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踏花拾堇年-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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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苏图顿了顿,坚定地拒绝:“不需要,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自己也会处理得很好。”
“你确实习惯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女子叹了口气,她从不知道一个人伤成那样还能活下来。最初遇到的时候,他浑身是血躺在树丛里奄奄一息,后来她才得知他是拖着伤体前行了许久,最终不支晕倒,如果不是强烈的求生意识支撑着,直到那日遇上她,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当初会选择不遗余力地救他,正是因为被这种求生欲感染到,明明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凄惨万分,却仍旧顽强地活了下来。
跟他比起来,她这种自怨自艾逃离出来的行为,自己都会感到惭愧。
当初撇下一切逃离王城,因为不认得路而迷失在古泉山脚下。那时才知道,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又如何,离开了王宫的她,什么求生能力都没有,如果不是那对猎户夫妇将她带到这里,她早就饿死在路上了。
自幼就享有锦衣玉食,哪里知道要如何一个人生活。好在她虽然娇生惯养,但身为母亲的许淑妃没有过分宠溺她,而且心里又实在不愿意再度回到那座压抑的王宫,于是在最初的不适过去后,她便开始学习如同寻常人一样生活,然后发现这种比原来艰辛得多的生活方式让她再没有力气去想多余的事,竟感到充实了不少。大燕公主这个身份,似乎离她很遥远了。
那对猎户夫妇只有在春秋两季才会来这座木屋居住以方便狩猎,其他时间来的少,也幸得那日他们偶然前来才救了迷路的她,见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又不愿意随他们进城,便让她留了下来,待她适应了一个人生活两人才返回城里的住处。
对于这对难得的好心夫妇,她无比感激,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报答。所以遇到落难的乌苏图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帮助他,将这份善意传递下去。
“你休息下,我去准备热水给你换药。”好在木屋里有储备一些寻常药材,虽然并不是很好,但聊胜于无。
即便已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身上各种狰狞的伤口,悦宁还是有些惊心。
有的是陈年旧疤,有的是新近创伤,昭示着他数次死里逃生的经历。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她吓得手抖,药都敷不上去,还是他被痛醒,自己咬着牙处理的。见他对着鲜血淋漓的伤处眉头都不皱一下,对他的来历完全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但在提及过一次,得到的是他讳莫如深的回答后,她也就不再问了。
她看得出来,他不愿意与人过多接触,就连话语也少得可怜。于是就放弃了打探他身份的想法,将心比心,她自己也不愿意提及从前的身份。两人十分默契地,谁都没再过问对方的来历。而她自己隐隐觉得,虽然如今萍水相逢在一个屋檐下,但他伤好之后,大概就相见无期了,就更没有必要去了解什么。
“阿宁姑娘。”裹好伤药,乌苏图开口了,神色有些犹豫。
“怎么了?”悦宁清理完毕,将刚才顺路采的一朵山茶花插在窗边,鲜艳的花瓣仿佛给房间里注入了阳光。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悦宁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语意。
乌苏图继续说:“我的伤再有几天就无碍了,到时候就要离去。现在是冬季,山中猛兽并不多,但再过不久,天气回暖,此处恐怕就没这么安全了,你一个人长久在这里到底不是办法。”
无碍?悦宁不明白,他的伤分明没有完全愈合,怎么能叫无碍?
“我虽然不是大夫,但也知道你目前的状况并不适合离开。”
乌苏图皱了皱眉,这姑娘显然没有抓住他话里的重点。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顾及她的安危,想为她做好打算,回报了恩情再走,可是她似乎单纯得并未听明白。
“你伤养好了再走不迟。”
乌苏图望了她一眼:“我有要务在身,不便再耽搁下去。”他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虚弱,作为一个军人,曾经更恶劣的情形他都挺过来了。
悦宁不解:“什么要务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确实比我的性命重要。”身为三军主帅,失踪多日生死不明,会极大地动摇军心。坠崖重伤之后便与属下失去了联络,外面情形也一概不知,拖延这么多日,实在是没办法再拖下去了。
“你……”悦宁还想劝说,却被他打断——
“阿宁姑娘,你有什么愿望不妨说出来,我可以帮你满足,或者你想找个比这里好一点的安身之所我也可以帮你。”
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何况还是别国的人情,一旦他离开这里回国,多半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不想办法还上,以后就没机会了。
悦宁愣住,见他去意坚决,知道无法说服他,只得作罢,至于她的愿望……
垂下眸子,叹了口气:“我的愿望曾经很简单,而现在……”
乌苏图见她面染哀色,不由问:“现在如何?”
悦宁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我很喜欢这里,暂时不打算离开,也没有别的愿望了。”
她知道王城里的人一直没放弃寻找她,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回去,这里虽然离群索居,但正好可以避开他们,在她看来没什么不好的。
乌苏图再次皱眉,没有愿望,那他岂不是要一直欠着这份恩情?难道要用最直接的银钱物质来报答?这样的话他倒是可以回国后派人将钱送来,这种方式最省事,但并没有多少诚意。
正在乌苏图为这个问题头疼脑热时,忽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人声,心下顿时一惊,这个时节鲜少有人会上山,而且听声音人数不少,他立即警觉地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木屋所处的位置比较高,借着地形的掩护,他轻易就看到底下山道上人影绰绰,顺着小径攀爬上来,即便隔着远,以他的眼力还是从服饰上依稀辨别出是官兵。心内不禁起疑,难道对方得知自己藏匿在这里派兵前来捉拿?
“怎么了?”悦宁见他神色凝重,不由问道。
“有官兵上山了。”
听到这句话,悦宁面色一白,他们找到这里来了?尽管知道自己无法逃避一辈子,但对于回王城心里仍旧有些抵触。
乌苏图眯着眼睛观察了下说:“他们好像打算搜山。”看来得提前离开了,他现在的情况没法跟官兵正面对抗,只能躲了。
悦宁极力压制下胸口涌动的情绪,深深吸了口气,解释道:“苏公子别担心,他们是来找我的。”
乌苏图转过头来,惊讶地望着她。
“其中缘由我不便多说,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逃也逃不了多久。”悦宁安抚地朝他笑笑,“你放心,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为难你的。”
乌苏图低下头沉思,他现在伤体未愈,自己逃走都吃力,带上一个女人的话无疑增加难度,但是他向来恩怨分明,对一个于自己有恩的人见死不救,这种事实在做不出来。
犹豫片刻已拿定主意:“这附近地形,你熟悉吗?”
尽管不解,但是看他严肃的模样,悦宁还是很快回答:“熟悉。”这些日子她闲来无事,早已摸透了周围的地形。
“简单收拾下,我们赶紧逃走。”
“逃走?”悦宁愕然。
乌苏图当机立断,并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他们顺着山道往上走,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不想被他们抓住的话,就跟我走吧。”
悦宁迟疑不过片刻:“好,我收拾东西马上走。”160174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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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这里有座房屋。”奉命上山搜索的官兵没多久就发现隐藏在树影后的小径,顺着小径走到尽头,就是悦宁隐居的木屋。
池旭眯起眼睛望去:“去看看。”
在收到北狄传来的要求以将军乌苏图交换悦宁公主的信件后,池旭就联合西域官兵大规模搜寻负伤的男人。
他们这支队伍沿着王城外围搜到了古泉山,若放在平常,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也不会多加注意,但这次的目标人物牵扯到大燕和西域两国,容不得分毫闪失,就不得不严阵以待了。只要有一丝可能,哪怕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位据说很有可能潜伏在西域境内的北狄战神给搜出来。
士兵们进屋细细搜索一番,发现这不过是个空屋子,别说个人,就连牲畜都没一个。约莫是猎户临时歇脚的地方,这季节哪会住山上,不由暗暗泄气。就在众人以为再次无功而返的时候,只见池旭长身玉立站在屋子中央,四处一打量,然后走到墙角处,弯下腰以手触碰地上的水壶,却是触手生温,开口说道:“水壶是温热的,说明这里不久前有人,觉察到我们搜捕的动静,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逃走了。”
他站起身,在空气中轻嗅片刻,补充道:“这人发现我们的行迹后立即逃离,显然十分可疑,而且屋子中有一股未散去的中药味,若我猜测没错,应当是受伤之人所用,这或许是我们这些日子以来离目标人物最近的一次。”
说着他转过身,目光中透着股灼灼的光亮:“大家立即搜寻,若是抓到乌苏图,本王重重有赏。”
众人精神一震,原以为希望渺茫,没想到居然蹦出个线索,心里大叹立功的机会到了,纷纷沿着木屋散开去,寻找乌苏图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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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乌苏图最初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带上个女人,他的行动力大打折扣,身边的女人娇弱得堪比公主,没走多久就磨破了脚,本就不算快的速度再次被拉下不少。
他不禁开始质疑——带上这么个包袱或许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正皱着眉头在心底抱怨,身边女人再次一个趔趄,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她就磕到石头上去了。面对她歉意的目光,乌苏图顿时有种扶额哀叹的冲动。
“对不起,我拖累你了。”悦宁咬着唇,低低说道。
乌苏图抿紧唇不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长期处于军中,麾下将士成千上万,久而久之把一张脸磨练得不怒自威,现在这样一副模样,仿佛带了几分怒意,在旁人看来越发肃杀。尤其是此刻备感歉疚的悦宁,他本就带着伤,此刻还要护着她逃跑……
在心里忐忑良久,终是说道:“你把我放下,自己走吧。”
见他眼睛盯着前方毫无反应,好像没听到一般,悦宁有些急:“让他们找到就找到吧,反正我……”
域八上不点。“别说话。”乌苏图突然神色一紧,抱着她跃上树梢,两人藏身在繁茂的树叶之中。
悦宁不明所以,直到片刻之后听到下面传来说话声——
“方才的石头上有尚未干涸的血迹,应该是贼人留下的,说明我们的方向没错,他就在附近,大家留心些。”
听到这句话,悦宁脸又是一红,她路上摔了一跤,磕破了脚,那血迹就成了他们的指路标。悄悄看了眼神色不辨的乌苏图,心里越发不安起来。竟也没有留意到那人口中的措辞是“贼人”,而非是落跑公主。
两人无声躲在树上,彼此呼吸清晰可闻。冬日稀薄得近乎透明的阳光落下来,光影斑驳。
树枝上落脚点小,悦宁有些支撑不住,脚下微颤,乌苏图立即觉察到,将她抱紧了些,几乎整个人都伏在他胸口上。
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哪个男人,尤其还是个并没有多亲近的陌生男人,呼吸间尽是来自他身上的阳刚气息,悦宁心口一阵乱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声渐远。乌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