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天下词-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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僭蔽钩嫉酢!
曦雨听见声音后小小惊讶了一下,竟然是范临!对了,他在礼部任职,被派来执行这种任务也是很正常的。
范临一反平时笑眯眯滑不留手的狐狸模样,表情严正、声音肃穆,代替雍德帝说了一通“淑慎恭敬、克礼克俭”的废话之后,颁下了皇帝的赙赠:米五十石、麻五十匹。这是礼制规定的,哪一级别的官员命妇殁,就要按哪一个级别的规制赏赐,非有大功于国不得加赙赠。
事情完后,范临毫不拖泥带水地率着仪仗走了,临走前却使人给正准备换衣服回去的曦雨传了个口信:午时桐实居见。
“你怎么会在这?”曦雨惊叫,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指不让它指向座中间的人。她料定范临让她过来是有重要的事,但没料到竟然是林子晏又回来了!
“我怎么不能在这?”林子晏没好气地斜睨她一眼。一别多日,他还真有点想念这个难伺候的千金大小姐、聪明机灵的麻烦精,但一见到曦雨那好似见了鬼的表情,所有重逢的情调和感动都不翼而飞了。林子晏嘴角抽抽,和凤曦雨在一起,他总是要控制住不自觉的抽搐、黑线、十字路口。
“你……”曦雨一边入座,一边想问,你的嫡母不是极不待见你吗?怎么还没走到祖地就把你给追回来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你还不知道?林大学士家的庶公子得了怪病,早已在各府间传遍了。”林子晏看出她想问什么,嘴角勾起,略带嘲讽地说。
曦雨一下子明白过来。
端阳公主可以让林子晏一辈子出不了头,也可以让他一辈子都待在秋溟山祖地,但她不能让林子晏死。林子晏一死,她丈夫的真正血脉就断绝了,即使有皇家的庇护,端阳公主的声名也会大受打击,那些恨不得天天逮住皇亲国戚的错处使劲参的御史言官们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挣名声的好机会。本来林子晏身强力壮,居住在阴冷潮湿的家庙中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出什么问题,但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下一个瑞公子呢?端阳公主固然赌得起,但她显然不愿意冒这个没有意义的险,只要她一句话,林子晏在京城和在秋溟山没有什么差别。
“不说这些了,子晏总算可以长留京城,咱们也可以三不五时地聚会一番,岂不是天大的好事?”李憬笑容爽朗。
“对!不管怎么说,往后大家伙都常居在京城,不但是好事,而且是美事啊!”程夏桢赞同。
“快倒酒来!”气氛被炒热起来,一群贵族公子斟满了酒,先连干三大杯,再你敬我我敬你,变着法儿让别人多喝。
众人对曦雨的身份心照不宣,故而没人叫她多喝,曦雨置身事外,笑眯眯地边挟菜边看他们打着机锋、使尽手段推来让去。
众人推搡着玩闹了一阵,重新安静下来。曦雨暗暗打量,只见他们的衣衫长发配饰都一点不乱,不禁在心中惊叹古代这些大家公子们的教养。
外面有人轻轻叩门,雅间门打开,掌柜的领着一个抱琵琶的女子走进来:“范公子,照您的吩咐,这是对门儿醴泉居最好的琵琶手。”
范临站起来作揖:“久闻大名,前日途经醴泉居,听见琵琶仙乐,至今仍萦绕五内之中。请赐教。”
“不敢,贱妾陈氏,给诸位公子爷请安。”那女子答礼。
掌柜的安排陈氏坐下,便退了出去。曦雨好奇地偷偷瞄这女子,只见她作未出嫁的少女妆扮,清秀干净,头上却绑着白头绳,便知道这女子是守着“望门寡”,本来略好的心情又黯沉下去。
单宴饮未免无趣,众人便行起令来,又玩射覆又玩猜枚。陈氏坐在一边随手弹拨,琵琶弦上便流淌出妙音,曦雨凝神细听,怪不得让钟鸣鼎食礼乐之家出身的范临都念念不忘呢。
范临看见陈氏随意弹奏,曦雨却全神贯注,狐狸眼弯起来:“我听醴泉居的熟客说,陈娘子记忆超凡,平日信手漫弹便足以应付粗通乐律之人,若有人以好辞藻相和,则可聆瑶池仙乐。不如大家今日行个词曲令,不拘是词、是曲,若能入得了陈氏法眼,赚得一曲仙乐,便可不再饮酒。如何?”
“不好!不好!你欺负我们这些习武的!”赵书霁和慕容一起叫起来。
“那便再加个限制。”范临略一思索:“所作词曲中必须要和此雅间内一样事物相关,你们二人嘛……作一句就好了!”
赵书霁和慕容这才同意。
范临开了个头,指程夏桢手中的扇子:“楝花飘砌。蔌蔌清香细。梅雨过,苹风起。情随碧水远,梦绕山峰翠。琴书倦,鹧鸪唤起南窗睡。密意无人寄。幽恨凭谁洗。修竹畔,疏帘里。歌余尘拂扇,舞罢风掀袂。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
“倒有身份。”程夏桢点头笑,问陈氏:“可为曲否?”
陈氏一笑,手挥丝弦,乐声骤破长空。
短短一小曲,引得众人悠然神往。
接下来轮到程夏桢,他随手指窗:“迟迟春日弄轻柔,□暗香流。午窗睡起莺声巧,何处唤春愁?绿杨影里,海棠亭畔,红杏梢头。”
这次陈氏抿嘴一笑,却拒绝为之弹奏。程夏桢也不恼:“文道我本就不如他,也没什么好忌讳的。”自罚一杯。
赵书霁、慕容两人不擅诗词曲赋,自然都被罚了。
李憬指桌上鸭、鹅两盘菜肴:“暖日高城,东风旧侣,共约寻芳。正南浦春回,东冈寒退,粼粼鸭绿,袅袅鹅黄。柳下观鱼,沙边听鸟,坐久时生杜若香。绮陌上,见踏青挑菜,游女成行。人间今古堪伤。春草春花梦几场。忆当年,英豪满座,诗翻凌谢,字压韦王。今日重来,昔人何在,把笔兰皋思欲狂。对丽景,且莫思往事,一醉斜阳。”
好一个“人间今古堪伤”,曦雨品味这一句,不由愣怔了。陈氏亦以为是好词,不等相询便又弹了一首。
轮到林子晏,他却“借用”了一首从曦雨处得的词,一指墙上《游猎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众皆默然,林子晏渴望建功立业、一展抱负,可有一座重重的大山压在他头上,希望何其渺茫。曦雨亦默然,少年气盛,接受不了最后那一句“可怜白发生”,便自己略去,她心中却生出一阵又一阵的悲凉。
陈氏脱口赞了个“好”字,便起手又弹了激昂一曲。
最后轮到曦雨,她抬眼指一指雅间四角的立灯:“今日到林学士府祭拜郡君和林公子,倒有了一首。献丑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灵。家富人宁,终有个家亡人散各奔腾。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室内一片寂静,程夏桢以扇轻轻掩面,范临悄悄转过头去,李憬默念“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严徽悚然动容,就连赵书霁和慕容也听呆了。
“好警醒的句子。”反倒是陈氏长叹了一声,偷偷拭去眼角的泪光,起手弹拨了一曲欢快的《清平乐》。
论语(二)
“我一时感慨,失言了。”陈氏弹毕,曦雨起身对众人作揖:“不应谈及长辈先人,自罚三杯。”说着斟了三杯酒连着喝下去。
众人又玩笑了几回,陈氏便先告退了——她是乐师而不是乐伎,并不在乐籍,有拒绝为客人弹奏的权利。眼见时辰不早,大家有默契地散了宴席,互相拱手告别。
凤家派来接人的马车已经在楼下等了,曦雨一脚踩上小凳子,却又回头向林子晏笑道:“明儿你可有空?一个人怪没意思的,我又翻出来几本旧书,一起参详参详如何?”
林子晏点头答应,曦雨方上车回家去了。
“姑娘,快洗了脸睡吧。”
“好。”曦雨放下书,对似月一笑。今天做的事真不少,她也有些累了,再者涂山郡君的事情终于落幕,曦雨这些天为此事忧虑深深,现在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从榻上半坐起身拍拍慵懒的龙眼:“你的主人回来了哦,明天带你去书阁。”
小丫鬟捧着金盆走上来,曦雨洗漱换衣裳,把自己埋进松软温暖的锦被中。似月给她掖好被角,把她换下的衣服都搭到一边的小屏风上面,把那一挂璀丽无比的雕龙嵌珠捧红玉凤缀长命锁的璎珞拿出来预备给她明天戴,想了想又从宫绦上解下那只串珠蜻蜓,给她放在枕头下面。
确认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似月方将帷帐放下,将桌上的灯罩上深色的灯罩,自去外间歇下了。
曦雨蜷在锦被中,心神放松,脑子里渐渐一片空白,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蓝天白云,令人神清气爽。
有俊逸的大鸟在天空上飞过,清唳声划破长空。
微风拂过地下的花海,从中央的圆心向四周荡漾开去,形成一个五彩缤纷的绝美大涟漪。
花海中央,有一片圆形的空地,曦雨睡在空地上,慢慢地睁开眼。
花儿们垂下柔软的枝条,将带着沁人心脾香气的鲜嫩花瓣洒在她的衣服上。
曦雨站起来,花朵们自动移开了一条小径,一只硕大的蝴蝶翩然飞进来,环绕着她曼妙地飞舞。
曦雨伸手去触摸它,蝴蝶不远反近,轻轻停在她的指尖上,彩光斑斓的蝶翅微微振动。
曦雨着魔一样,随着这只精灵向前,穿过无边花海。
面前又是一变,蓝天白云瞬间隐没,烟雨濛濛,整个天地都变成了水墨颜色。
前方碧波柔涛、山岚云霭,一片湖光山色。
烟雨如纱,却打不湿薄薄的蝶翅,蝴蝶也变成了水墨色,缭绕在曦雨的指尖。
天地间一片水墨,唯有湖边一朵半开半闭淡粉荷花,成为这幅写意画中唯一的灵动鲜活。
曦雨在烟雨中踯躅前行,水墨色的蝴蝶飞上飞下,无声地催促。
她想伸手去碰那朵荷花,却不知从哪里优雅地滑翔出一只蜻蜓,细细的足触先搭在了荷花上。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曦雨看着眼前这一幅委婉动人的景象,喃喃轻吟。
轧轧兰桡声自湖深处传来,墨色荷叶簌簌两边分开,一叶兰舟缓缓划出。舟上人长身玉立,一袭烈火红衣。
“在哪里?”空灵的声音回荡。
“什么?”曦雨茫然抬头。
“名咒在哪里?”
“名咒?名咒是什么?”曦雨茫然反问。
“是涂山郡君给你的东西……在哪里?”
曦雨依旧茫然摇头。
红衣人突然伸手向曦雨抓来,荷花上落的那只蜻蜓却突然窜起,箭一般地迎上红衣人的手。
痛叫声回荡,远处的山岚突然崩落,曦雨清清楚楚地看到,红衣人的手被蜻蜓直穿过去,皮肉烧焦的声音犹在耳边。
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传来,湖水滔天而起向曦雨扑过来,曦雨眼前一黑,所有的景物都不见了。
一道黑影如闪电般射进内室。
似月惊起,紧跟着跳下榻奔进去。
龙眼锋锐的爪子三两下撕开床帐,身上毛发乍起,对着床内大吼一声。
似月一阵轻微的头晕,便见到床上的主子猛地坐起,神色呆滞、面如金纸。
“姑娘、姑娘。”似月大惊,忙上前轻拥住她摇晃。门帘掀起一角,桂圆背上站着锦锦跑进来。
“谁在作法?谁在作法?”锦锦扑腾着翅膀嚷,飞到曦雨的被子上,在她手背上狠狠啄了一口。
曦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没顾得上身边的人和鸟兽,一把掀起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