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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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液化气店的金牙齿姓金,因为镶了一颗金牙齿,大家就干脆叫她金牙齿。金牙齿长得并不是很漂亮,但她属于那种骨感美人,穿什么都好看。金牙齿来我们店做财务之前是开衣服店的,她很有女人味,衣着明显比别的女孩子得体。我还记得她第一天来上班穿的是一身黑色套装,脖子上围一条红色的纱巾,俏皮中带着庄重,让人过目难忘。
金牙齿对我是有意思的,这一点傻瓜都能看出来,何况我不是傻瓜。金牙齿能说会道,店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扯上我聊几句。她爱嗑瓜子,请我嗑我不嗑,嫌麻烦。后来弄到什么程度,她把瓜子嗑好放在一个茶杯里,请我吃瓜子仁。我想,我不能再含混其词了,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小金,你那个,我那个,不合适。不骗你,不合适。”
金牙齿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我身上转,笑着说,“什么不合适?我请你吃瓜子不合适?”
跟这种鬼灵精怪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也说不清楚,我悻悻地扛气去了。夏季的一天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是金牙齿对我的进一步试探。我是在九曲桥跟白达喝酒时接到送气通知的,丢下白达就骑车上路了。我们在夜间都是从后门进店的,发现金牙齿在开电脑加班做账,见了我,她轻描淡写地说:
“月底了,不做不行。”
用户的住处很近,我一会儿工夫就换空罐子回来了。这时的金牙齿把外套脱了挂在椅背上,上身只穿一件白色的吊带背心。金牙齿不抬头也知道是我,我正准备要走的时候,她说:
“哑哥,你过来看看,液化气公司的气瓶型号对吗?”
就这样,我站在她身后,离她很近。她指着屏幕说,“你看,就这。”为了认清屏幕上的字母,我只好双手扶住椅背,伸长脖子凑近电脑。金牙齿身上的香味扑鼻而来,那不是胭脂气,而是肌肤气,是她身上所特有的,很好闻。此外,我还清楚地看到金牙齿裸露的胳膊、肩膀和半个胸脯,雪白的皮肤,诱人的乳沟,我是一个男人,不可能无动于衷。奇怪的是,我没有冲动,只是身体有一种失重的轻飘感。
这时,金牙齿抬起手,搭在我的手背上,她稍一使劲,我的双手就顺理成章地落到她仅剩吊带的双肩上了。我的血开始往头上涌,可是那不仅是激动的血,更多是羞耻的血,它们突破鼻翼,以狂潮之势奔流。我大惊失色,假如鼻血喷到金牙齿肩上,那可如何是好?这么一想,我的手就迅速弹开了。手一弹开,血就退了潮,我就敢正视金牙齿了。金牙齿的手停在空中,以可笑的姿势证明她的尴尬。她徐徐转过身来,挑一挑眉毛说:
“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
两滴泪珠晶莹剔透地挂在睫毛上成长,终于成熟了,从睫毛上脱落,滚过伤感的面容。
事态的改变是在三年前,花季大学毕业应聘到桃源师专教书,突然出现在我们店里。我扛着空罐回来,见一个漂亮姑娘站在那里笑盈盈地望着我,我没多想,身体一闪就从她身边过去了。
“你还认得我吗?”
这是跟我说话?既然跟我说话,我就要认一认这人是谁了。这个姑娘长得漂亮,而且是那种干净清楚的漂亮,不像有的女人“背后看是件宝,正面看赶快跑”。我斜嘴一笑,诚实地摇摇头。
“我叫花季,想起来了吗?我们一起去厦门,你去找工作我去医院看眼睛。”
“噢——”我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我们都住在驻厦办。”
话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无法将眼前漂亮的姑娘跟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联系起来,真是女大十八变哪。客家话说“才女无貌,靓女无才”,像花季这样有学历有相貌的年轻女子是非常罕见的,至少在我们闽西桃源市是这样。花季知道自己漂亮吗?这是当然的,只有不知道自己丑陋的女人,哪有不知道自己漂亮的女人。花季穿了一件黑色的男式皮夹克,不是它有多名贵,而是宽皮带能够把腰勒得更细,腿显得更长。花季身材的出众之处在于丰乳细腰,用宽皮带束腰胸部就更加突出,夹克的拉链却一直锁到下巴,让男人看了干着急。
1、世外桃源(6)
“眼睛,眼睛还好吗?”
花季故意一轮大眼珠子,“好多了,不看书可以不戴眼镜。”
“那就好,那就好。”我搓着手掌不懂该干什么,还是金牙齿机灵,请花季在沙发落座,一杯热茶马上就端了上来。
花季是个不会掩饰自己的人,她说,“我就是忘不掉你,发现有点儿喜欢你了,我该怎么办?”
金牙齿吓了一跳,以那种很懂事的口气说,“哑哥,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们慢慢聊。”
“很多事你不了解,”我对花季说,“你太单纯了,我不想伤害你。”
此后,我们经常电话联系,聊一点文学艺术之类的。我一直没有把花季太放在心上,我内心许多难以言表的痛苦更无法向她诉说,谈情说爱对我是一种奢望。去年春节,我妈去桃花庵帮厨,花季来我家看春节联欢晚会。在光线稍暗的街口,花季的出现让我眼前一亮:披肩长发清清爽爽地垂在后背,一身漂亮的粉色套裙,配一双浅色皮鞋,一副斯文的眼镜,简洁、干练,又有时尚感。我们俩人通宵聊天、看电视、吃东西。到爆竹齐鸣的凌晨,花季离开时突然问我:
“等你十年够不够?”
我不知如何应答,口水都干了还说不出话来,我不是同性恋、没有阳痿,但是,但是我对男女之事缺乏激情。花季从包里掏出一串自己叠的小星星送给我,说是77颗幸福星,“每一颗星星都叠进了我对你的思念。”她说。
花季的笑容很美,我牵住她的手说,“要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不,不幸的事,你都要保持,保持这种笑容。”我忽然抱紧她,仅仅是一瞬间又触电似的放开,我又流鼻血了。
花季仍然会给我挂电话,清明、端午,五一、国庆,都能听到她的声音。依然是情人间的关怀,虽然每一次她说过什么话我都忘了,难以忘怀的是,她留在我内心深处的那种感动。也许,这种感动就是生命对我的馈赠。
大家都说我是个粗人,干粗活,在男女之情上粗枝大叶,从不会花言巧语。不是这样的,花季相信自己的判断,她认为我身上有一种男人粗犷的潇洒,她喜欢我这双冷峻的眼睛,蕴藏着落拓男子汉的孤傲。在花季看来,我与这个粗俗的世界存在紧张的关系,我不说话是为了和解。
我真实的喜欢送气,因为我真实地喜欢自由。送气不需要刷卡签到,不需要坐班看领导脸色,可以睡懒觉,可以读书,也可以一个人独自在家发呆,只要阿强随时能找到我就行了。我妈白天是不在家的,以前在师专做饭,后来在桃花庵帮厨,每当我一个人推开窗户让思绪放飞,心中就会涌出迷离的幸福感:我是一个自由的人。特别是在夏天,西窗外是一片固定的景观,黑色屋顶摩肩接踵,曲折的小巷艰难地穿梭而过,蝉在花木掩映的枝头鸣唱。与我平视的民居小楼葡萄葳蕤,鸽子闲散走动。偶尔,阳台上闪出一妇人,抖开潮湿的布料晾起,于是空气中飘荡着陈旧而阴霉的气息。
当夜幕降临,潮汐般的市声和打夯机敲击桃源的合奏打破了宁静,那是桃花街在旧城改造。我侧耳细听,从身后传来的重型机械轰鸣和脚手架上的叮当声中,辨别出一种呼喊与奔走的情结。古老的九曲桥上是另一种景观,白炽灯与霓虹灯交相辉映,闪烁的电弧展现行人匆忙的身影以及诧异的神情。桃花溪畔一字摆开的彩灯已成夜市,携带家小抑或三五成侣的人们以此为长长的甬道,迤逦地寻觅且游走,然后在某一个点上,夜色中诸多心事随啤酒泡沫升起,向同伴倾心表达。
这是我跟白达的快乐的时光,白达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由于我缄默的性格,白达坚信向我诉说是最安全的。这时我才知道,一个警察的艰辛与困惑,就像这脚下的桃花溪一样绵长。环境塑造人,警察面对的很多人和事,是我们很难理解的。比如说一起凶杀案,谁动的刀,谁先掏手枪,每个当事人都要避重就轻,本能地企图掩盖真相。长期面对谎言和骗局,人就变得怀疑一切了。白达的眼光像一把刀子,让人很不舒服,别人总是看到白达一张绷紧的脸,好像谁欠他三斗米没还。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白达是放松的,是快乐的。白达说:
1、世外桃源(7)
比如今天,夜幕降临了,又有一个半警察到黄泥公社报道去了。就在上周,我们大队长老虎雄带着老婆孩子看电影,在电影院遭人套麻袋了,差点被人揍死。好在老虎雄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头被套住不挣扎,抱成一团使劲往椅子下躲。他老婆也不愧是警察的老婆,她没有乱喊乱叫,一喊就暴露目标了,她跟孩子肯定遭殃。你知道她干什么去吗?猜不到吧。她跑到门边,拉亮了电灯。这帮歹徒要的就是黑灯瞎火,灯一亮他们就怕了,赶紧跑。”
这是崭新的夏季景观,悸动的小城昼夜间呼喊与奔走的困倦,终于在黑夜有了歇息之所。我们任由桃花溪沉静地流动,只要是白达的休息日,每次都坐到客走人散,坐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从黄昏到晨曦,多么宁静我的心。
薄雾弥漫中,我要细细数算晨间景象。期盼中的明日已经来临,清洁工长柄的扫帚收拢黑夜的碎片,以女性的温柔轻轻抚过小城的肌肤。一队迎面奔跑的学生与我擦肩而过,他们小声议论开学第一天认识的新老师,足尖点地,弹奏青春的话题。清洁工抬头眺望时,他们已经跑了很远,只见小姑娘的长辫从左肩甩动到右肩。接着有肩挑水蜜桃的果农进城,他们朝自己认定的方向埋头疾走。早起的司机也发动中巴,向果农相反的方向驶去。我稍稍靠到路边,并不抬头瞻望。至此,街上行人的身份便复杂起来,开始忙碌自己的事,只有收剑而归的老人会伫足街头,四顾喧嚣起来的街景。
每一天,楼层都向上垒高;每一天,路面都朝远方伸展。我看见千万种心思奔光芒而来,依然敲击着黑夜又白昼的大地。所有的花朵和枝桠合计,呈现生活新景观。炎热而无言的风在我的耳边悄然流过,我看到今天明朗的背景和明日温暖的表情。那是我最好的创作时期,我几乎每天写诗,一个夏季居然写下一百多首诗作。我还记得,有一首叫《此时》的诗是这么写的:
刚竣工的新楼散发白色光芒
以迷人的期待向明日展示
明日是渴望中的事变
她将同我们的目光一起
迎迓崭新的日出
而那一块尚未砌建的空地
甚至有虫孓轻微的吟唱
它们逃离了世代不变的故居
为巨大的新家而歌
月光照彻家园
它们展开无边的想像
突然虫孓一片喑哑
是竹棚里守夜老人一声沉闷的梦呓
深夜的景观中
也许还有倦鸟从空中掠过
倦鸟,你是成熟的果实[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无枝可依
这是一种无人可以拯救的孤独,茫茫人海中,也许真的注定我和花季只能是匆匆邂逅又擦肩而过。我们不会有将来,我和任何女人都不会有将来,这就是我的命运。
直到有一天,在观赏桃花的路上,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彻底改变了我们两个当事人的命运。于花季,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