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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几度夕阳红-第43章

小说: 几度夕阳红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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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吃。”梦竹无精打采的说。

    “吃一点,胃口就会提起来了。”奶妈好言好语的劝著。

    梦竹对那碗面注视了几分钟,终于,叹了口气,放下笔,拿起筷子来,在碗中挑著面

条,挑了半天,没有吃进一口。奶妈忍不住了,说:“梦竹,你在洗筷子吗?”

    梦竹不经心的望了奶妈一眼,低下头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把碗推开说:“吃不下,

胃里不舒服,想吐。”

    “你别是生病了?”奶妈担心的说,用手摸摸梦竹的头:“自己不爱惜身体,有一顿没

一顿的,又在风口里吹风,再像上回那样病一场就好了。”

    “没病,”梦竹躲开奶妈的手,继续对著信纸发呆,好半天,皱皱眉说:“那个桐油灯

烧起来有个怪味道,闻得我头晕。”

    “你的身体是越来越坏了,”奶妈说:“我看你怎么办才好?”梦竹用手托著下巴,盯

著那张信纸,盯著盯著,她的眼睛迷糊了,提起笔来,她在信纸上胡乱的画著。一张男性的

脸,鼻子,眼睛,眉毛……。咬著嘴唇,她凝视著自己画出来的脸谱,又用笔在那张脸谱上

一阵乱涂,涂成漆黑一团,嘴里喃喃的,无声的问著:“你为什么还不回来?还不回来?还

不回来?”

    “梦竹,你这是写的什么信呀?”奶妈伸过头来问。

    “你少管我的事!”梦竹没好气的说。

    “好好,我不管,我不管!”奶妈也翘起了嘴,一面收拾梦竹的碗筷,嘴里嘟囔著: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望了望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面,她又心软了:“梦竹,你不吃

东西怎么行呢?我给你煮两个敲敲蛋来吧!”

    “敲敲蛋——”梦竹想著,一阵翻胃,差点呕吐出来,舌根底下直冒酸水:“你别提敲

敲蛋了吧,提起来就要吐!”

    奶妈端著碗,突然一顿,就站在那儿,愣愣的望著梦竹的背影发起呆来。梦竹伏在桌

上,凝视著灯芯下的灯花,据说灯花结得大,象征有喜事,这灯花够大吗?他会回来?今

天?明天?或者,他现在已经回来了正向这儿走来呢,一步一步,可能已走到巷口了,说不

定已到了门口了,下一秒钟就会推开门走进来,让她又惊又喜又怨又恨……她侧耳倾听,屋

外,除了呼啸的风声,只有远处,鹧鸪单调的啼声:

    “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苦!”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她坐正身子,无精打采的提起

笔,在纸上歪歪倒倒的写著:“忆了千千万,恨了千千万,毕竟忆时多,恨时无奈何!”

    抛下笔,她站起身来,一回头,发现奶妈端著碗,像个石膏像般站在那儿,呆呆的瞪著

她。她怔了怔,诧异的说:

    “你看什么?奶妈?”“你——”奶妈拉长声音说,语气有些特别。“你是不是有

了?”“有了?有什么了?”梦竹不解的问。

    “梦竹,”奶妈折了回来,把碗放回桌子上,审视著梦竹的脸说:“你不是小娃娃了,

自己还不知道吗?我问你是不是有孩子了?”“我——?”梦竹一惊,脑中迅速的思索盘算

著,接著就双腿一软,坐回到椅子里,无力的吐出一个字:“哦!”

    “好了,梦竹,”奶妈把手放在梦竹的肩膀上,安慰的拍拍她:“这也是喜事,反正做

了女人,就总要有孩子的。慕天不是个负心人,他一定这两天就会赶回来,等他回来了,你

们还是尽快把婚事办一办吧。想想看,又可以有奶娃娃好抱了,”奶妈突然兴奋了起来:

“这是喜事呀,梦竹,你别看奶妈年纪大了,带娃娃还是会带呢!小襁褓,小虎头鞋,就好

准备起来了。你可别劳动了,给我好好的休息著吧,从明天起,我一早就来帮你忙,要做点

补的东西吃吃才好……我一早就来,你妈那儿没关系!梦竹呀,你别以为你妈恨你,我想,

我天天溜到你这儿来,她根本就是知道的,不过装作不晓得罢了,她嘴里不说,心里还不是

惦记著你……这下好了,有了孙子,还记什么怨呢?等将来抱著娃儿和慕天回家来转一趟,

管保你妈什么气都没有了。那一个娘不疼孩子的呀?你妈是心软嘴硬,脾气强。就你这么个

宝贝女儿,那里会不爱呢?只是太要面子,现在抹不下脸来认你,等有了孩子,就什么都好

了,什么都好了……”她猛的缩住了口,梦竹呆呆的坐在那儿,像一座雕像,眼睛直直的望

著前面,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奶妈推推她,说:“怎么的?梦竹?发什么愣呀?”

    “慕天,”梦竹慢吞吞的说:“不回来呢?”“你想些什么?怎么会呢?慕天不是那样

的人!”

    “你说过,男人都不可靠的。”

    “不过,慕天不会的呀!那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我老奶妈看人看了这样多年了,决不会

走了眼!”

    “可是,”梦竹叫:“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我要等到那一天?那一天?那一天?今天

已经第三十八天了!”

    三十八天!三十九、四十、四十一……许许多多个日子又轻悄悄的来到,沉甸甸的滑走

了。太阳升了,落了,月亮起了,沉了。星光初隐,接著就是鸡啼报晓,夕阳方沉,马上就

是夜幕四垂。日子令人恐慌的重叠著来到,又在期待的狂热中缓慢而沉重的流逝。何慕天一

去就如石沉大海,除了刚走的几天有信来,以后就连片纸只字都没有了。这种绝望的期待和

无边的岑寂使梦竹精神紧张到要发狂。每日,从窗边走到门边,门边踱到巷口,看看天亮天

黑,日落月沉。她变得抑郁而神经质,当第五十天又从黎明来到,她抓住奶妈的手腕,睁著

一对大而无神的眸子,恐怖的说:

    “他死掉了!他一定死掉了!”

    “呸!小姐!别触霉头!”奶妈啐了一口。

    “真的,奶妈!他死掉了,他一定死掉了!”梦竹哭了起来:“渝昆路常常翻车,他不

是翻车死了,就是给土匪杀了!他一定是死了!”“好说!小姐,何苦一定要咒他呢?大清

早,何苦来!喏喏,别哭,别哭,哭了要动胎气的!”奶妈拍著她,像哄一个小孩子。“我

不能这样等下去,”梦竹绝望的摇著头:“我要等到何年何月为止?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

我不能再等,我不能再等!”她痛哭著喊:“再等下去我要发疯了!我不等了!我要找他

去!到昆明找他去!”几度夕烟红49/78

    “你疯了?”奶妈喊:“昆明那么远,你一个女孩儿家,又带著身孕,你不要命了,是

不是?”

    “我不管!”梦竹狂热的说:“我要去找他!我什么都不管!我宁愿死在路上,也要去

找他!我不能无尽期的等待!等待!等待!”“我决不放你去!”奶妈嚷:“你发疯!”

    “我要去!”梦竹坚决的说:“我有钱,他留给我足够的钱,我可以找他上次找的那个

朋友,搭黄鱼车去!我一定要去!我不能留在这里等到头发发白!”

    “你别傻!”奶妈瞪大了眼睛:“或者他明天就回来了!”

    “明天!”梦竹发狂的叫:“有多少个‘明天’!奶妈,你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他

要回来,早就该回来了!他现在还不回来,是不会回来了!”她用手蒙住脸,痛哭失声的

说:“我要找到他,我不信——他会薄情至此!”

    “梦竹,梦竹,”奶妈喊,鼻子中也一阵酸楚:“你千万别傻,那么远,路上又不安

静,你年纪轻轻的……梦竹,千万别傻,再等几天看看!再等几天!”

    “再等几天!”梦竹抓住奶妈的衣服,泪如雨下。“再等几天?几月?还是几年?”

    23

    阴历年过去没有多久,天气出奇的冷。昆明的街道上,冷清清的没有什么人,寒风无拘

无束的在大街小巷中奔驰。偶尔走过的一两个行人,都把头缩在大衣的衣领里,用围巾连下

巴带嘴都蒙了起来,匆匆的从街上走过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一般。这是个下午,

太阳缩在云层后面,时而露出一角来,没有几分钟,就又吝啬的缩了回去。

    梦竹提著一个旅行袋,带著满面的倦容,在寒风瑟瑟中来到昆明。按著何慕天留给她的

住址,她不费力的找到了那幢庭院深深的大宅。停在大门外面,她伸了伸头,高高的围墙,

看不到里面,只有一棵老榆树,伸出了落尽叶子的枯枝。靠在门边,她休息了一两分钟,心

头有如万马奔驰,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路上,带著股狂热和勇气,千辛万苦的寻到昆明,

日日夜夜,脑子里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找到何慕天!在这个念头下,多少的苦都挨过了,

多少的罪都受过了!尘埃漫天的公路,颠簸的木房汽车,小客栈里无眠的夜,呕吐,晕眩,

一一忍受,只求见到何慕天!而现在她已停在何慕天的门外,与何慕天只有一墙之隔,几分

钟之后,可能就要面对面了。她反而没有勇气打门,反而满腹犹豫和不安。倚在门边的柱子

上,她呆呆的望著那两扇黑漆大门。

    她的外表是憔悴的,二十天的风霜之苦,两个多月的相思之情,以及腹内那条小生命,

把她折磨得瘦损不堪。穿著件满是灰尘和黄土的黑色大衣,用一条围巾包著头。露在围巾外

面的脸苍白瘦削,一对大大的眸子黯然无光,显得憔悴,无神,而疲倦。倚在门上,她不知

道站了多久,寒风扑面而来,逼住了她的呼吸,围巾在风中飘飞,咬了咬嘴唇,她再望望那

高高的围墙,这里面都住了些什么人?何慕天,他的父母?他们会用什么眼光来看她?一个

单身的女子,迢迢千里的追踪一个男人,从重庆追到昆明!他们会嘲笑她,会轻视她,会认

为她下贱,淫荡,和无耻!何慕天呢?或者,他已忘记她了,或者,他有了更好的女朋友

了。否则,他怎会将她丢在重庆不管?……不不,一定不是这样!多半他出了什么事,他们

会告诉她,何慕天早已动身去重庆了,那么,就是路上出了事……不不,也不会是这样!也

不能是这样!她猛烈的摇摇头,和困扰著自己的各种思想挣扎,终于,一咬牙,她站正了身

子,不管迎接著自己的是什么,她必须面对这已经到眼前的事实。横了横心,她重重的扣了

两下门环。

    提著旅行袋,她瑟缩而不安的等在门外,心脏在激烈的跳动著。谜底将要揭露了,她忽

然觉得软弱而胆怯,渴望有一个可以逃避的地方,甚至希望那两扇门永远不要开启。谁知道

门后面有著什么?出于一种第六感,她本能的预感到凶多吉少……何慕天出事了,生病了,

死……她咬紧嘴唇,咬得嘴唇疼痛。门开了,梦竹的心狂跳了两下,向后退了一步。门口站

著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仆,用一对好奇而诧异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你找谁?”

“请问,”她嗫嚅著:“这儿是不是姓何?”

    “不错,你找哪一个?”

    “何……何慕天先生在不在家?”她的声音震颤,心跳得那么厉害,她相信自己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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