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瓷商-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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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豫川嗫嚅道:“但——叔叔给他们的不是假秘法吗?怎么还能……”
“假秘法也烧得出禹王九鼎。”卢维章放下手里的书卷,微笑地看着他,慢悠悠道,“我让你细心研读那本秘法,可有什么心得吗?”
“有一些,已经跟杨叔议论过了。”其实卢豫川既然知道那是假的,哪有心思去看,只得编了瞎话。他岔开话题道:“杨叔最近也有不少进展,仅钧惠堂粗瓷烧造一项,就把工本降低了一成有余!”
“我那杨哥的确天生是烧窑的人啊!”卢维章摇头叹道,“豫川,你扶我去院子里走走。”卢豫川赶忙上前搀扶着他,叔侄二人来到小院里。卢维章轻声道:“今天早上起来,想打一趟太极拳,居然打不动了!要不是你来,我连这个门都懒得迈出去。”
48血溅长崎港(2)
卢维章一直对外称病,最近的身子忽然真就弱了起来,比起年初的时候差了许多。卢王氏忧心忡忡,请了许多名医诊断,却众口一词说他身子没有大碍,就是心事太重,不是药物能治的,只有安心调养。卢王氏没少劝过他,但他总是淡淡一笑,说“天意如此,岂在人为”。卢豫川揣测叔叔还是为了秘法之事,但也不敢多提,只好扶着他在院子里缓缓踱步。卢维章道:“豫海在烟台订的单子,都吩咐下去了吗?”
“叔叔,豫海这回真是大手笔啊!杨叔看了那些豫海让景号转送来的样品,说这些东西算什么,比宋钧好弄多了!嘿嘿,眼下在杨叔主持下,十处窑场日夜赶工,如期交货万无一失!”
“你杨叔那是生怕众人心虚,故意给他们打气的!”卢维章淡然道,“你不知道,他拿了那些样品来找我,开口就说‘老二给我出了个难题啊’。”卢豫川深感意外,卢维章兀自道:“我们俩老伙计琢磨了好几天,才在青花瓷和宋钧之间找到了些门路,你杨叔为此都吐血了!你以为青花瓷就是那么好做的?既要有宋钧的风韵窑变,还得有青花的图案画工,难哪……不过卢家的秘法又多了一条,那就是宋钧青花的烧造技法!”
卢维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脚步有些发虚了,卢豫川忙扶他在石椅上坐下,鼓起勇气道:“叔叔,你这身子——还是照婶子说的,好好调养才是啊!生意上有我和老苗,窑场里有杨叔,外头有豫海开辟商路,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还是那句话,‘天意如此,岂在人为’?老天爷厌烦你了,你就是再调养,又有什么用处呢……董家的车队什么时候起程?”
“董克温和董克良一起护送,眼下怕是已经到了开封府了。听消息说本月初七就起程进京。”“怎么会是初七?‘三六九,出门走’,马千山也是糊涂了,怎么挑了这么个不当不间的日子?”“叔叔,您就是爱操心!马千山肯定是挑了黄道吉日,这事跟咱卢家有什么干系?”卢维章看了他一眼,叹道:“有没有干系,过不了俩月就知道了……豫川,我听说你最近跟梁少宁打得火热,真有此事吗?”
卢豫川忙赔笑道:“哪里是打得火热!梁少宁奔七十的人了,在外边欠了一屁股赌债,居然上门来问二少奶奶关荷要钱还债,这不是丢咱卢家的人吗?关荷哪有钱帮他,我看在姓梁的好歹是关荷的父亲,就从总号挪了一笔银子给他。这事早向叔叔请示过的。至于私下里交往,也无非是见面叙旧而已。梁少宁脓包一个,岁数也大了,能折腾出什么是非?叔叔莫要听别人嚼舌头!”
“跟梁少宁见见面,说说话,也没什么。我也总觉得当初对他太刻薄了,到底是关荷的父亲啊……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做过些大事的,虽然一事无成,但从他那里也能学到一些教训,对你也不无裨益。”卢维章额头出了一层虚汗,卢豫川忙递过汗巾。卢维章满意地点点头,道:“津号的张文芳来信说豫海过年想回家,你替我回信告诉他,辽东的商路一天没开辟,他就别动回家的心思!不就是过年吗,男子汉大丈夫,功不成名不就,回哪门子的家!”
卢豫川心里一动。他隐隐约约看得出叔叔的大限将至,出于本能,他此刻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卢豫海在这个时候回来!他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呆了,一时走了神。卢维章看着他,脸上波澜不惊道:“豫川,你怎么了?”
卢豫川冒出了冷汗,忙道:“没什么,我是想广生和广绫年纪还小,半年不见爹了……”
“你少替他说话!我还没死呢!辽东商路一天不开,他就别想回家。除非我熬不到那天,一命呜呼了,他回来给我送终。”说着,卢维章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卢豫川心里顿时一阵慌乱,道:“叔叔,我先回总号了,最近事情太多,我怕老苗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去吧,我一个人坐会儿。”
卢豫川如获大赦,一揖告退,出了门才感觉到汗流浃背。叔叔观人无数,自己刚才那个突然跃出脑海的念头,难道被他看破了不成?不然他何以说出让卢豫海即便未能开辟辽东商路,也要回来给他送终这样的话?卢维章是卢家老号两个堂口的大东家,给他送终就是继承他的衣钵!卢豫川想到这里,猛地站住了。这些日子他跟梁少宁的确经常见面,梁少宁跟他说的,却不是什么得失教训之类,每次都是怂恿他谋取大东家的位置。一次梁少宁喝多了酒,醉道:“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了,你就是能坐上大东家的宝座,与我有何关系?你难道会给我银子吗?就是给我银子,我又能做什么呢?嫖是嫖不动了,赌也没心劲了。我只不过恨我那女儿女婿,还有卢维章!他们一个个眼睛长到了头顶上,从来没拿正眼看过我一次……也只有你大少爷,把我当个人看!我这辈子一事无成,禹州谁不知道‘梁大脓包’的名号?但我要是辅佐你当了大东家,看着你把卢维章父子踩得死死的,我也算是做成了一件大事,就是死了,心里头也得劲!”卢豫川虽然表面上一笑置之,心中却再也放不下他的话。眼下钧惠堂是他的,钧兴堂也有他一半的股份,难道自己还要不知足,去抢大东家这个位置?可一旦真成了大东家,执掌整个卢家老号,那该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卢豫川不敢再想下去,匆匆走出了钧兴堂。
48血溅长崎港(3)
卢豫川没有想到,就在小院门扇闭合的那个瞬间,卢维章的脸色骤然雪白,凄凉地失声道:“心魔难去啊!”继而双目紧闭,怅然地摇起头来。
卢维章和卢豫川这场处处透着玄机的谈话过去不久,由豫省巡抚马千山亲自护送的禹王九鼎终于踏上了北去的官道。董克温和董克良兄弟自然随队进京。路过保定府新城县的时候,董克温驻马良久,遥望一旁的驿站道:“兄弟,当年卢豫川就是在那里被抓起来的。说来这也是我第二次护送禹王九鼎了,上次半途而废——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触景生情啊。”
董克良没好气道:“卢豫川被一刀砍了脑袋才好呢!这样,大哥怎么会中他的奸计?”
董克温看了弟弟一眼,独目中一片淡然,摇头慢慢道:“这都是报应!当年那把火,是我亲眼看见马千山的亲信点起来的。我没有去阻止,也没有向卢豫川通风报信。与其说禹王九鼎毁在卢豫川手里,不如说是毁在我手里!禹王九鼎是神器,凡人若是弃之、毁之,迟早要遭报应,而我在卢豫川手上丢了这只眼,也是报应啊!”
董克良大惊道:“原来是马千山所为!难道他不怕朝廷追究吗?”
“他把祸端都推给了卢豫川,害得卢豫川少年得志却深陷囹圄,活活毁了他的前程和卢家的生意!听爹说,这是朝廷帝党和后党斗争的结果……”
“那马千山这次还会毁吗?”
“爹说不会了,此一时彼一时,帝党现在巴不得禹王九鼎早日送到日本呢!克良,听大哥的话,你一心在生意上跟卢豫海较劲,这是好事。但你也得好好琢磨琢磨这官场!卢维章有句名言,‘官之所求,商无所退’,这是他们卢家起死回生的法宝之一!如果没有曹利成的支持,卢家不会是如今的局面。”董克良见车队走得远了,便随口应道:“大哥的话,克良铭记在心!”董克温不无失望地叹道:“但愿你能真的记住,并且有所悟,有所得!走吧,过了保定府,就是顺天府的地界了,京城就在眼前!”兄弟二人扬鞭催马赶上了车队。
上一次护送禹王九鼎虽是未竟全功,但沿途也是风风光光的,而这一次即便是顺顺利利来到了京城,护送队伍所到之处却是冷清得很。太后和皇上、后党和帝党都清楚这批禹王九鼎是日本人要的,九鼎神器旁落他国,再怎么说也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甚至是有辱国体。故而朝廷只派了总理衙门和礼部的官员来接手禹王九鼎,又请来了早就急不可待的日本驻华公使进行勘验,这让董克温和董克良都觉得十分遗憾。他们原本还以为能像卢家进贡寿瓷那样得皇封、见皇上呢!
日本公使看过了九鼎,自然是得意扬扬。总理衙门的人见日本人认可了,便跟日本公使签了交割的公文。不料日本公使又提出了一个要求:鉴于大清国距离日本远隔大海,又从来没走海路运送过宋钧,必须有懂宋钧的人一路照应。总理衙门的人但求尽快了结此事,也不愿跟日本人纠缠,便让马千山从随行人员中选出个人来。董克良闻讯大喜,他一心要去日本看看,卢豫海不是把宋钧卖到日本了吗?自己比他还高明,亲自去日本开辟商路!而董克温却一口拒绝了他,说这是两国大事,得有个老成的人护送,何况九鼎就跟他亲生骨肉一般,哪有儿女出远门爹不去送的?董克良再三苦劝也没能打动大哥,只好陪着他到了天津码头,看着他上了日本特意派来的军舰,这才跟大哥挥手告别。董克良也没回神垕,就滞留在天津等大哥回国,顺便兼顾一下自家在天津的生意。
董克良在天津等候兄长归来,为了不让父亲担心,特意给家里发了封电报,寥寥数语道:兄赴日,儿留津,齐返。电报局里自然少不了卢家的眼线,这份电报差不多同时送到了卢维章和董振魁手上。卢维章午睡刚醒,从卢豫川手里接过电报,扫了一眼后竟然腾地站起,张大了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卢豫川吓得赶忙上前搀扶,道:“叔叔,你怎么了?”
卢维章扶着他的胳膊,朝前踉跄了几步,忽而吐出一口鲜血,继而昏迷不醒。吓得卢豫川手忙脚乱地把他搀回床上,卢维章在昏迷中又是哇哇吐出了几口血,洒得满床血迹斑斑。卢王氏闻讯而至,一见这个场面连站也站不住了,扑在他身上放声大哭。不多时,苏文娟、关荷和陈司画都赶到了病床前,就连才十五岁的卢豫江和卢玉婉也在病床前伺候。卢豫川找来了镇上最好的郎中,给卢维章硬灌下去几碗药。一直到深夜时分,他才悠悠回转过气来。卢王氏颤声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卢维章口齿不清地说了两句话。他的声音虚如蚊蝇,稍远一些的人都听不清,而卢豫川和卢王氏离得近,分明听见他说道:“是我害死了董克温,是我害死了他!”
卢豫川难以置信地俯下身子,低声道:“叔叔,董克温只是去日本了,他没死!”
卢王氏遽然转身,冲着身后的人道:“你们先下去,老爷有话对豫川说!”卢豫江兄妹哪里肯走,在苏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