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湿遍-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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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个身,将背留给了他。
她的头发乌黑如水,如瀑布般逶迤在米色的丝绸枕套上。一种无力感深深地抓住了他。他可以统领数十万的军队,可以在一个念头之间让人在生死路上徘徊。却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午后阳光极明媚,懒懒的照着,虽然没有什么热度,但瞧着心里也舒服些。白天的时候,他多数是不在的。但她反而欢喜。她将书盖上,正要回房。只听脚边传来一阵“咪咪”的声音。|Qī…shū…ωǎng|一时间没有防备,竟吓了一跳。
低头一瞧,只见是只纯白的波斯猫,正在她脚边打滚,四脚乱踢。只觉得可爱,蹲下身子,摸了一下它雪白如霜的毛发,软软的,很是舒服。那猫极温顺,任她摸着,尾巴一动一动的。她微微笑了出来,俯身将它抱了起来。
它又“咪咪”地叫了几声。她嫣然笑着,低声询问:“是不是饿了?”那猫哪里会回答,却应和似的又“咪咪”叫了几声。
她抱起它,走到了厅里。吩咐了一个丫头道:“去拿些吃的过来,最好是鱼。”丫头哪里知道是给猫吃的。才一会工夫,就端了好些上来,多数都是鱼。
她用筷子夹了些鱼肉,喂给了猫咪。只见它当真是饿了,一下子就吃了个精光。她又夹了一些,放在碗里,喂给它。
张嫂伺候在一旁,见她笑意绵绵,一双眸子乌黑如墨,如琉璃浸水,一片盈盈,当真好看得紧。自进府后,这次竟是第一次看她笑。不由的脱口而出:“夫人,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笑。”夫人平时不言不语,连带三少爷也天天紧绷着脸。
靖琪脸皮薄,被张嫂一夸,脸已经红了,道:“哪里有什么好看?”张嫂笑着回道:“若是夫人不好看,我们三少爷会每天早早的回府啊?”不止人像画里走出来的,而且一看就知道是好的人家出身的,行为举止大方又随和。张嫂在段家也有数十年了,极会察言观色。她见段旭磊如此宠爱这位小姐,还吩咐了所有的人都得唤她夫人。哪里敢马虎,自然是十二分心思的在伺候。说起这位小姐,极好伺候,虽然不大说话,却总是客客气气的,平日里也从不为难下人。只是每天板着脸,整个人郁郁寡欢的样子。任凭三少爷怎么哄着,只是不见高兴的样子。
靖琪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张嫂忙收声。看她似乎也并不像真的着恼的样子,一会儿,又才开口道:“夫人,少爷当真是宠你的。否则呀,也不会连夫人你每日里用的菜单也要过目呀。你就算有什么事情恼少爷的。想着他对你的好,也就不要恼了。”一日三餐,连喝些什么茶水,用些什么点心,三少爷也要过问。她在段家当差久了,但却从未见三少爷这个样子过。
靖琪只在逗猫。张嫂继续开导她:“少爷那脾气就是这样的。你若是顺着他一点,他定是欢喜地不得了了。那日夫人多吃了几口菜,少爷还高兴地让人特地打赏了厨房呢。”
是吗?她暗忖着。他在乎她吗?不,她摇了摇头。不是的。他只是为了折磨她罢了。他以折磨她为乐。可她这么跟他斗下去,又能如何呢?她还不是一样在他手掌心里捏着,要圆要扁都得由着他。
浅浅地朝张嫂笑了笑:“谢谢你了张嫂!”那张嫂原也不过说说,见她认真的道谢,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双手摸了摸衣服,眯着眼笑道:“夫人太客气了。”夫人真是太随和了。怪不得三少爷如此的欢喜她。
他这天倒早早的回了来。推门而入,见她又看着窗口发呆。走了上去,低声问道:“每天在看,到底在看什么啊?”
平日里她是绝不会理他的。今日竟然回道:“那里有几只小鸟。”虽然头也未转过来,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但他心情却立马好了起来。从后面搂着她柔若无骨的细腰,笑了出来:“在哪里?”她用手肘顶了顶他,想让他吃痛放开。他却不肯,越抱越紧,一边将下巴搁到她肩膀上,四下里张望:“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瞧见?”
她不再反抗,任他拥着,好一会儿,才用手指了指右前方,30度左右的地方,低声道:“在那里!”他定睛一看,当真有一个鸟窝,里头有三只嗷嗷待敷的小鸟,正啾啾的在叫。笑道:“你怎么发现的啊?”原来每日里在看这个。
她没有回答。他以为她又不肯理他了,也不以为意。好一会儿,却听她低低的道:“我无聊的时候发现的。”他心里竟然狂跳。这是两人重遇后,她第一次肯真正理他,跟他说话。
他将她的身子板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道:“我也知道你无聊,每天已经尽量抽早回来了。”她怔了怔,僵在那里。他依旧抱着她,思索了一下,才道:“明日里让张嫂等人陪你打几场麻将。”以前在北地的时候,姨娘们也每日里打打牌,听听戏消遣的。她偶尔也会玩一玩。
靖琪摇了摇头,她本身就不大喜欢这些。他又沉吟了一下,道:“那明儿个我陪你去街上逛逛。我们南方跟你们北面不一样,你去瞧瞧,说不准你会喜欢。另外再去洋行走走,添置一些东西。”她没有说话,他只当她应了。
张嫂在门口敲了一下门,道:“三少爷,是否用晚膳了?”段旭磊牵着她的手道:“走吧。先吃饭。”她的手柔软如棉,小小的一团,他几乎舍不得用力。
那菜是按她的口味做的,量小而精致。他拣了好几样菜,递到她碗里。她才吃了几口,便放了下来。他脸色似乎不大高兴,但还是极力控制的样子:“再多吃些。”她托着下巴,摇了摇头道:“我吃不下。”看见那些东西,好象一点食欲也没有。
张嫂看了段旭磊的脸色似乎又要发怒的样子,忙道:“三少爷。夫人下午跟奴婢说了,说这样的天气,吃烤红薯正是时候。”他神色柔和了起来,转头吩咐道:“那让水根,旺财去找些红薯来。”转头笑着看着她,哄道:“要不,再吃几筷先垫一下肚子,晚上再吃点夜宵。”
她总是喜欢吃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甜食等,总不肯好好用餐。还在安阳的时候,有一年的冬天,他就经常与她吃烤红薯。而且不是买的那种,是自己动手烤的。那时候他还与她刚刚两情相悦,并不知道她就是北地的赫连大小姐。
其实现在这个时候要找红薯并不容易。红薯不耐寒,往往到了冬天就会坏掉。只有少数人家会把红薯埋在地窖里。但段旭磊吩咐了要找的,底下人哪里敢怠慢,才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有人专门把东西送了过来。
张嫂也被他支开了,卷起了袖子,亲自动起手来。在炉子上放一个细细的铁网,上头搁几个洗净了的红薯。炉子里燃着碳,哧哧的冒着热气,很快便可以将红薯熏热熏熟。每隔几分钟,略略翻动一下便成了。
她坐在小椅子上,盯着炉子,亦自出神。那低垂的侧脸,线条精致而柔和,仿佛是用上好的工笔细细勾画描绘而成的。
犹记得第一次与她相遇之时,她身着一件素雅的白色蕾丝镶边的宽旗袍,步履匆匆的撞到了他怀里。一再地跟他道歉说对不起。抬头,就是这么一张眉目如画的脸,正泛着一丝淡淡的羞色,如同枝头初绽的花蕾。他心房猛得一缩,仿佛是被她撞过之后遗留下来的,闷闷的,很是难受。直到现在,那里还是闷闷的!
红薯很快便熟了。他取过一个,因为烫,不停的换手,一边吹气,一边笑道:“马上可以吃了。”她怔怔得抬头,低低的“恩”了一声,便要伸手接过。他轻打了一下她的手,道:“只许动口,不准动手!”
她猛得全身一震。此情此景,太过于熟悉了。她接了口说道:“我要自己来嘛!”说出口这才意识到这里根本不是北地他的小院子里。而他也不是楚天磊。
第8章
他笑了出来,极是舒心的样子。道:“好,好。你来就你来,只是小心烫手。”伸手递给了她。她怔怔地杵在那里,只是不接。
他走了上去,从后头搂着她,低声道:“来,可以吃了。”将剥了皮的红薯,递到她嘴边。她怔仲着,好一会才轻轻地张嘴咬了一口,入口香甜,如棉花般软若。心里却直发酸,如同那泡泡一个个地往上毛冒,一直冒到了喉头,鼻间。眼里仿佛要控制不了了。此情此景如此之熟悉,仿佛梦中一再重温过。
光华流转的那么些年,她以为她已经忘却了。但此刻如依旧清晰如初。仿佛被撕了封印的盒子,如今这么一打开,前尘往事,扑鼻而来。那么那么的鲜活,仿佛就刚刚发生般……………那些温软的过往,那些曾有的绊牵……………
他将头靠在她肩上,问道:“怎么不吃了?不是说想吃吗?”她没有回答。他只觉得不对劲,将她的头移过来一瞧,只见她泪流满面,如雨中颤抖的花。
忙将红薯放了,抱着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怎么了?”她只是抱着肚子在落泪,仿佛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坠落。
他手忙脚乱地用手替她擦拭,岂料越擦她落的越多。实在没有法子了,他轻轻的吻了上去,仿佛羽毛般,将她的泪轻轻拂去。落在她眼窝处,柔柔地吸吮,想把她眼底的水气吸走。她将头靠在他怀里不停地颤抖,不停地抖。颤的他心也跟着抖了,最后只好吻住了她小小的唇。
到最后那几个红薯都烤焦了,乌黑乌黑的一团,自然不能吃了。但他却感觉到了她有些许的转变,不再故意淡漠他,虽然还是有些爱理不理的。
长满春戏院里正好来了个名角唱戏。他知道她天天在房子里嫌闷,早早的让人去接了过来。用过了晚膳,这才去了戏院。
包厢是在二楼,装潢的极富丽。他替她将黑呢的长大衣脱了下来,递给了一旁伺候的人。才一坐下,小厮们将果脯,瓜子,新鲜的水果,热茶一一捧了上来。
他接过茶盅,微饮了一口,皱了一下眉头。李副官站一旁已经看了个清楚,忙上前一步,问道:“参谋长,怎么了?”段旭磊转头道:“去问一下,可有碧螺春?”她素来只喝碧螺春。
李介载出去了一会儿,很快便回了过来,陪着笑道:“参谋长好运气。本来戏院里也没有备着上好的碧螺春。我才准备回来回复您。凑巧碰到司令夫人了。她那边的丫头正好带着。说是马上给您送过来。”
他倒抬了头,有一丝诧异:“怎么?大嫂也来听戏吗?”明明让侍从打听清楚了,说母亲与大嫂昨日里已经来听过戏了。况且这出《苏三起解》又不是什么新戏,大嫂怎么会放着牌局不打,跑来听第二出呢?心里微微一动,莫非是母亲来了。
只听李介载已经回道:“司令夫人那是陪着老夫人来的。”话音刚落,只听一个极动听的笑声已经从门口处传了过来:“三弟,怎么来听戏也不和嫂子打声招呼啊?”
进来的一个打扮极时髦高贵的女子,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双弯弯的柳叶眉,一身紧身的长旗袍,身段颇为丰腴。笑着道:“若不是遇到了李副官,我们这一出听完了,也不晓得原来三弟你也在这里。”
段旭磊站了起来道:“大嫂说笑了。”那段夫人一进门,瞧了靖琪一眼,抚掌笑道:“原来啊,这厢房里藏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靖琪脸皮薄,被她这么一笑,耳朵都热了起来。
他倒从容的拉起她介绍道:“这是我大嫂!”她脸越发红了,瞥了他一眼,只见他神闲气定的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发现她的窘态似的。只得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