样子。而其中最最要紧的,则莫过于把这支小小的反叛义军,从自发地反抗豪绅官府,引导到反对朝廷皇上的正路上来,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轰轰烈烈地大干它一场,去完成那千千万万个前人丢了脑袋却没有完成的光辉业绩。
自从太平天国起义失败之后, 他隐姓埋名,四处飘泊,也想到过要设法网罗散落在各地的太平军旧部,重整旗鼓,再大干它一番。不过仔细一想,像太平天国那样的造反,前方奋勇杀敌,血流成河,后方自相残杀,也血流成河,各怀二心,另有异志,别说是大业难成了,即便是打下江山来,还不是私心最重、良心最坏的人坐了天下,倒楣的依旧是老百姓么?还不是跟几千年来的改朝换代一样,归根结蒂,只不过是换一个贪欲更大的人来做皇帝而已!
他不知道没有皇帝的天下是个什么样的天下。更正确地说,是他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过。他的希望,只求由清官好皇帝来治理天下,不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不拿百姓当鱼当肉,就心满意足了。根据他的经历和对各色人等的交往,他意识到这样的清官和好皇帝只能来自没有私心的穷人和有良心的读书人。他自己是个武夫,单有这样的想法,却缺乏把这种想法付诸实施的才能。再说,太平军遗留在各地的余党,也都跟他一样,为了躲避官府的搜捕,谁也不敢出头露面,自己就是想找,也无从找起呀!
自从跟哥哥失散七八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忖这个明知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一个人闷在心里,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好不容易通过各种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