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锦年-第2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不太确切的记得我奶奶的长相了,可是我记得她躺在那把安乐椅上时轻轻摇晃的频率。
一声一声的,平缓而古老,好像冲破了时间的障碍,安抚人心。
等我洗完碗去阳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下来了。夜有一双迷人的深邃的眼睛,城市里的万家灯火都是他眼里流转的光。
阳台没有开灯,林素坐在阴影里,所以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微微看得到一些她眼睛里凛冽的光。
她那么安静的,沉默的,柔软的,又凛冽的望着我。虽然我有些看不清她,可是我还是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好像我在林素面前总是不知所措的,那种自惭形秽的不知所措。即使旁人看不出来,可是我总是能很清晰的感觉到面对林素时我那个越缩越小的灵魂。
至今,我没有任何一个方面可以与林素相抗衡的,无论是先天的美貌,还是后天的智慧。我都远远不及她。有时候我想,上天安排林素的存在,是不是就是为了羞辱我呢?
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林素忽然站起身来。她走过来,忽然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我,微微俯下身,把头靠在我的颈窝里。
她说:“撩撩,对不起。我为四年前的自己对你说过的那些话,道歉。”
我这个人,看起来很威猛很勇敢的,什么也不怕的,连当初面对什么底细也不知道,光知道对方是个小混混的卫衫嘉时也能镇定自若的揍他几下,可是,却最受不了别人对我一点点示好,随便对我一点点好,我就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了。
我也很想拍拍林素的肩,很豁达的对她说:“这有什么呀,我早就忘记了。”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呀。
我当时就像被雷击中一样,整个人僵在那里。然后像一个在没人的地方狠狠摔了一跤,然后爬起来又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终于看到自己妈妈的小孩一样,扯着嗓子哭的分外伤心。
林素只是紧紧的,紧紧的抱住我,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
那天晚上我和林素敞开心扉,很坦诚的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包括这些年来一直解不开来的种种心结。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年,不是我一个人在难过,不是我一个人在郁结,为当初年少时的一句话付出代价的也有林素。
如果她是那种自私的女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可是随着她慢慢长大明理,看到我被孤立被无视,脸上总是挂着冷漠又拒人千里的表情,她就觉得那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林素说她早就想对我道歉了,可是,始终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很好的机会。今天的机会也不算好,她躺在安乐椅上犹豫了很久。她怕错过今天,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才下定决心说了“对不起”。
我把林素送到公车站牌下,并排坐在一起等54路公车。夏夜的风轻轻的吹过我们的耳畔,我们的眼角眉梢,我们手指的缝隙,凉凉的,软软的,带着让人想哭又想笑的暖意。
我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我可以和林素这样并排坐着说这样心底的话。今天黄昏之前,她对我而言依然只是一道河对岸渴望不可及的风景,可是这个黄昏之后,我知道她会是我可以依靠和信赖的朋友。
我看到54路公车远远的,慢腾腾的开过来,像黑白旧电影里的画面一样。
我对林素说:“我觉得你变了很多,为什么呢?”
林素问我她的改变是好的还是坏,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她笑着说:“人都会慢慢长大的,明白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改变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只要它的方向是对的,是好的,那就可以了。成长就是一件不停蜕变不停前进的事情,不是吗?”
54路公车在我们面前停下,车里空荡荡的,车厢里有路灯照射进去的凌乱的光线。林素趴在窗口对我挥手,笑容甜美,但不知为何又让人觉得隐隐带着伤。
她说:“骆撩撩再见。”
她说:“骆撩撩,你有爱过一个你不能爱的人吗?”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公车就把林素的笑脸林素的声音林素眼神给带远了。我只能一直一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挥手。
那个场景,像一幅油画一样,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深深的镌刻在我的记忆里,我常常在梦里梦到她。只是梦里林素的脸更加的模糊和美丽,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脆弱的坚强。
她问我:“骆撩撩,你有爱过一个你不能爱的人吗?”然后车身上写着数字54的公车就带着她飞上了夜空,飞离了地球,飞离水星金星火星,天王海王冥王星。
后来林素和我又聚了几次,可是我总觉得那年夏天充满了告别的气味,而它最终,也在林素的告别声中渐渐走向了尾声。
顾白又要离家去省中了,等下一次见面就要到冬天的时候了。我对这个夏天有多么不舍,我对顾白就有多么不舍。可是无论是夏天还是顾白,他们的来来去去全不由我控制。
顾白临走的前一天下午,我们去家附近的植物园闲逛。
刚下过雨的植物园里有一种很清新的潮湿的青草气味。我假装很轻松很活泼的和顾白讲很多很多许林乐的白痴事情,讲我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遇到的人和事情。
顾白依然和以前一样,没有太多的话,但是他在身边就会让人安心。他像挂在我脖子上的一块玉一样,因为一起长大一直在一起,所以彼此身上都有对方的体温和印记,分外熨贴。
荷花池里的荷花已经过了最鼎盛的花季,只三三两两袅袅娜娜的立在水中,顾影自怜,可那些硕大碧绿的荷叶长得真是可爱,天真活泼不带一丝做作,健康热烈。
我一时玩心大起,脱了鞋袜跳到那个浅水潭里,摘了一片巨大的荷叶顶在头上,像小时候动画片里,下雨天躲在荷叶下的小青蛙一样。
顾白蹲在浅水潭边,望着我笑。他说:“撩撩啊,你怎么好像永远都长不大呢。”
那语气,似乎有点漫不经心心不在焉的缥缈,可是却像这世界上最柔软的云朵轻轻的落在了我的心里,让我也一下绵软起来。
如果可以真的永远都不长大,如果永远可以做你眼里的小女孩,如果你愿意永远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如果你永远可以像以前那样待在我身边,如果我哭泣的时候一回头永远可以看见你——
真的,我甚至可以不要顾白喜欢我,只要像现在这样我就满足了。
可是,我们始终都会长大,我甚至能看得到十年后的顾白和十年后的我自己,也许我们还保持联系是好朋友,可是我知道,他的故事不会和我有关,而我们也再无法以朋友的身份像年少时那么亲密。
时间有多残忍和暴力,由此就可见一斑。
开学后,生活的重心又移到了学校。
每天每天,我和所有的高中生一样过着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我和许林乐混一道的时候,常常会闹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我们一起垂涎过校园里那棵石榴树上的大红石榴,偷摘过教师办公楼前柚子树上的柚子,放过最讨厌的物理老师自行车的车胎气,打闹的时候用球砸破过教室的窗户……
不过这样的事,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许年少的时候,你或者你也做过一样的事情。
我始终不喜欢那些太循规蹈矩的优等生,所有的言行好像是标准工厂里生产出来的零件一样,没有一丝缺憾,大小划一。
是,这样的人生多安稳,这样的人多可靠,可是骆撩撩注定成为不了那样垂目凝神雷打不动的人,她觉得鲜活一点的人生才比较有趣。
台湾的蔡康永说:“我不喜欢规矩,不喜欢太有教养,我是一个属于小众的人,我唯一愿意服从的纪律,就是爱情。”
我觉得这句话真动人。
所以我会喜欢夏筱左,心疼夏筱左,就变成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情。
夏筱左依然像之前那样经常来我们的学校找卫衫嘉,但不是每次都能遇上,遇不上的时候,我和许林乐就变成了她退而求其次的第二选择。
夏筱左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永远都是风风火火生龙活虎的,她连愤怒的时候,身上都有一种勃勃的生气。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夏筱左会在我面前哭的蹲下身去,站也站不直。
那天放学,夏筱左来学校找卫衫嘉,卫衫嘉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就和我坐在篮球场边的看台上看许林乐打球。
四周是喧闹的声音,奔跑的人群,篮球击打地面的声音,风穿过林稍的声音,鸟群飞过天空的振翅声。明明气氛是热烈的,可是因为接近黄昏,所有的事物似乎都长出了一道柔软的光晕。我和夏筱左坐在看台最高的位置上,看染了金边的云朵从我们头顶轻轻的滑过去,滑过去。
好像在一瞬间,所有的喧闹都离我们远去,所有的脚步都轻下来,四周的人和物都像默片一样安静的笑着,叫着,闹着。
我想当时夏筱左也有这样的感觉吧,所以她也安静下来。她从包里拿出一支细长的女式烟,见到我惊讶的眼神,冲我风情万种的挑了一下眉,然后点上。
老实说,我很不喜欢女孩子吸烟,我觉得那太不健康,而且很多人抽烟只是自认为很酷,实则很做作。可是我得承认,夏筱左抽烟的样子非常好看。
她漂亮生动的脸,在缭绕的雾气里,有一种苍凉的美丽。
夏筱左说:“骆撩撩,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卫衫嘉吗?”
我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其实会喜欢卫衫嘉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可是像夏筱左这样好像用尽生命一样喜欢卫衫嘉的,我觉得一定不止我所能想象的理由那么简单。
果然,其实夏筱左早在卫衫嘉认识她以前,已经知道他很久很久了。
夏筱左遇见卫衫嘉的时候只有十四岁,还只是一个青涩单纯的小女孩,白衫蓝裙白球鞋,微笑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眼神澄澈眼波单纯,喜欢HELLO…KITTY和机器猫公仔。那时候的夏筱左,和那个时候所有同龄的小女孩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时候卫衫嘉的家和夏筱左的家在一个小区,他们每天上学都会在同一个公车站牌下碰到。因为卫衫嘉从小就漂亮的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所以夏筱左对他多多少少会有点印象这不稀奇。
除此之外,她还觉得他是一个怪人。因为夏筱左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卫衫嘉和谁说话。他好像没有同学,没有朋友,永远只是一个人听着耳机,站在公车站牌下,脸上的神情要么空白,要么冷漠,没有第三种表情。
可是有一天放学回家,在小区的花坛边,夏筱左看到那个平日总是一副臭脸的美少年卫衫嘉蹲在地上在逗一只身形肥硕的大猫。
他拍它的头,握握它的爪子,笑笑的对它说:“喂,学两声狗叫听听?”
他喂它小鱼干,把自己喝的牛奶给它,而脸上,始终是那种笑笑的,柔软的好像心里的整座冰山都融化掉的表情。
卫衫嘉站起身看到夏筱左的时候,表情立刻就又冷了下来,变成每天早晨在公车站牌下会遇见的那个冷淡少年。
那是十四岁的夏筱左第一知道什么叫“心如鹿撞”。她觉得自己好像偷看了什么自己不该偷看的东西一样,可是却无法抑止的一次一次回想卫衫嘉对那只大肥猫说“喂,学两声狗叫听听”时笑笑的样子。
有意无意的,夏筱左开始留意起卫衫嘉来。每天早上的公车站牌下,每天放学后安静的小区里,她总是怀着小小期待的希望可以遇见他。
偷看他发呆的样子,等车的样子,无聊的样子,远眺的样子,打瞌睡的样子,失神的样子……种种。
就这样,夏筱左默默的看了卫衫嘉两年。
若不是两年后的那次变故,也许卫衫嘉之于夏筱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