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濯香令之烟初冷-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纵使心不换,却道追忆晚。
§ 亦真亦幻
她说,是有人用幻心秘术,在沈苍颢以及木紫允等人毫不知觉的情况下,将他们困在这看似祥和太平的繁华背景里。此前沈苍颢曾历过一劫,甚至昏睡不醒,木紫允等人一心担忧他,却降低了防范的意识,便让敌人有机可乘,将他们纷纷带入了幻境。不过,那样反倒恰好使沈苍颢苏醒,他苏醒之后,看见一派祥和景象,心神大悦,根本无心思量其中的真假。幻心术的施展,所倚赖的,原本就是人心最脆弱最自私甚至最贪婪的部分。在沈苍颢及木紫允等人的潜意识里,他们总是希望红袖楼还能够和从前一样,众人齐聚一堂,谈笑风生,没有愁苦,那么施咒的人便满足他们的这个心愿,为他们营造出意想中的桃源。
她说,你陷在这虚幻桃源的时间越长,你的意志受侵蚀的程度便越深,久而久之,你将丧失全部的斗志,软弱麻木,并且连武功和内力也都一并消散了。到时候,你变得不堪一击,正是敌人挫败你的最好时机。
她说,要破除幻心秘术并不难。因为在这虚境里面,有像你这般陷于其中而不自知的真人,譬如木紫允谷若衾等;也有敌人营造出来配合你的痴愿的假象,称为幻影人,例如已经死去的尹傲璇刁暮伶,以及那个假的我,靳冰越。幻影人和其真人主体一样,拥有同等的武功与记忆,潜伏在身边,是难分出破绽的。但只要毁掉其中的任何一个幻影人,整个秘术便会失效,所有的幻景都会消失。
她说,我无法断定这周遭一切究竟孰真孰幻,但起码可以确定,那个在你面前温柔谄媚的靳冰越一定是敌非友,而纵然我知道傲璇和暮伶已死,但是,面对着和她们一模一样的脸,我仍觉得痛心,难以对她们下杀手,所以,我只能选择那个假的靳冰越。或许,我对她的恨意,还可以支撑我一剑刺穿她的胸膛。
她说——
她说。她说。她说。这些匪夷所思的话,句句都盘旋在沈苍颢的脑海里。究竟应不应该相信那个黑衣的女子?
沈苍颢感到头疼欲裂。
他极度仓皇而焦躁地撇开了靳冰越。踉踉跄跄地奔下山崖。将那一抹单薄忧伤的黑影留在空旷阴森的荒地。
靳冰越望着沈苍颢的背影,凝聚成细小的黑点最终消失不见。她黯然地轻抚着左手的无名指。她知道,倘若她不能取得沈苍颢的信任,那么,要杀掉那假冒自己的幻景妖孽决非易事。这场硬仗,还没有开始便已经教她感到辛苦。
究竟是何人在暗中操控这一切?目的又是什么?她暂且还无从知晓。她只是在回到扬州,回到红袖楼的时候,目睹了这些离奇的景象,而凭她素来对江湖之事的了若指掌,她很快判断出是幻心秘术的存在导演了这一切。
她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这时,那条羊肠小道上,缓缓地托出一道人影,由远及近,无比清晰地呈现在面前。
怎会如此?
靳冰越的脑海里突然混沌一片。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可能敲打着她,密如雨点,重如铅石。只因,来的人竟是蓝冲。
蓝冲——那个失踪的铁匠。亦是靳冰越此生最爱的男子。她曾经以为自己身中奇毒必死无疑,惟一的痴念便是想要回到长风镇,回到蓝冲的身边。可是,长风镇却已经没有蓝冲的身影了,所有的铁匠都不知道,何以蓝冲仿佛在一夜之间凭空消失。
她想,他也许是故意躲着她的吧。他们之间的嫌隙,大概再也无法消释,他便选择离开伤心之地,离开对他来讲并不值得保留的过往。她狼狈虚弱绝望地漫无目的游走,一心等待着死亡降临,可是,命运仿佛是故意和她开玩笑,教她遇见隐居世外的古怪老者。老者虽然并没有彻底解除她体内的奇毒,但是,她的生命得以延续了,短时期内,她都不会有毒发的危险。她不知道何去何从,便且行且停的,最终还是回了扬州。
而此刻,消失的蓝冲蓦然出现。
眼神之中,带着温柔与关切。他低下身来询问她,你没有事吧?她像发疯一样猛地推开对方,凄然冷笑道,你不是蓝冲,你只是我的一个愿望。我也不会像他们一样丧失警戒陷在你的阴谋里。说着说着,她便哭了起来,粉泪纵横,但神态依然倔强。
靳冰越再去红袖楼,是在两天以后。自从在山崖上喝退了蓝冲,她便没有再见过他。她勒令自己不去相信,可是,那牵挂那思念,却排山倒海侵袭着她。她掠过一棵树,就像掠过蓝冲的挺拔傲岸,她碰断一朵花,就像碰断自己的缱绻留连。
夜阑人静。
靳冰越像一只诡异的猫,朝着自己的房间蜿蜒而去。突然地,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馥郁的花香,她的面前顿时出现许多重影,摇摇晃晃交交叠叠,她仿佛还听到有人在耳边呢喃,你真是太多事了,我可不想你坏了我的计划。
她逐渐不省人事。
醒过来的时候,依然在红袖楼,而且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那个假的靳冰越似乎已经不知所踪。她感到恍惚,还在思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身体却已经跨出了房门。依旧是午夜。看来自己昏迷的时间并不长。可是为什么有点飘飘渺渺云里雾里的失重感。而且心里想的,和身体的行动竟不能搭配成一致。最后还不经允许地闯进了沈苍颢的卧房。
沈苍颢依然醒着,看见靳冰越,不禁愕然,问,你来做什么?靳冰越莞尔一笑,道,我来与楼主促膝谈心,度过这漫漫的长夜啊。
——可是。这明明不是她想说的话。好像这舌头,这嗓子,都失去控制,不再属于她了。她的手竟抚上了沈苍颢的脸。极温柔,极专注的,似乎还有一点负疚。她说,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从今以后,我再不会离开你。
荒唐——
沈苍颢恼怒极了,狠狠地一把将靳冰越拂开。女子心里原本有喜悦,但困住了,散发不出来,反倒是一脸哀戚。
你不是她。沈苍颢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眉宇间,甚至起了几丝凶光。他想起黑衣的靳冰越对他说的那番话,虽然他犹犹豫豫不敢尽信,但是,此刻,他看着面前这妖娆风骚的女子,他的理智愈加坚定,他指着她说,真正的冰越,是不会像你这样,对我投怀送抱谄媚献媚的。我今日便杀了你,破除这害人的魔障。
靳冰越这才感到慌了。先前的喜悦赞赏,此刻烟消云散。沈苍颢一掌击在她的胸口,胜似火烧般疼。她总算是明白,那幕后操纵之人,知道她已经与沈苍颢有过联络,也知道沈苍颢的怀疑和动摇,于是便偷袭她,将她变成傀儡,迫使她做出不能自控的反常举动,那样一来沈苍颢不得不相信自己所看见的都是假象,因而对这个他所以为的假的靳冰越动了杀念,而事实上,那假的靳冰越早已经藏在别处,此刻面临着沈苍颢满腔怒火的,是她,是真的靳冰越啊。如此一来幕后之人根本无须自己动手,便可以利用沈苍颢铲除靳冰越这个知情的障碍。借刀杀人,残忍而精妙。可靳冰越心底再是清楚,却也不能说出她想说的话,反倒还要火上浇油地嘲笑沈苍颢,说你是不可能杀了我的,我的目的,便是要毁灭这红袖楼,毁灭你们所有的人。
烛影摇。残花乱。
靳冰越敌不过沈苍颢的愤怒,亦总是不忍心出尽全力。节节地败退,伤了满园香睡的海棠。眼看着那致命的一掌便要落下来,突然,墙头撞进一阵疾风。
是蓝冲。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走了靳冰越。
可真正的蓝冲只是一个懂得三脚猫功夫的铁匠,他如何能从堂堂红袖楼主沈苍颢的眼皮底下将人带走?
除非——
靳冰越想到这里,倏地抄起桌上的瓷杯,一运劲,那杯子便裂开了。陶瓷碎片握在手里,顷刻成了锋利的匕首,直抵着蓝冲的咽喉。你不是蓝冲。你是幻影。靳冰越咬牙切齿地说。我如果杀了你,便可以破除这幻心术了。
蓝冲没有做声。眼神忧伤。
靳冰越的手开始颤抖,整颗心都仿佛在抽搐。万一他的确是蓝冲,可自己却因一时激动而误杀了他,这事实岂能面对?又或者,他也跟自己一样,受到幕后黑手的摆布,而无法言行一致,说出想说的话,又如何是好?
蓝冲开了口,道,你方才中的是可以迷惑心智的花毒,毒性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看样子,现在毒是已经散了。
靳冰越拧眉,你如何知道?
蓝冲苦笑摇头,再度陷入了沉默。
靳冰越稍做犹豫,终是撤了手里的碎片,便拂袖欲往门外走,蓝冲却跨开两步挡在她面前,你要去哪里?
红袖楼。
可你受了伤。
现在,既然楼主已经愿意相信我之前说的话,便是我与他会合的最好时机。也是,也是他处于最危险的时刻。我必须回去。
但是——蓝冲还想要出声阻止,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靳冰越封了他的昏睡穴。他沉沉地倒在地上。女子缓缓地跪下来,俯身凝望着他紧闭的眉眼,柔荑纤纤,轻柔地拂过,从额头到鬓角,然后便停留在暖热的双唇。她到底还是不忍心对他动手。无论他是真也好,假也罢,他的容颜,他的声音,都是她刻骨铭心的想念。
对不起。她说,如若你真的是他,便在此等我回来。
月落乌啼。
沉沉更鼓急。
§ 起于止时
红袖楼。
夜最深时。剪剪清风阵阵寒。灯火却通明照得四围如同白昼。红袖楼的七位小主——木紫允、尹傲璇、桑千绿、谷若衾、宋昔瑶、刁暮伶、靳冰越——众人纷纷聚在前堂。气氛凝重甚至肃杀。靳冰越看见,那个假的她,穿着一袭火红的衣裳,眉目似带着轻蔑的挑衅,正站在人群的最中央。其余六位小主将她像珍宝一样地围护着,哀求的目光纷纷投向沈苍颢。她们说,楼主,我们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边一定有误会。你怎能对冰越动手?
原来,几个时辰之前的那场争斗以后,沈苍颢已经彻底地按捺不住了。真的靳冰越被蓝冲救走,假的靳冰越适时地出现,假做可怜,将红袖楼中的人纷纷唤起来,演了这样一幕楚楚可怜的无辜。沈苍颢直嚷着要杀了她,可是不知情的木紫允等人哪里肯,便都维护着红衣女子,这剑拔弩张的阵势,看得靳冰越心寒。红袖楼莫非真的要散了?那些蓄势待发的兵刃,即将要切断的,是曾经深厚的主仆或姐妹的情谊?自相残杀直到消亡,这就是幕后神秘的操纵者想要欣赏的结局?
沈苍颢凌空而起。翩然的白衣,在漆黑背景的映衬下显得犹为潇洒。亦像闪电一般迅捷而凶猛。他直逼人群之中的红衣靳冰越而去。木紫允将桫椤琴一横,与沈苍颢的掌力相接,两人俱是退后了三尺。沈苍颢禁不住眸色一黯,道,连你也要违抗我?
木紫允抱紧了琴,强辩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伤害我的姐妹。话音刚落,便就听见背后有人接了她的茬,朗声应道,倘若她不是你的姐妹呢?木紫允和众人俱是一惊,转身抬头一看,只见一袭绿色轻纱的女子像树叶一般飘进阵仗里,稳稳地落在红衣的靳冰越面前。而两个人,手里皆是戴着翡翠的戒指,银色的柔丝索各自出鞘。
怎会如此?
木紫允骇得连脸色也变了。一时间,那一触即发的琴弦不知道应该拨向左还是拨向右。莫说是她,就连沈苍颢也有些怔忡,迟迟地不能分辨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靳冰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