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转-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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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风扬已经有些恼怒,说道:“这是让你不说话的意思吗!”
石太然反诘:“那信少侠认为是何意?”
信风扬微皱眉头,心下有几分不快,不再言语。
莫己见看底下吵了这许久,开口道:“孩子小,不懂事。这开轩曾给江湖带来数十年的腥风血雨,现在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事来。事关紧要,还需从长计议,不如请年掌门与众弟子先下去歇息。”说时,便有道士上前引路。
信风扬却不肯,言道:“既然莫真人也说事关紧要,就现在问个明白。开轩若落入奸邪之人手中,可是危害整个武林哪,谁能担这个责任?镖局,你,还是我?对孩子不能太放纵了,凡事还要以大局为重。”
石太然心疼圆缺,道:“反正他现在也不肯说,给点时间让孩子好好想想。”
信风扬却问道:“不知要如何想?”。
“圆缺是跟着贫道的,贫道定秉公处置。”石太然侧过头去,叫一声:“姚师侄!”闻声,一旁的小道士们便都瞪大了眼睛,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你主管三清观规戒,圆缺便交给你了。”
姚自开领命:“是,师叔,自开自当秉公处理。”
“不知又是如何秉公?”这信风扬还不依不饶了。
姚自开严声道:“罚圆缺在老子宫面壁思过,跪于老君像前诵《清静经》千遍。未完成,不准吃饭,不准睡觉。”每多说一个字,每多说一句话,小道士们便觉有根棒子一下一下敲在头顶。
这下,信风扬总算满意,却又道:“好,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明日必须给个说法。”然后便与年默成辞别莫己见,出了三清宫。
众人散去,三清宫只剩下莫己见、他的三个弟子,还有圆缺。
莫己见缓声问圆缺:“他们都走了,你可有话要说?”
“师祖。”圆缺抬起头来,眼里又泛起一丝踌躇,低下头去,“我……”
见他不语,莫己见道:“圆缺,该不该说,说与不说,你自己决定。师祖不勉强你。你已经长大了,应该学会自己做决定了。先下去吧,随你姚师兄去老子宫。你自己好好想想,用心想想,想清楚了,再作决定。”
圆缺退下后,莫己见吩咐道:“钟恒,布置道场,给霍士辽做场法事。”又谓石太然:“太然,让圆一去趟南山。”
石太然应道:“是,师父。师父是不是觉得来者不善?”
莫己见眉头微蹙,叹息道:“事关开轩,又牵扯到五镇派、武林三大世家和石门、飞鹰两大镖局,事情怕是要闹大了。唉,谁能想到开轩又现世了呢?”
余乙千眼中露出一丝鄙夷之色,道:“只怕他们不是意外得知开轩下落,而是十多年来一直都在寻找。”
钟恒则有些气愤,“这年默成,十几年前未当掌门时便深有城府,还诡计多端,善于计谋。谁想竟让他接任了沂山掌门之位,现在竟抓着个孩子不肯放手。”
石太然哂笑道:“还一口一个武林,一口一个大局为重,把责任往一个孩子身上推,把一个孩子说成是武林罪人。亏他还是一派之首!出了事,就拉一个孩子当替罪羔羊,难道他们自己就不用担责任了吗?”
莫己见摇头,言道:“若他们只是想推卸责任,也就罢了。只怕他们丢了开轩不甘心,还想要别的东西。”
闻言,几人面色沉暗下来,这当中似乎藏着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意提及的秘密。
那厢,沂山派与会稽派的人都已安顿好。信风扬关上房门,道:“师父,那孩子太倔,嘴又笨,怕是不会说。或许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只是瞧见个死人便埋了。咱们还如何查琴弦的下落?”
年默成在桌旁坐下,轻笑两声,道:“反正你大师兄已经飞鸽传书,他在关外已夺得开轩。区区几根丝弦,能有多玄乎,没有开轩光有琴弦又有何用……就安心等着云义把琴拿回来吧。”
信风扬垂下眼睑,凝眉思索片刻,道:“可谁会抢在我们之前下手呢……唉,都怪我哥,查到开轩的下落就不应该告诉其他几派。现在倒好,还要费劲再将琴抢回来,琴是拿到手了,可弦却丢了。此事唯有五镇派与三大世家知晓,说不定就是他们干的。那时我若是在会稽山,决不会有这些麻烦!”
原来沂山与会稽两派托了镖,年默成又派沂山大弟子孙云义率人劫镖。正是他们在关外与刀疤率领的马贼打起来,最终被俘。那时赤澜手中拿的那张纸,便是逼孙云义写下的信,算准了时间飞鸽传书。
年默成摆摆手,端起茶杯呷一口,缓声道:“罢了!有了那小道士,事情或许会好办些。他们若是追究起来,便把他交出去。”阴沉的眸子看着茶水升起的白雾,脸上露出鹰鸷之色,“说不定还能从三清观钓出一条大鱼来。”
信风扬凑近年默成耳畔,低声道:“万一那老道真舍得小徒孙呢?”
“走着瞧吧……”
这厢,圆缺被姚自开带到老子宫。小道士们自然都跟着,方小飞心中不平,说道:“姚师兄,你也太狠了,《清静经》一千遍哪!”
圆一又道:“明明是他们欺负人,冤枉圆缺,该罚的是他们。”
圆缺跪在老君像前,没有理会师兄弟们的打抱不平,早已开始背诵。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曰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
“圆缺师弟。”姚自开好不容易推开那群小道士,走至圆缺旁边,说道:“默诵。”举起手,一个接一个伸出三个指头,“清,静,经。千遍,默诵。”这会儿,大伙心下都明白了,默契地相视而笑。姚自开又道:“还不快去弄点吃的,一大早起来都不曾吃东西,不饿呀?”小道士们都乐呵呵地跑了出去。
圆缺笑道:“谢谢姚师兄。”还是自家人好,不论平时是对大伙放纵或是严厉,到了紧要关头还是会向着自己人的。
什么默诵“清静经”千遍,若真背起来,数也数乱了。再说圆缺哪有心情去背,只是拿石子在地上画“正”字,一行二十个,十行,共两百个……
他们说的“开轩”古琴是什么要紧东西?还有那些丝线,那个红衣小姑娘是要它吗?她和那个霍士辽究竟是谁要杀谁?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自己答应了霍士辽要藏好,还发了誓,就一定不食言。不能骗死人的……
那个人抱着她,走了……
那双眼睛……
跌入那无尽的深渊,一直下落,重心飘忽不定。想喊,喊不出声;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孙子,圆缺,醒醒!”
圆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手心已经捏出汗心,心慌得扑扑跳。那种从高空坠落的感觉……以前不是没梦见过,却没这样叫人发慌的。
眼珠一转,看见一张老人的脸。老头问道:“孙儿,做噩梦了?”
“爷爷。”圆缺似乎还未从睡梦里走出来,仍是一脸茫然。
老头安慰道:“没事了,乖孙子。”他轻拍孙儿的脸,“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不要紧,有爷爷在,没人敢把你怎样!”
“爷爷在又能怎样,师祖都没办法!”一旁圆一开口道,“爷爷,你就好好看圆缺最后一眼吧。”
“这是什么话,爷爷白疼你了?”老头骂道。
圆歧又道:“有人死了,怕是他们想要圆缺偿命呢!”
老头又骂:“瞎说!你们先出去,爷爷跟圆缺有话说。”
待小道士们出了大殿,老头摸摸孙儿的头,脸上微笑,说道:“没事的,有爷爷,有你师伯,还有师祖在,不会有事的。乖孙子,告诉爷爷,你到底看到些什么。”
“爷爷。”圆缺垂下眼睑,只是低唤一声,便不再言语。
老头没办法,道:“好,你不说,爷爷不逼你。那你说,昨日你的衣衫如何破的?你三师伯说,你身上还有血,是那个死人身上的?”
圆缺只是低着头,不言语,心里十分矛盾。该说?不该说?想说又不能说。说了,是对,还是错?
老头叹口气,伸出手去拍孙儿的肩膀,却正中那伤口。
“啊!”圆缺疼得大叫一声,又立即捂住嘴。
老头觉出蹊跷,便去扒开圆缺的衣服,圆缺也没有反抗。看见孙儿肩头十字形的伤口,老头怔住了……少顷,老头站起身来往外走。
“爷爷!”圆缺叫道。
老头却不应声,面色凝重,匆匆出了老子宫。
夜间,老子宫内,老君像前燃着两支红烛,烛泪滴下又凝结,叠了许多层。火光一阵跳动,殿内物体投下的影子也跟着晃了一晃。
跪在老子像前的圆缺抬起头,叫道:“师祖。”小小的身躯,小小的脑袋,一双清亮的瞳眸,惹人万般怜惜。
“嗯。”莫己见应声,“跪了一天,累了吧?坐着吧。”
“谢师祖。”圆缺改坐在蒲团上,“爷爷呢?”
“回去了。”
圆缺有些失望,原想爷爷能陪陪自己,他却走了。
莫己见抬手抚上他的头,“圆缺,你自小便入了三清观,从未出过三清山。如果突然让你离开,怕不怕?”
圆缺抬头看着莫己见,眸子里满是不解,问:“为什么要离开?我不想离开。”
莫己见叹气,道:“他们要把你带走。”
圆缺问:“为什么?”
“因为你不肯说出他们想要知道的。”
圆缺低下头,片刻后,低声问道:“他们要我说什么?”
“你不能说。”
圆缺又不明白了,抬头看向师祖,难道师祖也想让他们带走自己?莫己见似乎看穿了圆缺的想法,道:“师祖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舍不得你。”
圆缺赶紧移开目光,师祖待他这般好,怎会想他走呢,他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又听莫己见道:“事不得已而为之啊!你若是说了,怕是要惹出更大的麻烦。到时,就不只是要你跟他们走这么简单了,整个江湖都不太平了。”
师祖说得含糊,圆缺听得并不明白,但是知道自己决不能说出那日发生的事情。霍士辽不让说,师祖也不让说。
莫己见慈爱地摸摸他的头,道:“师祖的名字是你太师祖取的,莫己见,便是莫要因一己之见而肆意妄为,现在师祖也用这句话告诫你。为人处事定要向善,善事可作,恶事莫为。万善全,始得一生无愧,你可记下了?”
他说得语重心长,圆缺只是点头。他又道:“师祖也不能将所有做人的道理都与你说了,下山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每日功课要照做,好好修练。平时让你读的经书,不要忘了。自己悟吧,好好做人。总之,莫要废了仁义道德。”
圆缺看着师祖的眼睛,清明中又显沧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但却仍是糊涂得很。
说到平时读的书,大鹞总罚大家抄背的《道德真经》、《清静经》。还有《南华真经》,《抱朴子》,还有什么?《冲虚真经》,大师伯刚开始给师兄弟们讲;还有《云笈七签》,三师伯刚讲到诸家气法……
第九章 听雨
一级级不甚齐整的石阶自山脚蜿蜒而上,沿路一条小溪潺潺而下。拾阶而上,霭霭深竹林,清川流其间。林深修涧,青松翠竹,云雾缭绕,恍如仙境。原来自己也曾住在如此静逸的山野之中,若不是又一次亲临此境,还真想不起来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得一深藏在参天古木之中的庄园。庄园的黑漆大门之上,匾额书着“听雨庄”三字。菡萏上前敲门,山林间响起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