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梨花如雪董鄂妃-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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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族王公贵胄、满清大臣、汉人高官一批接一批奔赴万善殿,恳求皇上放弃出家的念头,重回朝堂,理政安民。然而,皇上本就一心追求六根清净,所以凭谁来,他也不见。
按理说,有两位最应该首当其冲而来,可惜,都没来。
第一位是皇太后,身为皇上的亲额娘,且是能主理后宫、调度朝臣的女强人,她的劝说既有分量又饱含亲情,可她却始终留在慈宁宫挨个召见王公大臣,授意行事,忙碌不停的她好似根本就抽不出时间过来万善殿。
第二位就是安亲王岳乐,领衔议政王大臣会议,又是宗族中首屈一指的德高望重,没想到他好似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落脚万善殿专注清修的皇上。
就在王公大臣轮流过来万善殿的同时,太后已经派人前往江南召请玉林通琇大师,自己的弟子茆溪行森居然敢给皇上剃度出家,还平白就收得一位皇帝徒弟,即便是清净修为的玉林通琇听闻后也是惊骇不已,当即日夜兼程赶来京城。
“国君一身系天下安危···”一见到皇上,玉林通琇大师便是苦口婆心、情理环扣劝说。
“弟子于财宝名利,不在意中,妻孥亦觉风云聚散···”面对玉林通琇,皇上则表达出他对俗尘的寡淡,并侃侃而谈佛心禅道,竟是把玉林通琇回得哑口无言。
玉林通琇冥思苦想,不得已来了个破釜沉舟。翌日一早,玉林通琇吩咐弟子们堆起柴禾,直接把茆溪行森送进柴禾堆,然后请来皇上,两个选择:皇上执意出家为僧,立刻烧化茆溪行森;皇上愿意蓄发回朝理政,立刻放开茆溪行森。
既是玉林通琇的弟子,自然要服从师父,可问题是,这位弟子他是一国之主,他拒绝从玉林通琇给出的两个选择中择一,而是给玉林通琇提出了第三个选择。
“师父,这些日子弟子除却一身黄色枷锁,远离那些无情混念,这身素袍穿在身上,何其舒坦自在。请师父慈悲为怀,莫要连累师兄,至于弟子自己,心意已决,决不回宫。不然,那就换弟子坐进柴禾,烧化弟子吧!”
玉林通琇大师泪润眼眶,有人穷其一生跳进明争暗斗,就是为了享受权利,坐拥富贵,至死,都还是恋念红尘。而眼前这位青年皇帝,他拥有着大家所有的梦寐以求,可他却宁愿死也不想再与权势沾亲带故。
如此漠视凡俗,如此至情真一,倒教玉林通琇于心不忍。可是,他是皇上啊,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要回到他的位置上,继续他的使命,就算心灰意冷,就算要死,他也不能以僧人的身份而死。
否则,随之而来的就可能是无数僧众的陪葬,对佛僧引皇上入门的怨恨会让朝廷上的政客们于此展开报复打击,这些年因皇上倡导佛法而香火旺盛的寺院以及佛法的光扬推广,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就个人追求来说,眼前的这位青年人是无辜的,玉林通琇心里也明白。可他的所作所为,不是关系他个人,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关联方方面面。从他坐上皇位开始,他就不再属于他自己,他只属于权利,他只能不停的斗争,这就是他的宿命。
“皇上,请您回归正位,上孝皇太后,下安百姓。皇上若真心向往佛家,就请把佛法放于内心,外在守护佛法,这才是无上境界。”
接着,玉林通琇严厉地看向茆溪行森,“如若皇上坚持出家,行森必须烧化,为皇上剃度,就是伤民毁业,罪过罪过。只有皇上重回大位保国护民,方可宽恕行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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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天气,眼瞅着是不是又会有一场降雪。今日,太后终于指名道姓下令岳乐前往万善殿。太后跟前,岳乐自然不好开口回拒,他内心其实并不情愿。
碰巧,和硕额驸尚之隆前来慈宁宫代父王平南王尚可喜谢恩,原是因为尚可喜捐资造战舰,所以皇上下令赏赐貂衣、帽、靴、佩刀、鞓带各一。
虽皇上剃度出家的消息秘而不宣,但对于和硕公主欣瑶来说,不会不知道。自己才下嫁两个月,皇贵妃额娘就撒手归天,她哭得是死去活来。皇阿玛的寻死觅活,包括这会儿的出家厌世,她都一一获悉。
皇贵妃额娘是个什么样的心性,欣瑶了然于心。这不,这几天,她夙夜劳作,本欲绣制一面绣屏,绣帕完成,本该装框才算圆满,可她临时改了主意,直接就把绣帕交给尚之隆,让他进宫后想办法上呈皇阿玛。
太后拿来欣瑶绣制的绣帕过目,当即就是热泪盈眶,语带哽咽,“这孩子,怎么就跟她皇额娘一个模子,不晓得还真就以为是怀胎十月养出来的亲生女儿。绣得好,实在好,他皇阿玛再是铁石心肠也经不住这个,真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孙女。”
岳乐从太后手中接过绣帕,展开一看,整个人完全愣住,太后、尚之隆在场,他也没能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左右持绣帕的双手颤颤巍巍。
太后命他带尚之隆前往万善殿,看过绣帕的他内心更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谁知万善殿来人禀报玉林通琇大师劝说皇上的情形,太后马上要求岳乐带尚之隆过去,刻不容缓。
这一路,岳乐一言不发,而尚之隆也是默不作声小心跟着。到了万善殿,谁曾想,岳乐见过玉林通琇大师后,只是请他带尚之隆去见皇上。
尚之隆哪儿想过是自己去面对皇上,太后的吩咐王爷怎么就没当回事呢?方才看王爷见到公主的绣帕,脸色都变了,怎么到了这儿,就跟什么事情也没有一样。
见尚之隆不挪步,岳乐赶紧催促着,“甭琢磨该对皇上说什么,用不着,这段时间,皇上谁也没见。有玉林通琇大师引着,你尚可见上一面。皇上不屑与我们这些尘世俗人废话,你只需把欣瑶公主的心意面呈与他,就回来,该是如何,皇上自会决定。”
尚之隆一脸谨慎跟随玉林通琇而去,岳乐哈了口白气,几大步跨进屋坐到火盆边,双手烘在火上,目光落在烈烈红光的火炭上,暗自感叹,“皇上,看来这回你是来真的,确实想要出家了!”
☆、第八章 大地山河主,君王真气度
“皇上呀皇上,你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也是坚决果断的统治者,更是能屈能伸的权谋者。你一副亦真亦假的厌世逃避、独善其身,实际上,却是把大家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连太后都成了你手中挥舞的利刃。”
“无谓大家的嘲弄,你夸大自己的软弱,放大自己的颓废,然后蜷缩在暗处的角落,不动声色看着野心勃勃的人粉墨登场,你的目标不只是锋芒毕露的济度,你同样看到了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张狂。”
“去年秋天大阅兵,吞齐喀等人策划兵谏,济度是大家暗中推崇的新主,皇上你明明一清二楚,可却顺着济度的认错不追究不问责,当时只道是你采纳太后的建议,善待宗亲,换取皇家安宁。”
“然而,我虽是你坦诚相见、信赖有加的好堂兄,可如果彻底除去济度,那就意味着我这个堂兄一人独大,你不能不心存忌惮,你是国君,有此顾虑,不足为奇,更何况事实就是,我的确不甘屈居。”
“你把多尔衮的正白旗收入自己手中,可人心所向的程度远不如两黄旗,把董鄂氏推到正白旗的咽喉位置,把费扬古培养成正白旗的军权掌控人,这就是我一直暗中推动努力达成的结果,这就是我为自己铸造的羽翼。”
“原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毕竟费扬古可是墨兰最珍视的弟弟,对他的提升,大家都只会以为是你对墨兰的宠爱,无人敢公开对抗提出异议。”
“我的确太过自信,苏克萨哈可不是省油的灯,正白旗加入上三旗,可就是不如两黄旗得势,太后整天呼来唤去的都是两黄旗的鳌拜、索尼,他自己就是插不进去。就在他一味紧盯两黄旗时,我扶持的董鄂氏不知不觉就让他连正白旗都快无立足之地,所以他忍无可忍,扑倒在你这位从来就被排名在太后之后的天子脚边,豁出命告发董鄂氏,就赌你是不是真就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我想我就是这样进入你重新评估的视线,尽管我还是一心一意为江山社稷出谋献策,但我从你的眼中察觉出疑虑,可我就是不相信你冲动刚烈的个性能沉入水底变得隐晦难懂。恰恰相反,你不需要忽然蜕变成太后的那种深不可测,你只是把自己的任性肆行再纵情绽放,如此轻而易举就让大家沦陷入对你的轻视怠慢,谁让宗亲贵胄们多年来在摄政王的影响下,向来就是习惯于如此看待你呢?”
岳乐凝神入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语,双手不知不觉凑近火炭,高温霎时灼疼岳乐手心,惊醒的他猛然收回双手,身子往后靠向椅背,只是剑眉下的朗目飞迸出火星,倒有些不畏火盆中的灼烈,势要一较高下。
有意,无意,欣瑶的刺绣飘进他的脑海,那冰灵玉清的图案,那高雅隽蔚的文字,就如同墨兰宛然在目,明丽柔美,才秀人洁。
岳乐闭上双眼,双眸中的火星瞬间熄灭,心头的悒怏被无奈撮聚眉尖,“到底谁能真正看明白发生了什么?皇上,太后是居高临下地懂你,而我则是自以为是地懂你,唯独墨兰,她才是心贴着心地懂你。”
“西苑万善殿与皇宫的距离不过就是几道宫墙、几重宫门,慈宁宫究竟是什么情况,你怎么可能毫不知晓,无非就是大家自我臆断,一致认定你只顾着参禅礼佛而已。”
“你把退位诏书送到慈宁宫,分明就是投下鱼饵,谁若是那馋嘴的鱼就必然上钩。诏书在太后手中,其实形同一纸空文,太后必然挺身而出,谁也甭想从她手中把皇位抢走,她站在了风口浪尖处,成为宰杀馋嘴鱼的前锋,你可真是把自己皇额娘的性情也算计得分毫不差。”
“在太后不能出面的情况下,墨兰的运筹帷幄非常出色,索尼、鳌拜等重臣跟前,依然难掩墨兰的聪明才智,但成事的关键还是在于墨兰想要调度什么兵马时,就一定会顺水推舟来到墨兰手边。就像是一直由你在南苑亲自训练的镶白旗骁骑营,偏生就那么巧,在墨兰需要兵马时,他们就奉命来到景山接受考核,顺势就成了调进慈宁花园的精兵强将。”
“如今细细想来,除了皇上你暗中统筹,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获悉你要把皇位让给我,我头脑发热做起了皇帝梦,皇袍加身的光彩熠熠立刻就让我内心激荡,我想到的就是率领正白旗的亲信兵马,冲进慈宁宫,拿过诏书,开始我君临天下的辉煌盛世。”
“墨兰托任在传话与我,诚心诚意提醒我,我看到的不是山花烂漫,而是险境恶途,可我已经被烧得热火朝天,根本顾不上她的语重心长。皇上呀,你用权欲当作诱饵,谁能抵抗如此诱惑,我亦是尘世间的庸俗之人。那一刻,悬崖边上全是浓雾,我根本就看不清楚,我只看见远处有一轮红日正要破云而出,我就想着腾云驾雾过去化身那轮金光四射的旭日。”
“李延思的坦言相告,一刹那把我按入冰水中清醒过来。为什么?这都是男人们的争斗,为何要让墨兰卷进来,为何却是墨兰在承受最大的痛苦?”
“那一刻,我真是恨不得一刀捅死我自己,我都他妈的在干什么?那柔弱的身体饱受剧毒折磨,却还在苦苦支撑,而我反倒满脑子大逆不道的白日梦,甚至还要牵扯她最疼惜的亲弟弟,我不是混蛋是什么?”
心如刀绞打破岳乐双眼的屏障,热泪滚落下来。他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