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夕阳红-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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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何慕天先生在不在家?”她的声音震颤,心跳得那么厉害,她相信自己的脸色
一定发白了。
那男仆更加诧异的望著她。
“少爷吗?他不在家。”
“不在家?”梦竹的心向下沉,喉头干燥,用舌头润了润嘴唇,她吃力的问:“你是
说,他是——现在不在家呢?还是根本一直不在家?”“他出去了,”那男仆不耐的说,奇
怪著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看来神经兮兮,说话颠三倒四。“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我……”梦竹嗫嚅著。“想……想见见他。他……什么时候出去的?”“一清
早。”“一清早?”梦竹松了口气,忽然间,感到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轻声的自语了一
句:“他居然在家!”
“在家?我说他不在家!”男仆说,眼睛里的怀疑之色在加深,八成,这是个女疯子,
必须小心一点!
“是的,我知道。”梦竹疲倦的说:“我可以进去等他吗?或者,见一见别的人——有
谁在家吗?”“太太在。”男仆说,颇带戒意的望著她:“你贵姓?我进去通报一声再
说。”“我姓李,”梦竹犹豫的说,“李梦竹,从重庆来的。”
“好,你先等一等,我去告诉太太。”
太太?梦竹望著那个男仆走进去,心中狐疑的想著。什么太太?是了,一定是何慕天的
母亲!她的心又加速了跳动,紧张使她忘了寒冷,事实上,她的四肢已经冻得麻木了。何慕
天的母亲!她会见她吗?会轻视她吗?会赶她出去不认她吗?会……男仆又出来了,开了大
门说:
“请进来!”她走了进去。男仆在前面带著路,她不安的跟在后面。穿过了大大的院
落,走进了一间雅净整洁的客厅,房间并不大,却布置得精致清雅。四壁书画琳琅,屋内燃
著一盆熊熊的火,使整间屋子里充满了温暖和安适的气氛。紫檀木的椅子和茶几,几上养著
一盆盛开的水仙花,深深的香气弥漫全室。椅上陈列著黑缎子镶彩色珠子的团花椅垫。男仆
指了指椅子说:
“你坐一会,太太马上就来。”
她犹豫了一下,就坐了下去,男仆退出去了。她四面张望著,多么温暖的小屋!多么可
爱的环境!一层模糊的喜悦感悄悄的掩上她的心头,如果她和何慕天结了婚,这也将是她的
家,是吗?火炉把她才进门时的寒冷已经赶走,在暖气烘托之下,她忽然感到一种淡淡的兴
奋和紧张,她又开始有了信心。何慕天并没有离开昆明,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使他稽延
了行期。而现在,她来了,也没有被他的家人拒于门外,他们一定早已知道了她。那么,他
们可以在昆明结婚,生活在这安适幽静的环境中,然后,等孩子出了世,再携儿回家探
母……噢,她想得太远了?解下了包头的围巾,把旅行袋放在地下,她摸了摸自己凌乱的头
发,和那两条并不整齐的辫子。望了望自己,衣衫不整,上面积满了灰尘和黄土。她微微有
些后悔,不该下了车就往这儿跑,应该先找个旅馆,洗一洗澡,换身干净衣服,也给未来的
公婆一个好印象。但,那时,她全心都在何慕天身上。哦!何慕天!她是多么想他、念他、
渴望见他!一声门帘响,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珠络的门帘动荡著,一个十四、五岁清清
秀秀的小丫头,托著一杯茶走了出来。把茶放在她身边的小几上,小丫头好奇的看了她一
眼,就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她凝视著那杯茶,绕鼻而来的茶叶香使她神清气爽。一杯热
茶,一盆炉火……多么浓厚的“家”的意味!二十天仆仆风尘的疲倦似乎都被这温暖的小屋
所吞咽了。那朦胧的感觉,对她更深更厚的包围了过来。
再是一声门帘响,她看过去,有些愣住了。
门内,走出来的是一个妆扮得很浓艳的少妇,穿著件宽宽大大的衣服,隆起了腹部,说
明了她即将成为一个母亲。满头黑发厚郁的披在肩上,浓眉毛,大眼睛,挺直的鼻梁下是张
坚定的嘴!浑身散发著一种咄咄逼人的美,还有份说不出来的威严和气势。梦竹有些迟疑,
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她微张著嘴,不知该如何招呼面前这位少妇!她是谁?这张脸似曾相
识,在哪儿见过?她在记忆中搜索,那对美丽而野性的大眼睛……对了!何慕天的书中曾有
她的照片,那么,她是何慕天家里的人了!是他的姐姐?妹妹?还是嫂嫂……不!何慕天是
独子,那么,她是谁?
“你请坐,李小姐——你是姓李吗?”对方用一种从容的,带著优越感及权威性的语气
问。同时,那对大眸子正锐利而冷静的在她浑身上下打量著。
“是——是的。”梦竹有些嗫嚅,美丽的妇人把她弄糊涂了。“你从重庆来的吗?”对
方继续问,在梦竹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来,坐得很靠近炉火。俯下身子,她用火钳拨弄著
火,却用眼角冷然的看著她。“是——是的。”梦竹更加嗫嚅了,一面疑问的说:“请问—
—您——您是——”“噢,”对方坐正了身子,带著个冷冰冰的微笑,和一种夸张的诧异
说:“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就是何太太。”
“何太太?”梦竹的脑筋仍然没有转过来,愣愣的望著这个“何太太”发呆,这是怎么
一回事?何太太?什么何太太?如此年轻,如此美丽!何太太!何家到底有几位太太?她是
更加糊涂了。“关于你,李小姐,”那位“何太太”又开口了,微挑著眉梢,嘴边挂著个凛
然的微笑,有三分冷漠,却有七分威严。静静的望著她,用种不慌不忙的口气说:“不瞒您
说,我早就听过您的名字了。”是的,早就听过了,李梦竹!她觑眯著眼睛望著面前这个怯
生生的女孩子,就是她?李梦竹?何慕天说:“我愿把一切财产给你,换取一张离婚证书,
我要娶那个女孩子,李梦竹!”就是这个女孩吗?那样一副柔弱的,稚嫩的,像个乡下姑娘
般未见过世面的女孩子,竟有那么大的魔力?使慕天终日失魂落魄!“我求你,蕴文,你会
找到比我更好的丈夫。我求你,蕴文,如果你肯和我离婚,你就做了一件最大的好事。我爱
她!蕴文!我爱她!”爱她?爱上这么个腼腆的乡下姑娘?但是,我蕴文就这样退让吗?
“蕴文,你并不爱我,你只是想征服我,我们之间的感情并非爱情,这样的夫妇关系只能让
双方痛苦!蕴文!何必呢?生下了孩子来,我愿抚养这孩子,请你同意离婚。我爱梦竹,你
不知道爱得有多么深,多么强烈!请你让我能跟她取得合法关系!”哼!何慕天!你错了,
我蕴文得不到的东西,从来也不让别人得到!“做做好事,算我求你!”你就那么爱她?什
么时候看到你如此低声下气过?“自尊”、“骄傲”,为了她就可以全体抛开?“你并不爱
我,何必要这个虚有的何太太的名义?”我不爱你?何慕天,你真明白!真清楚!这个女孩
子爱你,是吗?什么叫做“爱”呢?挂在口头上的才算数,是吗?“你不答应我离婚,让我
如何回去见梦竹?”你心里只有梦竹!她是天仙,是公主,是人间找不到的女子!也不过如
此!那两条小辫子,那怯怯的眼神,那单纯得一无所知的态度!就是你?李梦竹?就凭你这
一副外表,凭你这一对眼睛,就能抢走我的丈夫?你比我长得强?懂得多?你敢和我一争短
长?我如果得不到,也不会让你得到,你懂吗?李梦竹!你不妨试试看……几度夕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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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何太太,”梦竹在她的逼视下有些瑟缩,忐忑不安的说:“您——您是慕天的
——”
慕天的?你叫得真亲热!他不敢告诉你结过婚,是吗?“我不能伤害她,她是个柔弱的
小女孩!”他不能伤害你!世界上只有你会受到伤害,别人都不会,是吗?他怕伤害你,却
不怕伤害别人!“哦,李小姐,”她微笑了,眯起眼睛来望著梦竹。“难道你不知道?你看
我……”她望望自己的肚子:“我和慕天结婚好几年了。”梦竹一震,顿时瞪大了眼睛,像
遭遇了电击般一动也不动,微张著嘴,呆呆的望著对方。结婚?好几年?何慕天?这是何慕
天的妻子?她脑中零乱成一团,像有个大的风车在脑子里疯狂的旋转,随著这颠覆乾坤般的
旋转,她的四肢发冷,周身麻木,心脏不著底的向下沉去……在她的眼睛前面,那个美丽的
少妇仍然在微笑,仍然用她那不慌不忙的语气从容的说著话……“唉!李小姐,慕天这个毛
病,或者你还不太了解,我和他结婚几年来,不知帮他解决过多少次问题。关于你,我也风
闻一、二,他们说,慕天在重庆又弄了个女孩子……唉!李小姐,我真抱歉,你远迢迢的赶
到昆明,就是为了找慕天吗?但是,他现在天天不在家,八成是又泡上了那家女孩子了。他
就是这个毛病,见一个,爱一个,三天半新鲜,等新鲜劲儿一过,又甩掉人家不管了。然
后,家里再帮他想办法圆场……”梦竹的手抓紧了椅子的扶手,木头雕刻的花纹陷进了她的
肉里,她不觉得痛楚。瞪著眼睛,她一瞬也不瞬的望著面前这个女人。那平静的叙述,每一
个字,都像一把利刃,刺得她体无完肤、在过度的震惊和痛楚下,她感到全身心都麻木而僵
硬起来。除了眼睛越睁越大之外,她无法做任何的反应,无法吐出任何一个字的声音。
“李小姐,”那女人摇著头,有股悲天悯人的劲儿:“你看,我大著肚子,下个月就要
生产了,慕天还这样昏天暗地的在外面瞎搞。男人!这就是男人!你还没结婚吧?嫁了这样
的丈夫,又有什么话好说呢?你认识慕天,你一定知道他,长得漂亮,手上有钱,又很有点
才气……那一个女孩能抵制得了他的追求?他又风流自许,见一个追一个,弄得不可开交,
干脆往重庆一跑。我总认为,在重庆,他可以好好的收下心来念念书了,谁知道他还是旧病
不改,又弄上一个你……你看,你来找慕天,你叫我怎么办呢?怎么向你说呢?……”
梦竹仍旧愣愣的坐著,瞪大的眼睛驻定在对方的脸上,却什么东西都看不见,面前是朦
胧的,模糊的,像一团灰色的浓雾。心脏在越绞越紧的情况下,只觉得无边的痛楚,痛楚,
痛楚……痛楚得麻木、麻木中又混著尖锐的痛楚。痛得她什么感觉都没有,脑中昏沉,四肢
无力,浑身冷汗淋漓。那女人继续在说话,她已经把握不住任何一个字的声浪,那些句子从
她耳边轻飘飘的溜过……在她自己昏乱的思潮中,她只有一个固执而强烈的念头:“抓住何
慕天,撕碎他!杀死他!”可是,在更深更深的,接踵而来的痛楚中,这个念头也消灭而无
痕。她看到的是自己那份被残酷的现实所践踏的爱情,一切美的、好的、诗一般的、梦一般
的感情全破灭在最最丑恶,最最无情的境况中,破灭得那样干净,连一丁点痕迹都找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