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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镜·双城-第32章

小说: 镜·双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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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不会吧!”那笙正要把另一支瑶草送入炎汐口中,听他那么一说,愣住了,“他还说瑶草能治百毒!怎么还是不行?”

“因为箭头上是、是十巫炼制的毒……”炎汐苦笑着,摇了摇头,深蓝色的长发垂下来,掩住了他半脸,他眼睛缓缓阖起,“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那笙急了,凑过去听,然而炎汐只是淡淡道:“说了也无用……你、你快去如意赌坊吧……这个,送你。”不等那笙发问,他忽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了手,挖向自己的双目。

“哎呀!你干吗!”那笙吓了一大跳,连忙扑过去打开他的手,“住手,我才不要!”

“哦……”炎汐的手被她用力打开,然而,仿佛更加确认了什么、他点点头,放心地,“托付给你,果然、果然没错……你不知道吧?鲛人的眼睛……如果挖出来,是比鲛人泪夜明珠都贵重……价值连城……”

“血淋淋的,再值钱我也不要。”那笙想起挖出来的眼珠,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那么……没什么可以报答你了……”炎汐摇摇头,声音微弱如游丝,催促,“快走吧……我怕、风隼还会过来……”

那笙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心下也开始担心慕容修的安危起来——方才自己是迷了路,无可奈何被困住,如今知道了路,真是恨不得立刻飞了过去找到西京。

她重新打了个包袱,背起了褡裢,准备上路。

然而,回头看见河滩上半躺着的炎汐苍白的脸,静静地阖上了眼睛陷入弥留中,清秀的脸上有大片淡淡的黑气——这个人,就要在今夜的星光下、死在这个荒郊野外?那边是人命,这边又何尝不是一条人命?终究不甘心,她忽然忍不住回过身来,摇着他的肩膀,接着追问他方才说了一半的回答,做最后无望的努力:“你告诉我,除非什么?”

“除非……”被剧烈摇晃着,在开始失去意识的刹那,炎汐终于吐出了几个字,“雪罂子……”

“哎呀!”那笙忽然大叫一声,抱着失去意识的人欢呼起来。

※※※

黑暗,黑暗……还是无尽的黑暗。为什么看不到蓝色?

海国的传说里,所有鲛人死去后、都会回归于那一片无尽的蔚蓝之中——脱离所有的桎梏、奴役、非人的虐待。变成大海里升腾的水气,在日光里向着天界升上去、升上去……一直升到闪耀的星星上;如果碰到了云,就在瞬间化成雨,落回到地面和大海,重新化为氤氲的水气,飞向天空。

——所以他从来不畏惧“死亡”这件事。那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特别是作为舍弃了一切、作为复国军战士的他来说,从不去考虑这些。何况,鲛人都活得太久,很容易感到对这个世界的厌倦和绝望。他已经快要三百岁了。

然而,为什么眼前只是一片黑色?他死后到了哪里?

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和奇怪的嗦嗦声,似乎在草中穿行。

“这是哪里?”他忍不住低低地发出声音来,不知道身在何处、有谁能回答他。

“啊呀!太好了,你醒了!”回应他的、居然是大得吓人的欢呼。然后他感觉身子忽然一沉、重重砸到了地上——那样剧烈而实在的痛楚、和坚实的大地的感觉,让他漂移的意识瞬间回复到了身体里。

眼睛看到的还是一片漆黑,然而,那空茫的黑色里,忽然闪现出了几点碎钻般的光亮。

——哦,原来……是夜空。

视线渐渐清晰,他笑了起来。猛然间,夜空消失了,一张满是笑意的脸充盈了他的视野,因为凑得太近而看起来大得有些怕人,张开的嘴里两排小小的贝壳般的牙齿,欢呼的声音也大得有些吓人。

那笙扔下拖着的木架子,跑到炎汐身边,看着他睁开的眼睛,欢呼。

“那、那笙?”好容易认出了面前的人,他费力地开口,问,“我……活着?”

那笙用力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晃着怀里那一簇雪罂子残留的茎叶:“你没想到吧?我正好也有雪罂子!嘿嘿,厉害吧?我厉害吧?”

炎汐看着她的笑容,忽然苦笑了起来:“你、你知道……雪罂子,值多少钱么?”

“呃?应该很值钱吧?不然慕容那家伙怎么肯答应带我上路?”那笙倒是愣了一下,想想,回答,然后摇头,“不过再贵也毕竟一颗草,跟人命怎么能比?”

背后的伤口上火烧一般的刺痛已经消失了,全身裂开般的痛楚也开始缓解,雪罂子的药力居然那么迅速。炎汐躺在地上,摇了摇头:“人命?……咳咳,鲛人也算人么?”

“胡说八道!怎么不算?”那笙诧异,甚至有些愤怒,“慕容修那家伙就是鲛人的儿子,鲛人又怎么了?——个个都是美人,还活的比人长命,多好啊。”

“……”炎汐看了看她,本已为她是一无所知所以才会如此待自己,没料到这个中州少女居然也知道一些鲛人的事,却毫无偏见。他笑了笑,勉强坐了起来,拿树枝撑着身体站起:“我们到了哪儿了?要赶快去郡城才好。”

“嗯,前面就是官道了……我刚才拖着你走了五里路耶!厉害吧?”那笙指着前方的依稀可见的城郭,洋洋得意。

“辛苦你了,”炎汐低下眼睛,第一次向同伴以外的人道谢,“所有对于我们鲛人有恩的人、我们都永远铭记。”

“嘻,别那么一本正经——出门在外,相互帮忙是应该的。”那笙走过来想帮忙扶着他,正色,“如果没有别人帮我,我根本来不了云荒就死在半路了啊。”

说话间,触及炎汐的手,惊讶地发觉他的手臂居然依然冰冷。

“没事,鲛人的血本来就是冷的。”不等她发问,炎汐看出了她的疑问,回答,挣开了她的手,“我可以自己走,多谢。”

那笙看着他将肩背挺得笔直,一步步往前走,居然完全似没有受过垂死重伤的样子,不由咋舌,连忙跟了上去,忍不住好奇地发问:“哎呀,难怪你这么好看,原来也是鲛人——那么你哭的时候、掉下来的眼泪也能变成夜明珠么?变一颗出来让我看看好不?”

“……”炎汐无语,不知如何回答,对方是救命恩人,本来她提出任何要求自己都应该竭尽全力去回报,然而这样的要求却让人不得不皱眉。许久,一边走,看着一边少女热切的眼神,炎汐终于还是无法可想:“这个……很抱歉,那笙姑娘,我从来没有哭过啊。”

“啊?”那笙愣了一下。

“复国军战士流血不流泪。”炎汐没有看她,一路走,一路看向天地尽头的白塔,淡淡道,“特别是、不能流给那些奴隶主看,让他们拿鲛人的痛苦去换取金钱。”

“呃?”那笙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有人拿鲛人眼泪去换钱吗?”

炎汐点点头,回头看她,夜风吹起他深蓝色的长发,他苍白清秀的脸有一种界于男女之间的美,带着某种吸引人的奇异魔性。那笙看着他深碧色的眼睛,隐约记起苏摩也有同样颜色的眸子,然而却不由打了个寒颤,口吃:“也、也有人挖鲛人的眼珠去卖吗?”

“珠宝商们管那个叫‘凝碧珠’,非常值钱——除非鲛人的眼睛哭瞎了、无法收集夜明珠,而鲛人本身又年老色衰,奴隶主们才会杀掉鲛人挖取眼睛,所以比夜明珠值钱多了。”炎汐淡淡解释,面容是平静的。然而那笙在一边听得目瞪口呆,喃喃:“啊……真的有这样的事?我逃荒的时候听说青州大旱、城里的人都开始吃人肉——但是、但是这里是云荒啊!怎么也有这样的事?”

“有空的话,我和你说说这个云荒大地上有关鲛人的事吧……”看到少女惊愕的表情,怕说得多了吓到那笙,炎汐转开了话题,“你从中州来?中州一定比云荒好得多吧,你为什么要来这个混乱龌龊的地方?”

“……”那笙陡然愣住,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

忽然间两人仿佛都变得心事重重,只是不出声地沿着路走着,远处的灯火无声召唤着两个在旷野中行走着的人,风从耳边呼啸掠过。

“只有你们这些中州人才把云荒当桃源。”

——幕士塔格绝顶上、苏摩冷笑着的那句话反复涌上心头,那笙眼前闪现出傀儡师空茫然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忽然间,“喀嚓”一声轻响,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炎汐走在前面,忽然听到了风里少女的哭声,很小声很小声,似乎不想让人听到。

他惊诧地止住了脚步,回头看那笙,看见她把脸埋在手掌里,一路走一路呜咽,夜风呼啸,吹起她蓬乱的头发和破碎的衣衫,那笙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是无望而悲哀的,有梦破后的黯淡,啜泣:“我、我不知道……会来这样的地方。但是……没地方可去了。”

炎汐无语,忽然后悔自己方才就这样将血淋淋的事实、不加掩饰地告诉了面前的少女。

就在这停步沉默的刹那,寂静中,荒郊的风声忽然大了起来,风里隐约有奇异的呼啸。

“趴下!”炎汐忽然大喝一声,扑过来将那笙一把按到了草丛中。

“唰——”那笙只看见有一双大得可怕的羽翼忽然遮盖了她所有视线,呼啸着从头顶不到三丈的地方掠过,带起强烈的风暴,将她和炎汐裹着吹得滚开去。

她惊声尖叫,看到那只大鸟掠过头顶,然后往上升起,盘旋在半空,夜幕下,她看清了星光下总共有两只这种大得可怕的鸟,在荒郊上空呼啸着盘旋。

“风隼!”耳边忽然听到了炎汐的声音,镇静如他、声音也有一丝颤抖,“糟糕,被他们发现了!”

风隼是什么?就是这种翅膀直直的大鸟?

那笙来不及问,忽然间听到耳边响起了刺耳风雨声,骤然落下。

忽然间天翻地转。炎汐护着她一路急滚、避开了从风隼上如雨射落的劲弩,然而毕竟重伤在身、动作远不如平日迅速,还未滚下路基、左肩猛然一阵剧痛。

同一时间,那笙也因为右肩的刺痛而脱口惊呼。

从风隼上凌空射落的劲弩、居然穿透了炎汐的肩骨、刺入那笙的肩头!

那是多么可怕的机械力。

风吹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睛,炎汐抬起头,看到方才发起进攻的风隼在射出一轮劲弩后、再度拉起,掠上了半空,而另外一只盘旋着警戒的风隼立刻俯冲了下来,起落之间、居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别担心,没有毒——还好来的不是云焕。”在进攻间隙中,炎汐迅速拔出了箭头带血的剑,急急嘱咐,“你快趴在草丛里逃开,我大约能拦住它们半个时辰……你要快逃!去如意赌坊!”

不等那笙说话,炎汐一把将她远远推开,自己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反手从背后拔出佩剑,迎面对着那一架呼啸而来的风隼。

劲风吹得长草贴地,鲛人战士一头深蓝色的长发飞舞,提剑迎向如雨而落的飞弩。

炎汐身形掠起、挥剑划出一道弧光,齐齐截落那些如雨落下的呼啸的劲弩,剑光到处、那些劲弩纷纷被截断。然而那些机械力发出的劲弩力道惊人,借着凌空下击之力、更是可怖。他的剑每截断一支飞弩,臂骨便震得痛入骨,牵动背后伤口,仿佛全身都要碎裂。

“走,走啊!”瞥见那笙跌倒在长草中,犹自怔怔地看他,炎汐急怒交加,大喝,声音未落手中光芒一闪,原来佩剑经不起这样大的力道,居然被一支飞弩震得寸寸断裂!

他被巨大的冲力击得后退,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踉跄跌落地面,背后的伤口完全裂开了,血浸透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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