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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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与壁同色,难辨形迹。转身向前时,就是一个黑影。这人有意让他看到,所以慢慢地转身。
“你……你是……”他骇然叫。
黑影拉下了头罩。淡淡一笑。
“是你!”他恍然大悟。
“不错,是我!”韦家昌点点头:“王妃与金保姑娘的灵骸,是我带魏真姑娘盗走的。“
“你……”
“死了的人等你去和她们在阎王面前对证,我对责备你的罪行毫无兴趣,只是来要你的命。”
“你还不配!”他厉声说,突然一闪即至,一剑点出,走中宫无畏地抢攻。
“铮!”剑被匕首架出偏门。“砰!”下颔挨了一记霸王敬酒。
他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跄后退感到右肋一震,如中电歼,骨头像是裂开了,剑脱手抛出丈外。
不等他站稳马步,一连串凶狠的拳掌雨点般光临颈根、胸口、小腹。
“嗯……救命……”他慌乱地举手招架,举脚后退。
“天老爷也救不了你的命。”韦家昌凶狠地说,连连前逼。
“哎哟……”他狂叫,摔倒在地,右脚的迎面骨被挑裂,这地方轻挨一下也得痛好几天。
一只快靴踏住了他的小腹,五脏六腑像是崩散了。
“你死吧!”韦家昌冷酷地说。
他口中呕出大量鲜血,手脚的抽搐慢慢静止。
“饶……饶我……”他瘫痪地、含糊地求饶:“我……我是……不得已……”
“用不得已作藉口的人,不止你一个王梦煜。”
“噢……”他叫了半声,口又被大量的鲜血堵住了。
书房门被推开,进来了天外流云,“贤侄,把脑袋带走。”天外流云说。
次日一早,王副守备午夜飞头的消息传遍全城。同一期间,城北郊的入山小径旁。
范继辰、杜叔、翁叔三位壮汉抬着两只大木箱,魏真姑娘
穿僧袍,剃光了头,手捧大木匣。
韦家昌提着包裹,长袍飘飘,天外流云也背了包裹,又成了跛子。
“我不送你们入山了。”韦家昌说:“诸位珍重,后会有期。”
“我们要出海。”范继辰庄严地说:“韦兄、罗老,希望有一天,王师北定中原日,和你相见有期。”
“但愿这一天很快到来。”他说。
“韦兄,我希望你能加入。”范继辰满怀希冀地说:“海外义旗高举,天下豪杰闻风景处,有两位加入,声势更壮。”
“很抱歉。”他苦笑:“我得返回辽东覆命。所谓王气天运,应该是指民心士气、范兄,目前打起反清复明旗号,要起振奋民心土气,实非所直,朱家皇朝到底还能得到多少人拥戴,恐怕我要比你清楚。我的事业在辽东,我们的人反清而不谈复明。”他转向魏姑娘:“魏姑娘,你该随范兄出海的,青灯贝叶了余生,值得吗?念一百万遍经,也抵不上你在战场上挥出一刀那么有力量。据我所知,有太多太多的有用忠贞之士,每逢乱世便龟缩起来,不是苟且偷生,就是逃禅避世,逃禅便是他们逃避责任的手段,我可不敢苟同。王妃说得对,人生自古准无死?怨我直言,金保姑娘的死,实在比你出家要伟大得多,虽则你出家要担负一辈子的心灵重荷,痛苦比慷慨决死深沉百倍。听我的忠告吧,鞑虏就希望你们这种不畏死的人出家,超然物外的人是很容易统治的。”
“谢谢你的忠告,韦爷!”魏真用坚定的口吻说:“我要替王妃和保姐姐守三年墓。之后,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溘然物化于荒寺古庵,我会向世人作证人心不死。”
“好,我祝福你。”他肃然说:“希望有一天,我能听到你的好消息。诸位,珍重再见。”
两人抱拳一礼,转身大踏步昂然而去。
(全文完)
云中岳《草泽潜龙》第二章 龙游浅水 近乡情怯
船过了城陵矶,驶向湖口。远处,岳州府城在望。
这是从江陵下放至武昌的货船,要在岳州停靠一夜,在城陵矶改为逆流而上,船速骤减。
统舱中,客人们有些在打吨,有些预定在岳州登岸的旅客,则在拾夺行李。
谭正廷已将大包裹整理停当,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跪坐改为箕坐,下意识地整理衣裤。
右侧靠在舱壁上假寐的健壮中年人,双手捧着肚皮躺得四平八稳,突然张开双目,盯着谭正廷笑笑说:“老弟,准备好了?”
“是的。”谭正廷伸伸懒腰:“江湖人双肩担一口,行李简单,没有什么好准备的,说走就走。周兄,如果行程不急,何不在岳州歇歇脚?据兄弟所知,岳州的三湘剑客罗广是相当好客的。”
“算了,老弟。”周正撇撇嘴:“三湘剑客罗老三人虽然不错,为人四海,但他那位罗老大真是令人不敢领教,那是个气量狭小,连狗都不想沾他的货色。你是本地人,应该知道贵地的人情风俗。”
“天知道。”谭正廷苦笑,年青的面孔显出有点无可奈何的神情:“十四岁离家,十年湖海泛舟做江湖浪人,这十年来,我连三湘的土地也没踏过半步,故乡的事,只能从同道的口中略知一二而已。岳州到底变成什么鬼样子,天晓得。”
“哦!原来如此,你是十年来第一次还乡?”
“是的。”
“难怪你有近乡情怯的表情流露在外。”
“是那么明显吗?”
“至少你那坐立不安神情就瞒不了人。”周兄坐正了身躯:“贵地出了一位在江湖颇有名的人,是你的本家,浪子谭彬,一个亦正亦邪的浪子,大概是你的宗亲,谭家在三湘是大家族呢。”
“大家族中有大富豪大官宦,也有乞丐小偷。”谭正廷脸上有飘忽的笑意:“兄弟只是一个在江湖赚了几文鬼混钱,回来看看本乡本土的江湖小混混,哪敢与浪子谭彬沾上亲?”
“浪子谭彬听说年初在山西道上,惹火了五台山的密宗高手鲁巴呼图克图,挨了一记致命的大印掌,从此失踪,这半来音讯全无,可能完蛋了。哦!老弟,还有兴趣重返江湖吗?”很难说。“谭正廷说:”如果故乡容得下我,也许我会留的,十年,闯够了,二十四岁啦!人生有几个十年?落叶归根游子思家,能安顿下来,总比在江湖玩命好,是不是?”
“不一定。”周兄又躺回原处:“你来自江湖,会回到江的,江湖人不管在何处,都静不下来生不了根,除非你是武林世家子弟出外历练,不然就不可能留下来老死乡土。哦!你听说过密宗大印掌吗?”
“略有风闻,不曾见识过。”
“那是一种歹毒无比,霸道绝伦的内家掌力,与佛门的金刚掌天龙掌同源异宗,比玄门的天罡掌更具威力,被击中的人,征状与被红砂掌击中差不多,掌印朱红浮肿,内腑逐渐腐蚀溃烂,如无奇药救治,挨不了几天,如被击实,可立即毙命。
浪子谭彬音讯全无,恐怕真的死了。唉!死了也好,像他那种游戏风尘的人,是创不出什么局面来的。”“哦!周兄,听口气你有不少牢骚。”谭正廷笑问:“你认识浪子谭彬吗?你对他又有些什么不满的?”
“曾见过他几次,可惜没有机会交朋友。”周兄笑得颇为得意:“他名头响亮,我的确也不好高攀。而且他长像凶猛,令人望而生畏,不好说话。呵呵!我对他没有什么不满的,那毕竟是江湖道上的一个硬汉,有关他的传闻,是值得咱们这些小人物替他喝采的。”“哦!兄弟所听到有关他的传闻,怎么不一样?”“什么不一样?”
“他的像貌呀——怎么变成长像凶猛了?听说他很年青,不修边幅不拘小节,与常人并无多少分别。”“鬼话!我曾经在河南许州的酒楼和他隔桌喝酒,看得一清二楚,他浓眉大眼手长脚长,腰大十围雄伟傲岸,要不哪能将开封的第一条好汉黑铁塔常忠,从城墙头举起来扔落在护成河里?天下太大,传闻人言人殊,有大多数传闻是靠不住的,你该相信我这目击者的正确消息。”
“哦!原来如此,承教了。”谭正廷抓起了包裹:“船快靠码头了,周兄,山长水远,后会有期,祝你顺风。”“谢谢你老弟的祝福,不送了,后会有期。”周兄挺身拍拍他的肩膀:“回江湖来吧,海阔天空,男子汉志在江湖,值得的,欢迎你重返江湖。”
“再见。”
春末,湖水低落,再过十天半月雨季光临,大江的浑浊江水便会倒灌入洞庭,湖水便会急剧上涨,冬春与夏秋的水位相差很大,因此,冬春的岳州码头显得格外壮观,从水滨至岳门前,百十级码头显得辽阔空旷。
船靠上了北码头,北面便是到达华容的渡口。谭正廷背包裹,走上了码头。
右前方那座十字形三层高的岳阳楼,总算让他感到一震撼,—别十年,这座楼似乎也老啦!油漆剥落,覆瓦出现裂坍孔,真有点垂垂老矣的感觉。物换星移,十年毕竟不是短日子。
一切景物似乎改变不多,但已看不到一张熟面孔。进了阳门,城内市街似乎比十年前要繁荣些。走在大街上,没有个人认识他。虽则他曾经发现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但对方对他这个少小离家壮年回的人,已经毫无印象了。
西大街是本城的商业区。正走间,前面三湘老店前的那店伙,含笑拦住去路,欣然地说:“客官,刚到吗?天色不早,在小店将就些吧,包君满意。哦。客官从下江来?”
“从上江来。”地笑笑:“你这里是……”
“小店专招待上江来的客官……”
“在下所说的上江不是指湘江,而是蜀江。”他举步便“在下不能落店,要回家。”
“回家?”店伙一楞。“东门落马桥附近,就是迎春坊的那头。”
“哦。你是落马桥的人,怎么口音带官腔?怪事。”
好在他胡子没白,头发还没掉光,否则就会应了那位大人的诗:少小离家老大回……笑问客从何处来?他从江湖来,回家啦。
可是,故乡并没有多少可爱的愉快往事让他回味。他父早逝,给他留下一栋聊以栖身的房舍,黄金似的童年,皆消在南津港一带渔村里,与港北孝感庙的老香火道人十分投缘。
大多数时日他都不回家,住在孝感庙流连忘返。孝感庙香火旺,一年到头都有善男信女为成了神的罗家三姐弟上香祈福,住在庙中颇不寂寞。
孝感庙的全名是孝烈灵纪孝感庙,香火道人有七八名之多,有两位是巫师,俗称端公。与他感情最深的那位香火道人姓阳,叫阳道士,其实不是道士,而是多年前从船上下来,花了不少银子在庙中寄食的孤客,有时帮着料理香火事宜,大多数时间皆消磨在至湖中钓鱼上。他像是阳道士的影子,有阳道土的地方就有他……
阳道士在孝感庙一住八年,突然有一天失去踪迹。那年,他十四岁,把屋交给他的堂叔谭伯年管理,带了一些金银,飘然离开故乡,一去十年无音无讯。今天,他终于回到久别十年的家,除了脸型还留下一些往昔的形影下,整个人都变啦。落马桥西的一条小巷,是东大街岔出的一条巷道,小巷曲曲折折,房屋很不整齐,居民绝大多数是中下人家,境况略佳的,要数一些专走湖滨各县运销土产百货的小行商,以及拥有船只的小船东。
已经是傍晚时分,小巷子相当幽暗,有些人家点了门灯,但为数不多。巷中行人三三两两匆匆而过,该是返家晚膳的时光了。
他背着包裹,在一家有小院子的房舍前止步,左右看看,似乎附近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院门油漆剥落,门环已经锈得好像小了一层:“笃笃笃。”他上前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