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卷-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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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笑倏地站住,静静地站了好久,才恨声道:“谁也休想左右我的命,就是天也不能!”
他几乎是有些愤然地离开。而令狐九在他走后就失去最后的力气,全身瘫软在床榻上,连手指似乎都无法移动分毫。
他要死了吗?为什么感觉不到心跳?只有伤口的痛在隐隐提醒着,他还活着的这个事实。
令狐笑不让太医给他用麻沸散,听起来实在无情无义。不过他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让他永远记住这次痛。
记住什么?只是记住痛吗?还是藏在皮肉之痛后的,那绵延五年的深情却得不到qi书+奇书…齐书回应的残忍现实?
“九哥,你疼得厉害吗?”不知何时,有道人影趴在他的床前,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他没有睁开眼,认出那个声音,轻声说:“十三弟,你也来了。”
“我听说你受伤了,可是刚才七哥在这里,我不敢来看你。”令狐琪如今已经是十二岁的清俊少年,但是提到令狐笑依然是心存敬畏。
“十三弟,帮我拿来书桌上的那本书好吗?”
令狐琪跔到桌边,看了一圈,在桌子的正中间有一本《圣朝诗经》,于是拿过来,问道:“九哥,你现在想看诗歌?”
“开篇第一首,读给我听。”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弱到令狐琪必须竖起耳朵仔细听才能听清楚。
令狐琪翻开书,第一篇名叫“相思曲”。他不知道九哥为什么此时忽然想听这首诗,但是看到他虚弱憔悴的样子不忍拒绝,也不好多问,端起书认认真真地读着,“正逢采花好时节,提裙含笑扑彩蝶……”
清稚的声音伴随着这首古老却深情的小诗,在小屋中慢慢地流转。
令狐九的眼睛始终轻阖,嘴唇却慢慢地蠕动,跟随著令狐琪的声音无声地齐读。
“昔日有眉揽千度,今朝更有颦颦处。天上人间难长聚,无处不有相思路……”念到这里,令狐琪却停了一下,喃喃自语道:“世上真的会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吗?九哥,你相信吗?”
令狐九没有回答,眉心蹙起,像是不满意他的停顿。
令狐琪只好一路继续念下去,直念到“天地终有别去日,此情绵绵无计剪”,眼睛才从书本中转开,看到令狐九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没有说话,好像是睡着了。
令狐琪把书俏悄放在他的枕边,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在外面等候已久的家丁忙上前说道:“十三少,丞相吩咐,如果你出来了,就尽快回府,不要打扰九少休息。”
“七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吓了一跳,瞪着家丁问:“是不是你通风报信的?”
“小的怎么敢?丞相不知是怎么知道小的在附近,叫人把小的抓过去训话,小的也吓得要死啊!”
令狐琪扁起嘴,“做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活见鬼了,难道他长了八只眼不成?”
他嘟嘟囔囔地走在前,因为他的马就藏在太医院西墙后的大树下,他必须走上一段路才能走到。
半路上他开口问:“明天的早课是苏老师上吧?”
身后那名随侍家丁却没有回应,他不高兴地转身,“问你话呢,你……”他蓦地呆住,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
“福海?你在哪儿?”他发声呼喊,却没人回应,就在他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背后一把捣住他的嘴,沉声道:“不许出声,告诉我,令狐九在哪里?”
一把亮晃晃、冷冰冰的匕首就横在他的脖子上,令狐琪的心陡地悬起,颈部肌肤泛起一层寒栗。
※※※※※※※※※※※※※※※
令狐九是有察觉到令狐琪离开,但他没有睁眼,因为他没有过多的体力,也因为他的心还停留在刚才与令狐琪一起诵读的那首诗上。
那样古老的一首诗,却不是讲述爱情的美好,结局如此的凄凉,是不是想告诉后人:这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够携手走完人生路的完美爱情本就寥寥无几,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不该抱有奢望?
唉!
他任思绪随意地飘荡,代替他孱弱的身体飘出窗外,飘到那漆黑的海面上,飘到那个人的身边。
一袭冷风透窗而来。又起风了吗?他感受着寒风打在脸上的湿润和清冷,但是这股风却好像是暖的?就在他微觉诧异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悄然摸到他的额头。那只手是如此的暖,而他的额头却冷得像冰。
他倏地惊醒,全身血液倒流,双眸似挣脱了囚笼,睁开,锁住,凝视——那个人的脸——眼前的人竟然是,黑羽龙盈?!
第十章
令狐九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呼吸几乎都被夺去,不知道沉寂了多久,触碰在他额头的那只手缓缓移开,他慌乱地脱口而出,“你要走?”
“不,我来看你,暂时不走。”她真的坐了下来,就坐在床榻边,双眸静静地凝视着他的脸。她的面容上有着说不清的情绪,是哀伤,是怜惜,也是后悔。
“那一箭原本是射不到你的。”她必须要告诉他,她并不想把他伤得这么重。“当时情势所迫,我不得不射箭,但是……”
“我知道,我明白。”他微微一笑。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当时的矛盾和挣扎?他心里更清楚,当时那一箭的定势本来是擦过他的身体,要从人缝中穿过去的。但是……
“是我自己选择被你射中。”
他的话让她震惊。
“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眼睁睁看着他迎向箭锋的时候也有过击垮神智的惊恐和怀疑,但都不如此刻,当他用这样淡然的声调告诉她实情,来得更让她震惊。
“为什么?”她怒问:“你难道就不怕这一箭会要了你的命吗?”
他深深地叹息,“生既无欢,死有何惧?”
这八个字,在海上他便对她说过,但是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会选择去死。
几乎把牙根儿咬碎,她盯着他的眼睛,“求死,原来是你唯一可以做的事,大战之上,你,或者我,都没有选择死亡的权利!在我们的身后,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你要死给谁看?”
他的眸光震动,苦笑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没有权利选择死亡。”刚才令狐笑有许多话没有说出口,如果说了,应该跟她是同一个意思吧?
“或许你和七哥都以为我是逃兵,战场上的逃兵,感情的逃兵,所以才以死作为逃避,但是我希望能用自己的死来唤醒你消失的记忆。”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他整张脸上都是光芒,“你冒险来这里看我,就说明你心中对我确实还有情意,小情,难道到现在你都还不肯承认?”
她喃喃地说:“我不该来看你。文修说,如果我来看你,就是与黑羽决裂,再也没有资格做黑羽的女王,但是,我还是来了,我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不做黑羽的女王不是痛苦,而是让你解脱。”令狐九用尽力气想拉住她的胳膊,“你不是适合做女王的人,你是自由的。”
她甩脱他的手,猛地起身,“算了,你别再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我来看你,除了因为伤了你而良心不安之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你要去哪儿?”令狐九一惊,这才意识到她此行的目的并没有那么简单。
黑羽龙盈的眸中原有的那一片柔情忽然变成冰冷,“你猜不出吗?能够左右这场战役走向的人只有两个,那就是我和令狐笑。”
“你想杀七哥?”令狐九倒抽一口冷气,“那是不可能的。”
“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她冷冷笑道:“令狐笑以为他可以只手遮天,我偏不让他如愿。如果能抓住他,就可以改变一朝三国的历史!”
“不,七哥绝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心惊得更厉害,“你是怎么来的?”
“要多谢你那个十三弟。”她的唇角好像有抹淡淡的笑意,“他听说我是你的朋友,要来看你,就很热心地为我带路。”
令狐九怔了怔。十三弟,难道是他认出来她是小情,所以才帮她?但是……他的心头闪过某种不安的情绪。
“十三弟他人在哪里?”他的气息越来越乱,乱得她都可以察觉到。
黑羽龙盈的眉梢沉下,“他在大门外替我守着,你担心他?”
“十三弟和七哥的关系,你、你大概不知道。”他急促地喘息,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黑羽龙盈本想离开,但是他现在的病况让她不能放心,忍不住折回来,伸出一只手拉住他,将自己强势又温暖的内力渡到他的体内。
“我看到令狐笑走了,还派人跟踪他的马车,现在他大概已经回到丞相府了。”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是她也有自信不会被人发现行踪。况且令狐琪还只是一个孩子,刚才还那样坚定地帮过自己,怎么可能去给令狐笑通风报信?
令狐九苦笑着摇了摇头,因为她的内力输入到体内,力气又凝聚一些,便迫不及待地对她说:“十三弟自小就跟着七哥,几乎是七哥一手调教抚育,你想他会帮你吗?”
黑羽龙盈怔了怔,想起令狐琪离开时眼中闪过的慧黠,她蓦地回身,奔到门旁,双手将门一拉,不由得全身定在那里。
不知何时起,门外院子中有个人负背着双手挺身而立,他的眸子比星光还冷,月色对映着他的俊颜美中带邪,竟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立刻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令狐笑。”她低低地念出他的名字,心中暗恨自己一时大意,忘记令狐家的人有多狡猾,即使令狐琪是个孩子也不应该轻信。
令狐笑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唇边的弧度不知道是嘲讽的冷笑,还是得意的傲然。
“如果龙离开了海,那就连一条蛇都不如。”令狐笑幽然开口,“黑羽女王失去雄冠一朝三国的大军,只身闯入圣朝私府,你的勇气我佩服,但是你的作战方法未免太过幼稚,看来黑羽人的确是有勇无谋的典范。”
这一连串的挖苦和讽刺让黑羽龙盈震怒,于是反唇相稽,“令狐丞相的口舌之快当然是天下第一,只是你利用手足之情,让他用自己的生命来引诱我以身犯险,是不是也太卑鄙了?”
令狐笑微仰起下颚,“他要寻死是他的事,事先我并没有指使他,你要来是你的事,我也没有给女王送过邀请函,说我利用手足之情,这个罪名是不是太莫须有了?”
黑羽龙盈无法提出反驳,她恨声道:“你来了也好,反正我来这里也是要找你,今日我们就将圣朝与黑羽百年的恩怨给一并解决!”
“我敢来这里,就说明我早已有了安排,你以为你能在杀了我后还全身而退吗?”令狐笑的笑容中噙着一丝冰冷。“现在门外你安排的那几个手下早已被我的人马团团围住,动弹不得。至于你,以为单打独斗,就一定胜得了我?”
“没有斗过,怎么知道斗不过!”黑羽龙盈的双袖一抖,从袖中射出一双娥眉刺,双刺如电,刺向令狐笑的双眼。
令狐笑的双足仿佛动也没动,身形却飘飘平移了几丈,掠到庭院的一角,在她第二次进攻的时候,反身退到令狐九的寝室门口。
他站在门前,似笑非笑地对着屋内的令狐九说:“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你以为她是来看你的吗?别作春秋大梦了,就算是你死了,也未必能换得她的一滴眼泪。我让你记得这次痛,痛过,以后就再也不会受伤。”
令狐九在屋内无法起身,看不到外面的情况,虽然焦虑却十分无奈,只好说:“七哥,放过她,你们各为其主,都是身不由己。”
“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