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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括苍山恩仇记-第317章

小说: 括苍山恩仇记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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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风下流相,而且竟是个知书识礼、能文能武的才女;她待人接物的落落大方,更是任何一个忸怩作态的闺阁千金所不能比拟的。拿红云跟她相比,一个是饱经风霜已经萧杀的残花儿,一个是在雨露滋润中含苞待放的花蕾,不论是心情,是抱负还是希望,两人都截然不同,无法相比。如果说,对于红云,本忠只是出于同情她的厄运而相救的话,那么对于素素,就是出于仰慕她的才貌而相爱了。素素还有一样红云所无法相比的绝对优势,那就是她待字闺中的小姐身份。质言之,也就是她的身体是清白的。半天来的邂逅相遇,由好奇而好感,由好感而爱怜,她的言谈话语和音容笑貌,在他的头脑中留下的印象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清晰,终于产生了一种愿意常与她在一起缱绻留连的感觉来。如果说红云昨天也提出跟他兄妹相称,他是会婉言谢绝的;但是今天薛三娘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他不单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而竟然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理之当然甚至是求之不得了。出于这种心情,听见薛三娘要他们兄妹相称的话,他不假思索地就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对三娘说:

“刘忠何德何能,今天竟然天赐这么一位如花似玉多才多艺的妹妹与我。三娘若非戏言,贤妹请过来见过一礼!”说罢迎前一步,深深一揖。

素素察言观色,也知道母亲用意何在,不由得满心欢喜,急忙也迎上一步,福了两福,口称:“刘哥哥少礼,小妹有礼奉还!”

他们两个礼节往还哥哥妹妹地叫了起来,喜坏了薛三娘,乐坏了孔大方和马伟禄,而黄逸峰却显得面有难色,却又做声不得。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孔大方的嗓门儿最大,笑声也最响:

“哈哈,这一来,刘客官变成了刘哥哥,小姐变成了贤妹妹,亲戚倒是攀上了,只是不知道小姐肯改姓不肯。要是依旧不改姓,只怕你的刘哥哥不肯把真东西拿出来哩!”

薛三娘见孔大方语涉狭邪,逐渐肆无忌惮起来,生怕他也以门户中人看待素素,为此遭到素素的抢白,大家脸上不好看,赶紧拿话支开去说:

“今天寒门光临贵客,厨下备了一席便酌相待。如今小女有了义兄提携,更是一喜。不另设席,就借此一杯水酒为他兄妹作贺。天色不早,便宴想已端正,诸位贵客请回书斋小坐奉茶,稍事歇息,准备入席吧!”

众丫环收了丝绳,本忠穿上长袍,素素也回房去换了一身衣服,欢笑道谢声中,一行人又回到了“人中瑯嬛”的楼下落座。廊上瓦壶里的水正好翻滚,丫环们重新沏上茶来。薛三娘告了失陪,亲自到厨下张罗肴馔去了。

素素正了名份,更加无所顾忌,亲亲热热地只顾一口一个“刘哥哥”地跟本忠说话,她那天真、稚气和热情大方,越发使本忠觉得可爱、感到迷恋了。

一盏茶罢,薛三娘亲自来请入席。酒宴设在后厅,也就是薛三娘居住的后院儿正房中央那一间。

一行人步出西跨院儿,来到后厅。厅堂上的陈设极为华丽,两旁的几案上各烧着一炉上品好香,一缕淡淡的烟云上下缭绕,喷香扑鼻,一进厅堂,恍如置身天宫仙境一般。厅堂正中,设一张小圆桌,油亮的红漆,光可鉴人。桌上放着八个拼盘、四个酱油醋碟以及胡椒筒牙签筒之类,都是一色花儿的江西景德镇金边儿细瓷。东西北三面各放两副与菜盘花色相同的碗碟调羹和象牙筷子,设六张铺着绣花锦垫儿的硬木交椅,空着南面。薛三娘安席让座,按照江湖上“进门都是客,不分远近亲疏”的规矩,序齿就座:孔、马二位最年长,虽是本地人,仍坐了北面首位,黄逸峰和本忠东西打横,三娘和素素坐了主位,正好分别坐在黄逸峰和本忠的肩下。

大家坐定以后,三娘轻轻地叫了一声:“上酒!”当即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手捧一个描金托盘,盘里摊放着一副牙牌,步履轻盈地走到上座,在孔大方和马伟禄之间一蹲身子,请了一个安,口称:“请大官人点酒!”说完,就把托盘高举过头,请他们翻牌儿。孔大方笑对座客们说:

“久聞天香楼窖有天下佳酿三十二品,大多能与玉浆①、流霞②相媲美,不是最最高贵的客人,根本就没有机缘品尝。今天多半儿是沾刘老板的光,才能尝到这样的名酒。至于究竟是哪一品,不由主人赏,也不由客人点,这里的规矩是翻牌,翻到什么酒,咱们就喝什么酒。所以说,这是一件撞大运的事情。今天既然喝的是刘老板和大小姐的喜酒,我看还是应该请刘老板来翻吧!”

……………………

①  玉浆──也叫玉液琼浆,是传说中王母娘娘做蟠桃会给诸仙饮用的瑶池仙酒名。见《宋书·乐志三》曹操乐府《气出唱》:“仙人玉女,下来翱游,骖驾六龙,饮玉浆,河水尽,不东流。”又见《搜神后记》故事:晉初有一个人误入嵩高山北的一个洞穴里,见有二人对弈,他在那里喝了一杯玉浆仙酒,从此力气增大十倍。

②  流霞──仙酒名。《抱扑子》中的一则故事:项曼都入山学仙,自称遇到仙人给他喝流霞仙酒,从此不知饥渴。又见李商隐诗:“寻芳不觉醉流霞。”

薛三娘略举了举手,笑对孔大方说:

“大官人不必谦让了。今天幸会,又逢小女喜得良师益友,是当开怀畅饮几杯。窖藏佳酿,倒还颇不匮乏,只是酒味有醇有淡,酒性有烈有和。今天在座诸位,包括我们母女在内,每人各择一品,不论是醇是淡,是烈是和,均以各尽一壶为度,多则不许,少则不得终席,如何?”

孔大方哈哈大笑说:

“好极!妙极!三娘今天果然透着高兴,也是少有的大方!既然如此,那就僭越一下,先由在下来翻这头一张牌儿,且看我今天的口福如何吧!”说着,伸手在托盘里撮起一张骨牌来,翻过来一看,是“松醪(l áo 劳)”二字,不知道是什么酒,接口又问:

“恕我孤陋寡闻,请问主人,这松醪是什么酒?”

三娘正要回答,素素笑着代答说:

“大官人自幼熟读诗书,胸罗万卷,怎么连这松醪佳酒都不知道么?想当初苏东坡守定州的时候,在曲阳得到松膏制成了佳酿,起名儿就叫‘松醪’,还写过一篇《松醪赋》,大官人难道就忘了?”

孔大方根本就不知道苏东坡制松醪这么一宗典故,但为了掩丑,只好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儿,含糊其辞地说:

“对,对,对!是有那么一回事儿!这两年来在下一头扎进了生意经里,读过的书,慢慢儿全都扔到东洋外国去啦!今天总算是我的口福不浅,尝到了东坡居士创制的名酿。维禄兄,该你翻牌儿啦!”

马伟禄遵命翻过一张牌儿来,见牌儿上刻的是“万家春”三个字,就拿着牌问素素说:

“请问小姐,这‘万家春’佳酿,是什么酒?我不是读书人出身,肚子里没那么多典故,该不会也是苏东坡家里的名酒吧?看这名儿,这酒大概跟‘千日酒’差不多。要真是的话,可得先告诉我家里一声,万一我醉倒了,可别急着埋我!”

素素笑着跟他逗乐说:

“马老板说对了。这‘万家春’,正也是东坡居士家里的佳酿。他的《浣溪沙·序》里不是说:‘予家近酿酒,名曰万家春’么?这种酒,性子猛烈,醉倒了,要过一万个春天才能醒来,所以叫做‘万家春’。要不是酒性太烈,家母为什么只许一壶为度,不许多喝呢?”

马伟禄也笑着打趣说:

“要是真能一醉万年,求小姐一发成全了我,再赏我两壶,让我一醉吧,等到一万年之后醒过来的时候,我就成了活祖宗,也成了讲古的活圣人啦!”

孔大方见他跟素素耍贫嘴,存心气他一气:

“能醉倒一万年,当然不错。怕只怕你那个宝贝儿子,也跟你一样的财迷心窍,你那里刚一倒头,他就把你一块一块剁了煮了做成酱肉卖了,你可就再也醒不过来啦!”

马维禄笑着回骂:

“所谓‘近硃者赤,近墨者黑’,这话还真不错。你这个道学先生,跟恶讼师处的时间长了,也学得尖酸刻毒起来了。当心死了跟他一起下拔舌地狱!黄老板,该你翻牌儿了。且看你的手气如何,能不能摸上‘千日酒’吧!”

笑声中,黄逸峰翻了一张牌儿,却是“梨花春”,就笑着说:

“我这酒虽不是出自苏东坡家里,却是苏东坡尝过的。口福也不算浅了。”

孔大方不明白,盯着问:

“黄兄怎么知道苏东坡品尝过‘梨花春’呢?难道这里面也有什么典故么?”

黄逸峰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回答说:

“这是杭州名酒,梨花开的时候正好酒熟,所以名叫‘梨花春’。这酒,去年我在杭州的时候,一个老朋友请我喝过的。你想啊,苏东坡久居杭州,他又是个最讲究喝名酒的人,有这样的好酒,怎么会没尝过呢!”

孔大方一听,颇为不满地说:

“没有出典,想当然哪?苏东坡是不是喝过这种酒我不知道,白乐天品过这酒,我倒是拿得出根据来的。”

素素笑着问:

“是不是‘青旗沽酒趁梨花’?”

孔大方拊掌大笑:

“小姐高才,一点就透,博闻强记,名不虚传!下面咱们看刘老板的好运道吧。刘老板正交桃花运,我猜他一翻准是‘桃花春’!”

薛三娘笑指着桌上的醋碟说:

“我家窖藏中,只有‘椒花雨①’,没有‘桃花春’。大官人要是善于吃醋,桌上现有‘桃花酸②’可以尽量供应,不在一壶之限。黄客官既然已经在杭州品尝过‘梨花春’,就请另翻一张吧。”

……………………

①  椒花雨──是一种烈酒。杨万里诗序中说:吾家酒,名芳烈者曰椒花雨。

②  桃花酸──是一种名醋。

黄逸峰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又翻一牌,写的是“芳香醇”。三娘说:

“这是我家自制的药酒,先夫在日经常喝的,有驱风、却湿、健胃的功用。黄客官长年在外走动,喝这酒最好不过。如果喝得还对口味,我不妨把家传的配方也告诉你:用桂皮十两,丁香、小豆蔻各二两,生姜、枸橼精各五两,浸头烧白酒七斤,密封一百天之后即可饮用。要是嫌药味儿太重、酒性太烈,用半壶梨花春兑着喝也是可以的。”

黄逸峰连连称谢。接着本忠翻了一张牌儿,上写“红友”二字。素素坐在他旁边,一眼看见,忍不住就吃吃地笑了起来说:

“刘哥哥是红姑娘的至亲好友,所以一翻就翻到了‘红友’名酒。可见这酒牌子,也是通灵性的呢!”

孔大方“嘻”地笑了起来说:

“大小姐自愿喝上了‘桃花酸’,不用再翻牌了吧?”

本忠见素素拿自己打趣,反而叫孔大方打趣了去,忙用话岔开说:

“贤妹不要打趣了,还是为愚兄说说这种酒的来历吧!是不是也是苏东坡家里的佳酿呢?”

素素笑着回答:

“刚才黄客官说‘梨花春’是苏东坡尝过的,却拿不出根据来;这种‘红友’美酒,才真正是东坡居士尝过的呢!”

黄逸峰急忙钉着问:

“请问小姐,出典在何处呢?”

素素不慌不忙地回答:

“别急呀!当年苏东坡南贬北归,路过宜兴黄土村,曾和单秀才郊游至一家,主人饷以红友佳酿。事见《鹤林玉露》①,怎么没有出典?可惜苏学士宦海沉浮,一生屡遭贬谪,最后客死他乡,到如今只剩下文章数册、轶事数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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