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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和颜悦色-第6章

小说: 和颜悦色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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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张苍白瘦削的脸蛋完全下成比例。

天!一个月还不足以让她撕裂见骨的伤口愈合,她就是不死心,非得拖着这一条半死不活的小命来找云世斌吗?

“九爷,我们还进去吗?”

“等等。”祝和畅正好瞧见云世斌送客出门。

出门前应该翻黄历的,今日此刻不宜拜年,可他双脚却不由自主地往董记布庄走去,更别说走在前面紧张兴奋想看好戏的祝福了。

大街上人很多,新衣新帽,声声恭喜,车如流水马如龙,谁也不会注意到一个守候多时的小姑娘。

大红春联红艳艳地张贴在门楣,簇新的黑色墨汁淋漓地挥洒应景的诗句,新糊的雪白窗纸折出日头的光芒,站在门前wωw奇書网微笑送客的男人一袭崭新合身的宝蓝衣袍,充分而完美地衬出他温文尔雅的风采。

悦眉站在对街屋檐下,抱紧小包袱,痴痴凝望,视线变得朦胧。

衣不如新啊!他穿了新衣,竟是变得如此俊逸非凡、玉树临风,整个人脱了胎、换了骨,就像是京城里随处可见的贵公子。

可是,人不如故吗?他娶了新人,是否仍记得她这位旧人?

“大少爷!”她颤声喊了出来。

“悦眉……”云世斌身子一震,愕然转身,喊出了她的名字,随即撇下还赖着不走说客套话的客人,奔到了对街这边来。

她喊他,他就来了,她顿时泪盈子睫。

“你果然上京城了。”短短的一条街面距离,云世斌的脸色已由错愕转为凝重,右手握住她的臂膀就道:“这边人多,进去里头说。”

“不,我不进去。”悦眉望向“董记布庄”的招牌,用力摇头。

“悦眉,你不要这样。”云世斌急切地道:“家里来信说,你不见了,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有很多事情想问我,可我在信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难道你不能体谅我?非得将染坊弄得一蹋糊涂来报复我吗?”

声声焦虑,步步惊心。悦眉不解,他到底在急什么?她就这么见不得人,他们不能在街上将事情谈清楚,一定得拉她进屋躲起来说吗?

“我……我不是报复,我心情不好……”她自知理亏,急急解释道:“我弄坏的都是基本的五色染料,古大叔他们也做得出来……”

“就算他们做得出来,也耽误了出货,你这样做太过分了。”

“大少爷,我很抱歉,我心情乱,很伤心……”

“你这样胡来,何尝不是伤了我的心!”云世斌痛心地道:“悦眉,我真心对你,你为何如此待我?”。

“真心?”悦眉突然觉得他的手劲好强,几乎快将她细瘦的骨头捏碎了,不禁呐喊道:“你若有真心,就不会弃我另娶!”

“你不能这么说。我为的是云家,为的是让你有更好的生活,你有定下心来看信吗?你不仔细读,撕了信,又怎能了解我的苦心……”

“大少爷,那么你是被逼的了?”悦眉燃起了希望,几近发狂地道:“我知道,是老爷逼你娶妻,这才能结合两家的利益……”

“不是!”云世斌立刻打断她的话,向来温和的目光出现从未有过的愠怒。“这桩婚姻情投意合,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可你说……你喜欢……”悦眉仍试图把握住一些什么。

“是的,我依然喜欢你。我不能弃守我对你的承诺,所以我求馥兰让我纳你为妾,她也答应了。你想要的都有了,你到底还想求什么?”

“为什么……她是妻……我是……”那双降了温的眸子令悦眉失去力气,那个难堪的妾字,她永远也说下出口。

“悦眉,我娘跟你说过门当户对的道理,你向来聪明,如果你爱我,那么为了我,别再闹了,我还是一样真心待你……”

“大少爷,这一切都是你的打算,喜欢我就来说喜欢,要我做小的就做小的,那我算什么……你问过我了吗……”悦眉用力挣开他的手臂,再也不眷恋那双曾经给予她温暖的臂膀,当众嚷了出来。

“悦眉!”云世斌不安地瞄向身边越聚越多的人群,语声变得激动,“你不要再要脾气了,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总是那么听话、那么乖巧,对我百依百顺,为什么这次就不能顺着我呢?”

也许他不擅发怒,因此质问的话在围观群众听起来,竟仍像一篇温和的劝世文,和煦关切,句句诱导,简直令人为他的耐性而感动了。

悦眉却是明白他生气了。打从见面开始,他的话就一句比一句重,她不是没见过好脾气的他生气,但他从来不对她发怒,他总是笑笑地看她、包容她的火爆性子,还说她是直肠子……

既知她是直肠子,有话搁不住,难道她就不能向他大声问话吗?

可问过后呢?悦眉一颗心直落深渊。如今木已成舟,人家已是一对恩爱夫妻,她又能挽回什么……

“世斌,不要生气。”一个女子从人群中施施然了走来,她先是轻抚云世斌的衣袖,抬头给予他一个温柔的微笑,随即走到悦眉身边。

“悦眉妹子,你总算来了。”她拉起悦眉的手,神情亲切,声音悦耳,“你不知去向,世斌很惦念你。你一定累了,我们先回家休息。”

她是谁的妹子?又回谁的家了?悦眉瞪着那双握住她手掌的柔荑,目光缓慢往上移动,那是一件银红织锦比甲,几朵同色的精绣牡丹灿烂地在那女子身上绽放,红红的一团喜气不见俗艳,倒显出端庄淡雅的气质,人如其衣,她亦是带着娇美晕红的笑靥。

董大小姐……悦眉立刻明白眼前漂亮女子的身分。

再瞧瞧她自己穿的是什么?不施脂粉,蓬头垢面,罩着一件陌生男人的粗布棉袍,完全遮掩了她的姑娘身段,里头穿的是唯一件玄青暗花的衫裤,衬得她脸色更为黯淡:一双黑缎绣鞋早就磨破了鞋底鞋面,若非还有一双袜子,否则就让街上众人见笑她的脚趾头了。

她比不上大小姐!人家还熟稔地喊世斌,她却只能喊一声大少爷。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她猛然甩开董馥兰的手。

“悦眉,你做什么……”云世斌脸色骤变,马上扶住董馥兰,再也不客气地道:“她才刚发现有身孕,你这样会害她受伤的!”

好了,这下子连孩儿都有了。悦眉欲哭无泪,整个身子簌簌发抖,只能用力将身子倚靠墙面,不让他们看出她的绝望和软弱。

“耿姑娘,你年纪小,可能还不明白事理。”一位中年男人走到她面前,神色严正,带着教训的口气道:“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就算世斌不娶小女,难道你以为他娶你为正室后,就不会再纳妾吗?”

“爹,现在什么都别说,我先带悦眉妹子回去吧。”董馥兰流露出明显的关怀之意,又要去拉悦眉的手。

“我不去!”在那双柔白小手伸过来之前,悦眉转身就跑。

“悦眉!”云世斌大步上前,右手猛然拉住了她,回头望一眼岳父和妻子,左手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急急嘱咐道:“你顺着这条街走下去,会看到一问尚宾客栈,你先住下,尽管挑最好的房间,我再去找你。”

“我不要!”悦眉打掉他手掌里的银子,拔腿跑掉。

大街上闹烘烘的,一场闹剧宣告结束,董老爷铁青着脸走回布庄,云世斌则是温柔地扶着董馥兰,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两人谈了几句,她回头望了一会悦眉离去的方向,再让丈夫带进了董记布庄。

人群逐渐散去,然而嗡嗡的耳语声已经在市井问传了开来。

“九爷,还进去拜年吗?”祝福拿起拜年礼盒,晃了晃。

“看来他们心情不太好,明天吧。”

“不知道耿大姐跑哪儿去了哦?”

“去瞧瞧。”祝和畅说着就走。

直觉告诉他,小姑娘既然一身灰土,可见她已用尽盘缠,更有可能是撑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走来京城。

他是不是很缺德?只留二十两给她当路费,为的就是让她知难而退,希望她养病时可以静心想想,上京来闹是没用的。既有一技之长,不如寻个安稳的差事,找个好人嫁了,不值得再为云世斌耗费心神了。

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小姑娘倔得很,才不领他的情。

“九爷,她不是烫手山芋吗?”祝福很好奇他的心态。

“她再怎么烫,来到这天寒地冻的北方京城,也都冻僵了,更何况还是一颗受伤的芋头。”

“喔,这我明白,她的心受伤了。”祝福哀号一声,摸上心口。

“你这不是西子捧心,你是东施效颦,难看!”祝和畅大摇其头,“你忘啦?她的脚让狼给咬了,这会儿恐怕还没好呢。”

唉,果然有鬼,他祝九爷怎么想当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她碰上他,算她幸运,他不能让一个活生生的小姑娘流落街头,好歹再施舍一些盘缠,开示她一番道理吧。

“嘘,九爷,她在那里。”

从大街拐进小巷,转了几个弯儿,就见到小姑娘坐在地上,背靠着人家围墙一角,头脸埋在膝盖弯里,小包袱弃置在一边,犹如被人抛弃似地,一人一物看起来孤伶伶的,颇为凄凉。

“九爷,她在哭吗?”

“好像累得睡着了。”哭泣会有明显的身体抖动,不像。

墙边还有残雪,她就这样坐在雪堆上,就算她不觉得冻,但冰雪湿冷,恐怕一会儿她就得换裤子了。

“喂,耿姑娘,别坐在这里。”祝和畅定近唤她。

“耿大姐,我祝福啦,你还认得我吗?我不过面疙瘩给你吃呢。”

没有回应,只有微弱而沉缓的呼吸声回应他们。

“不对!”祝和畅立刻蹲下身,扳起她的脸蛋。

那是一张完全失去血色的鬼脸,惨白得比任何白颜色还要白,一双眼睛紧紧闭着,身体冷得像是护城河里打起来的冰块。

晕了!小姑娘竟然在他眼前晕死了……

天哪!他为什么老碰到这等麻烦事……人果然不能太好心啊。

“祝福!快去找大夫!”祝和畅懊恼地喊道。

第三章

二月初,隆冬的脚步慢慢走开,空气中仍带着一丝冰凉,却已不再冻得令人缩脖子遮耳朵。趁着今日太阳露脸,祝添和祝婶夫妻俩搬出潮凉的被子,摊开在院子边上的围栏,可怜兮兮地汲取屋顶斜射过来的阳光。

“好不容易可以晒日头了,九爷就是要占住院子。”祝婶抱怨道。

“待会儿还得多烧几壶茶,备些点心,这改过大会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呢。”祝添见怪不怪,帮忙老妻摊被子。

祝家大院里,几条长桌长椅摆成门字形,十八条好汉愁眉苦脸地落坐,瞪视眼前的纸笔,有的人已经认命地磨起墨来。

缺口空处,摆放一张大桌,祝和畅坐在桌后,十足大老板的睥睨神态,威严地以指节敲了敲桌子,宣布道:“改过大会开始。按照惯例,先得把和记货行的行规诵记一遍。首先,三禁。”

“禁酒,禁赌,禁嫖。”兄弟们声如洪钟,正确无误地喊了出来。

“写!”

呜呜,九爷真是要人命了;要他们赶车送货、拿刀要拳、打虎擒匪都没问题,偏生每隔几个月就要他们练字,这小小的一管毛笔为什么比关刀还沉重,怎么拿都不合手呀?

“虎子,禁怎么写?哈哈,你拿笔好像拿鱼叉刺鱼。”

“这样写啦,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也是这个禁,我有学问吧。”

“喂,大锤,你写错了啦!酒不是九,你把九爷当成是酒,看他不把你扔出门。咦!借瞧一下,三点水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伙计们彼此交头接耳,伸长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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