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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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我家可以收留你,但你必须保证,一切听我父亲的安排,包括上哪去,看什么书,和什
么人来往,连每天几点起床几点睡觉,什么时候锻炼什么时候吃药,总之生活中的一切,都
要听从命令。如果你做不到就算了,就还留在这里,其实你留在这里效果更好。肖童连声保
证:我做得到,一定做得到,我向你保证!
庆春笑了,说:“那好,现在你可以跟我回去了。”
肖童几乎跳起来:“现在吗?现在就走?”
庆春说:“带上你的东西。”
肖童弹簧似地跳起来跑回宿舍去了。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抱出了自己的全部行李,出所
手续也不太复杂,很快所长和管他的管教就送他们出了戒毒所的大门,并且例行公事但又不
失亲切地叮嘱了肖童几句。
他们告别了所长和年轻的管教,上了车,庆春没有发动,她看着肖童,轻声说:“你应
该,也给我一个保证,给我!”
肖童问:“你要什么保证?”
庆春的声音依然很轻,但异常清晰:“要你永远不再吸毒!”
肖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说:“好,我保证!”
这仿佛是两个人之间的一个盟约,一个报偿,一个承诺。两人长久对视,用目光沟通着
决心和信任。庆春说:“走吧,跟我回家!”
这是一个秋末冬初的上午。整个儿秋天都难得有这样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的天空。北京
的郊区,最壮观的就是公路,宽如通衙,直如箭矢。两翼高大的杨柳,夹道而行。他们打开
车窗,在坦荡如砥的大路上疾驶,任清风在耳边和发梢尽情鼓动。望着被林荫拢成一条笔直
长河的蓝天,他们的心情也都格外晴朗。肖童的兴奋,更是溢于言表。他大声地和庆春谈笑,
评论着沿途的每一景物,像个孩童一样忘情于晴空,绿树,和突然找回的自由。
为了迎接肖童,迎接这个带有世界意义的任务,父亲认真做了准备。重新布置了房间,
替肖童搭了一张单人床,增加了床头灯,还为他在书桌里专门腾了个抽屉,在衣柜里腾出了
相应的空间,准备了新的洗漱用品。父亲在生活上本来就是个相当精细的人,不仅生活上做
了准备和安排,他还搞了不少戒毒学习资料,既有庆春帮他找的戒毒知识和国际戒毒治疗指
南等书籍,还有一些诸如心理学。旅游介绍等书籍,为今后的监护和治疗,以及娱乐和生活,
做了不厌其详的物质和知识的准备。庆春想,老一代的当过干部的人就是这样,做事高度负
责,极端认真,不服不行。
肖童对这个新家的生活似乎非常适应。晨昏起居,一日三餐,都很规律。父亲每天和他
一起起床,出去跑步。两人一起做饭,一起吃,饭毕照例由肖童洗碗,父亲擦桌子。白天大
部分时间是看书。父亲要求肖童还是看法律专业的书,鼓励他在家里继续学完大学的课程。
晚上庆春回来,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对电视里的节目一起评头论足,碰上好的一起
感叹,碰上差的一起嘲讽,他们的观点常常惊人的一致,只是肖童的言词更加尖刻偏颇。每
晚十点整,父亲便命令关掉电视,洗漱上床。当然有特别好的节目除外,可以适当延长至十
一点钟。
对肖童的政治教育和思想工作,父亲也没有偏废。指定“新闻联播”要看,国内外大事
要懂。他还带他到电影院看了一场谢晋拍的国产大片《鸦片战争》,算做正面教育。他和肖
童交谈时,从不提吸毒二字,也不提和毒品有关的事。在这方面从没有一句正面指责和侧面
的影射。庆春认为,从心理学的立场上看,父亲这样做当然不无道理。
父亲和肖童讲得最多的,倒是个人品德和为人处事,讲的是做人的规矩。譬如他对肖童
说,庆春比你大好几岁你不应该直呼其名,至少该叫声姐姐,再熟也要有礼貌肖童对父亲的
种种教诲百依百顺,唯独对这条充耳不闻。
常常,父亲也带肖童骑上自行车出去转转,或乘车去郊游。头一个星期他们就去了位于
寿安山麓的樱桃沟和位于西郊法海寺附近的“冰川擦痕”。父亲以前是搞地质的,他可以滔
滔不绝地从这里讲到一亿年前,由于“燕山运动”而造成的地壳出海;讲到几十万年前北京
一带的冰封雪盖;讲到万年冰河时进时退在山体留下的惊心动魄的擦痕。他可以大声吟诵李
四光的诗文:“人兮复何在?石迹耿千秋。”肖童不知是没有兴趣还是俗眼难开,他说:“伯
伯哪儿是冰川擦痕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呀。”父亲便用自己喝水的水壶,顺着斜坡,向脚下
褐色的基岩,慢慢浇下一壶清水。水顺势流下,一道道冰川擦出的痕迹,果然清晰地显现出
来。他说这就是著名的地质学家李四光当年寻找擦痕时用的办法。
庆春对父亲的用心和方法,对肖童的顺从和配合,都是满意的。肖童和她单独在一起的
时间不多,偶尔父亲有事离开一会儿,肖童便要凑过来对她说些温存的话。而庆春依然注意
着距离。她既不想让肖童的梦幻破灭,对未来失望,以致影响戒毒的心态;也不想在他和李
春强之间,过早地取舍。她想,现在还不是拿定主意谈情说爱的时候。
她有时甚至有一个愿望:李春强和肖童,为什么不能成为一对要好的兄弟和朋友呢。她
希望她身边的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能建立一点起码的交情,至少能够和平共处,正好:李
春强的生日快到了。她想这倒是一个机会,可以让他们在一起聚聚,高高兴兴地聊聊,慢慢
建立些沟通和感情。她相信男人之间总会有许多共同的兴趣和话题。于是她先找到李春强,
以父亲的名义,邀请他来她家吃一顿生日的晚饭。李春强对她的惦记十分高兴,但他提议咱
们还是出去吃吧,到你家你父亲坐在那儿我总是不好意思。况且现在肖童也住在你家,吃饭
时叫他不叫他都不太好。
庆春说:“我过生日时不也是上你家去吃饭吗,你爸爸妈妈也都在,我也没觉得不好意
思。”
李春强说:“要不就叫上你爸爸,咱们出去吃。”
庆春说:“肖童怎么办,他不能离开人。”
李春强沉默,不表态。
庆春说:“和他相比,你算是个大哥,你的胸怀就不能宽阔一点?”
李春强情绪不高地说:“怎么安排,你定吧。反正我希望和你在一起,过个愉快的生日。”
庆春松口气,她笑了。在李春强这里,她相信她的笑,能够征服一切。她笑吟吟地问:
“生日你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晚上吃饭的时候,欧庆春向父亲和肖童布置了任务:准备请李春强到家里来过生日。
他们当即研究确定了那一大晚餐的菜单。本来这种任务父亲一向是亲自动手乐此不疲
的。如今有了肖童这么个帮手,他也开始吆三喝四,动口不动手了。他大声计划着要买的东
西。包括葱蒜之类的调料,一一叫肖童记在纸上,并且要求肖童也发表意见。
肖童板着脸,按要求把要买的零碎物品,草草地写在纸上。对于整体策划,却不进一言。
父亲上厕所的时候,他压着声音质。问庆春:
“你干吗非请他到家里来?”
庆春对肖童这种得寸进尺的干涉有点反感,“怎么不能请来?我过生日他也请过我。”
肖童皱眉说:“你可以约上几个同事和他一起到外边吃,有什么必要请到家里来!”
庆春冷笑一下:“我过生日也是到他家去吃的,礼尚往来嘛。我又没请他到你家去!”
最后这句话,庆春有意无意地伤害了一下肖童。她看见肖童脸色顿时通红,既而变白,
才有点后悔,觉得在他戒毒期间不该说刺伤他的话。她放下饭碗,把口气缓和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事先和你商量才不高兴了?我知道现在你也是这家里的一员,我应
该先和你商量,我主要是没以为你会有意见。”
这话她自认为说得很巧妙,极尽亲密之能事了,但肖童并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摆脱出来。
他离开了饭桌,说:
“我没有意见,这是你的家,我没资格有意见。”
她有点狼狈,不知该说什么,剩下的饭也没心情吃完。
为了挽回局面,想到第二天是星期六,她决定让父亲休息一天,去老朋友家串门打打麻
将。她说肖童明天由我来陪。
晚上看电视时,她见肖童还是有些情绪低沉,便主动打开自己的相册,给他看第一页里
夹着的一朵制成标本的玫瑰。这就是她过生日那天夜里,从肖童家带来的那支花。肖童见他
送她的这个生日礼物被如此精心地保存着,马上高兴起来。庆春见他情绪好转,又锦上添花
地提议:“明天我爸爸有事,我陪你出去转转好吗?”
这是肖童从戒毒所出来后,庆春第一次表示要陪他出去。肖童当然兴奋不已,晚饭时的
口角被彻底地置之脑后。他说:“好啊,你想去哪儿,我都奉陪。”
庆春故意板脸:“这明明是我陪你,怎么你要抢这个人情?如果你是为了陪我的话,那
就免了吧,我明天还不如去单位加个班。”
肖童连忙改口:“好好好,是你陪我,你大公无私,救死扶伤,送温暖献爱心,你说明
天去哪儿?”
庆春说:“我天天在外面跑,我去哪儿无所谓。这回放权给你,你说了算。”
“我说了真算吗?”肖童暧昧地一笑:“那咱俩明天哪儿都不去了。你爸爸不是出去吗,
咱俩就在家休息,聊天,做饭,看电视,好不好?”
庆春说:“还是出去走走吧,你的身体也需要有经常的户外活动。”
肖童说:“那就走远一点,我们去爬长城,有兴趣吗?”
庆春说:“星期六星期天,长城人大多吧。”
肖童说:“咱们别去八达岭慕田峪,那地方去的人太多,都俗了。咱们往远了走,现在
爬长城,讲究去金山岭。”
他们当即把父亲刚刚搞来的旅游指南找出来看。金山岭距京城远去一百三十公里,看来
明天还得早点起。于是这一晚不到十点他们就关了电视,准备了一下就各自回屋熄灯上床休
息了。
北京深秋的早晨被一股清澈无比的寒气包围着,灰色的薄雾搭配了树叶的金黄,游移着
油画一样的凝重和迷茫。他们身背简单的行囊出门上路,街头尚不见行人和车辆。他们乘了
早间的火车到达密云与滦县交界的古北口时,太阳刚刚燃亮了司马台和老虎岭。他们来得太
早了,山上山下,不见人迹。司马台长城沿着那一线高峰低岭起伏翻腾,动感无限。而山野
中的那份宁静,又使人发思古之幽情。火一样的朝阳,晖映着满山的秋黄,让人觉得金山岭
正是为秋天和朝阳而名。
他们显然是今天登山索道的第一批乘客,这很让人兴奋。在半山腰下了索道他们又拾级
而上,捷足先登,开始了对顶峰的攀援。从旅游指南上他们知道这里是整个儿万里长城中,
防御工事最密集的一段,一百四十多座敌楼布满二十公里长的每一处峰顶和险口,看上去可
算步步为营。比起八达岭和慕田峪,这里更为山高崖险。在有的城段,台阶的仰角至少有七
十多度,状如天梯,且无扶手。登上这段大梯还要过一道长约数丈。宽仅半米的“天桥”。
看到“天桥”在万丈深渊中凌空飞渡,庆春有些胆寒,说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