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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谎容-第17章

小说: 谎容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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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斟茶递水。

她看着我,“余小姐你大病初愈?”

我据实答:“我的左臂受了点伤。”

“你很瘦弱,飘飘欲仙。”

我只得赔笑。

她重重放下杯子,“余小姐,恕我实话实说。”

我只好听她说下去。

“今山今年才廿三岁,刚自大学毕业,电视台新闻组上司赞他前途无限,我也这样看。”

我点着头,唯唯喏喏。

这小老太太,究竟想说什么。

“我希望他工作上做出成绩,才谈论男女私情。”

我恍然大悟,“啊,陈太太,你误会了。”

“听我说下去,”她脸色变青,“这不是他结交女朋友的时候,尤其不是一个有病的寡妇,他的未来对像此刻应该还在大学里,健康活泼,身世清白。“

我一直还在点头,一时没有停止,看上去一定有点滑稽,我忍不住讪笑自己。

“你们认识没多久,此刻断开,还来得及,余小姐,请你放过今山。”

小老太有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她咬牙切齿之际,比别人更加可怕。

我轻轻说:“陈太太,你放心,我与令郎不过是普通朋友,我决不会叫你担心。”

老太太好似觉得事情太顺利了,不置信地盯着我看。

陈金山太年轻天真,对人性一些了解也无。

他说,一般是寡妇,可是在心胸狭窄的陈老太来说,同样情况,她是不幸,别人是缺德。

我们对别人,总是不能宽容。

我说:“我还有点事。”

“请把那几件食具还我,那是一整套,欠了不好。”

“是是是。”

我恭敬地把先前陈金山带过来的碗碟还给她。

“余小姐,请遵守诺言!”

我轻轻关上门。

我又到浴室呕吐,把食物全部呕吐干净。

看,天底下果真没有免费午餐,叫人食不下咽。

下班,陈金山又过来敲门,我没应,我收拾了一些简单衣物到圣琪家,并且,请租务管理公司逐客。

活在上两三个世纪的人是很多的,平常藏匿在人群中,有事便站出来祭出法宝:你涎着脸人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你还敢说什么!叫人穿小鞋,戴帽子,抹黑。

圣琪悠然,“这种人我比你见得多。”

“应该计较吗。”

“哪有时间力气,不入,他们便会自我掌掴,献世全世界。”

“啊,你期待过头三尺有神明。”

“家亮,我又有新店开幕了,我要你做剪彩嘉宾,并且配戴我镇店之宝。”

“圣琪,放过我吧。”

“看。”

她自盒子里取出一条项链,是一大颗翠绿色宝石上伏着一只只有一公分大小的动物,看仔细一点,是只血红色青蛙,“哎呀,”我叫:“是阿玛逊流域毒蛙。“

制作精致,人见人爱。

圣琪笑,“为它我的双眼几乎做得发盲,真实活蛙大小也不过两公分。”

她想替我系在颈上,“不,不,”我说:“你自己配戴。”

阮轩出现,“家亮,我替你找到一件宝衣。”

他自盒子取出一件运动上衣模样外套,“穿上它。”

我穿上,发觉两袖内均有电线电路。

阮医生开启开关,“怎样?”

我立刻察觉效果,每当我右臂活动,力道会带动左臂,即是说,无时无刻都在做物理治疗。

我泪盈于睫,他们如此关心我,我更要长进。

两袖内藏有感应哭及小小机械指导器,是泛音公司最新发明,医院得了两具。

我点点头。

“一天穿数小时已足。”

圣琪高兴得跳起。

稍后圣琪带我到新店参观,原来这次珠宝设计主题是热带雨林生物,其中一只鳄鱼手镯,一早已被非裔歌星订购。

我指丰一朵模样怪异的花,“这是什么?”看仔细一点,“唷,是维纳斯捕蝇草即食肉草。”

轻轻打开,里边有一具微型白金骷髅,骨骼关节全可郁动,我骇笑,“可怕!”

圣琪坦白:“我不会做蝴蝶及蜻蜓,来看这条蛇。”

那是一条小小青蛇,是一只耳环,自耳朵往的缠,又自耳脊转回,挂在耳背,似随时会蠕动起来。

她的人客抵达,不问价钱,抢着要货。

阮轩感动慨:“圣琪善心,她将纯利百分之二十捐儿童医院。”

圣琪完全改变了。

我忽然问:“你见过圣琪那双蓝色的翅膀没有?”

“什么翅膀?”

真难相信他还未见过。

我偷偷问圣琪:“你背脊上纹身呢?”

圣琪说:“已用镭射洗脱大半,非常疼痛,以后都不会再纹了。”

“面积那么大!”

“是,还要洗几个月。”

“可有疤痕?”

“医生会做得很好。”

“圣琪,因何脱胎换骨?”

“那种生活腻了,啊,我马上来。”她去招呼客人。

记者又一次围着她团团转,真羡慕她终于达成愿望。

阮医生轻轻与我说:“我与圣琪要结婚了。”

我张大眼,“啊。”

“决定很快要孩子,你要做阿姨啦。”

我取笑他,“你有时间吗?”

“一定有,迟了就来不及,女性往往误会四十岁以上还不难怀孕,结果不育,抱憾终身,实际上过了三十岁已算超龄产妇。”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

阮医生微笑。

这时一个金发女走近,“小姐,人颈上的双翼项链可否转让?”

我大声吆喝:“不,走开!”

阮轩拉着我走到门口。

我说:“我要回去了,新店一定成功。”

“家亮,你愿不愿意去见一个人?”

“谁?”

他不出声,有点为难,阮医生是个老实人,那一定是个我不愿意见到的人。

他说:“记和伤害你的人吗?”

“一辈子都记得,永志不忘,免得再吃亏。”

“她仍在精神病院,主诊医生说:如果你愿意与她谈谈,或许可以帮到她。”

我重浊地吁出一口气,“对不起,我做不到。”

阮医生不出声。

“你回店里去吧,圣琪在等你。”

圣琪一直抱怨她一无所有,今日,那不幸的人是我,我俩调换了身份。

我转身离去,阮轩在我背后说:“她一直在颂恩医院。”

我在街上踯躅,不觉来到从前工作的地方。

办公室重新装修过,现在叫泛亚,大门设计十分新颖奇突,天花板用中国各类斗拱做装饰。

我正抬头看,忽然有人叫我:“家亮,是你吗,家亮。”

原来是原先的接待员,她仍在原地工作。

她热诚招呼我,把旧同事叫出来,一个不少,都被新老板留下。

我们相对无言,同时都想起王旭,有人流泪。

有人斟杯热可可给我。

这时秘书出来说:“可是余家亮小姐?城之内先生可以见你吗?”

他身后有一个年轻男子,见到我便说:“是余家亮君?大驾光临,十分荣幸,我是泛亚主管克世城之内,大家叫我侏罗纪,可以说几句话吗?”

他一表人才,说话带美国口音,可见在北美接受教育。

同事们让开。

他与我对坐,开门见山说:“家亮君,请回到公司来。”

我一怔,他这人倒是够爽直。

“读过档案资料,我了解家亮君才是本公司栋梁,是设计与管理上不可多得人才,请产品税下郑重考虑回来帮忙。”

我仍然不出声。

“我曾经三次与阁下联络,可是不得要领,听说阁下身体抱恙。”

我轻轻说:“你对我说话不必用敬语。”

他笑了,“我没想到家亮君如此年轻秀丽。”

叫他别用敬语,他立刻吃起豆腐来。

“家亮,你既然在公司里,我有几个问题讨教,”他提高声音:“史蔑夫、庄生,把你们的设计带过来。”

两个老同事笑嘻嘻走近。

城之内说:“这里,家亮君,你看看可否改良。”

我只得聚精会神细读图则,一下子发现好几处可以叫客户更加满意及节约成本,我很含蓄地说明。

庄生说:“家高,我老犯奢侈毛病。”

“通风处改到这边真是神来之笔。”

我忽然笑,“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

秘书把一份文件交给城之内,他又递给我。

“家亮君,我诚心邀请你加入本公司这是聘请合约,请你参详。”

我低头不语。

“大家一起吃午餐吧。”

同事们起哄,他们在附近日本馆子订了位子。半瓶啤酒之后,我比较松驰。

城之内坐我身边,他说:“你的事我听说了,真是遗憾。”

谁知道呢,悲剧如果没有发生,我与王旭也许已经结婚,更可能已经离婚。

与大家一起说说笑笑,我觉处十分享受。

与其在小公寓内忧郁吐血,不如出来过新生活。

吃完饭大家摊钱,我听见庄生抱怨:“谁吃了两客海胆,我只吃一个炸虾,我吃亏了。”

我忽然微笑,人间烟火,锱铢必计,小事龃龉,叫人觉得,尘世真可爱。

城之内在我身边说:“家亮,希望你详加考虑。”

庄生也走近说:“希望不久可以见到你。”

史蔑夫推开他,“让开,家亮是我的人。”

我笑着向他们道别。

我抚摸面颊,多久没笑了。

下午,有阳光,我发觉自己走向颂恩医院。

我向接待处说出病人名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看护把我带到一间会客室,我看她独自坐着玩拼图游戏。

拼图十分简单,只得十余块,可是她全做错了,却仍然玩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地错下去。

有什么关系呢,至紧要当事人乐在其中。

我轻轻坐她对面,她抬起头。

她气色很好,笑脸甜美,看不出精神有病。

她不认得我,老实说,我又何尝认识她,两个人却结下血海深仇。

她忽然轻声亲昵地与我说:“达尔文与天使长马可对话。”

我只得说:“啊是吗。”

“美人脑上中箭。”

我愕然,这偈一首新诗开场白。

可是她随即递给我两本杂志,我恍然大悟,一本是新闻周刊,大字标题:进化论与宗教的冲突,另一本是时装杂志,封面正是圣琪,她戴着一只镶钻头箍,像一枝箭刺穿脑袋自另一边射出,这原是万圣节小孩用来吓人道具,又被她幽默借用,效果奇趣。

我轻轻说:“原来如此。”

看护走近:“病人要午睡了。”

我站起,“我改天再来。”

“你是她的同学吧,请多来探访,她的亲人已不大来了。”

“她心情似相当平稳。”

看护回答:“这才叫人难过,她毫无脾气,像是很乐意在此过余生的样子。”

回到圣琪家,我读过合约,签上名字,预备第二天亲自送上。

租务管理公司找我:“余小姐,房客已经搬走。”

“这么顺利?”我有点唏嘘。

“我们补他两个月租金,并介绍另一间公寓,他无异议。”

难怪。

“公寓又再出租,这次是一位单身女子,在航空公司工作,余小姐,你有无意见?”

“全权交给你了。”

“她很喜欢你公寓,问你可愿出售。”

我答:“永不。”

那是王旭的家,他认得该处。

我叹口气,看样子不久我可以回去。

那天我很早上床,睡眠充足,第二天醒转,人生景观不一样。

我把合约送回城之内,这三个字日语发音与侏罗纪十分相似,同事叫他侏罗。

他热诚与我握手,叫人一下子把房间整理出来。

我对工作已能有些生疏,故站在窗前踌躇良久。

“我明日回京都总公司,你可愿一起?”

我摇头。

“日本人,好色好酒,可是那样?”

我笑,“那也不是坏事,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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