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妩不及反应,已是天旋地转,“王,我还没换衣服呢。”她慌乱躲闪。
商晟将妻子压在身下,双手摸索着解开她的衣带,“没关系,我来帮你。”
温热的气息吐在季妩脸上,她却用力将商晟推开。
“怎么了?”商晟微微不悦。
“王,那场火,是你下令放的吧?”这是季妩唯一想到的可能。
商晟“哼”了一声坐起,良久无语,似乎在生闷气——他想她念她一年多,她却为了一个与她争丈夫、抢地位的女人拒绝他!
季妩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沉默。
黑暗中,商晟仿佛又一次看见烈火中颜白凤笑容凄绝狰狞,诅天咒地——
“商晟,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凤都颜氏的诅咒吗?”
“晟,不要害怕,我怎么忍心害你?”
“放心,我也不会诅咒季妩,她跟我一样,都是可怜的女人。”
“可既然你狠心杀了我的孩子,那我便要你断子绝孙,你得到了天下又如何,几十年之后,撒手人寰,不还是要将天下拱手让给异姓人?!”
“商晟,你记住我今日的话!”
“哈……哈哈……”
……
再坚强的人,也会有恐惧,季妩不在的时候,商晟整夜独坐大殿,被寂寞包围,幽咽风声如诅咒之回响,每每此时,悲从中来——没有子嗣,他二十年拼搏,牺牲了唯一的妹妹,背叛了挚爱的妻子,换来的天下,就只是另一个二十年吗?
不,他不甘心,他必须要有个孩子,他和季妩的孩子。
商晟猛地欺身而上,季妩想将他推开,却奈何力道不及,被死死压住。可玄都王妃从来不是一味的逆来顺手,更不是迎逢王上之人,她有她的坚持。
对颜白凤,季妩提不起恨,即便颜白凤招惹商晟在先,但若不是商晟有意结盟,也不会成她所愿;可对商晟,季妩更提不起恨——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她!
季妩知道商晟这一年多在外征战,他们夫妻分离,他想她想得怕要发疯,可她还是无法将颜白凤之死置若罔闻,与丈夫纵情欢爱。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她们同是痴情的女人,所幸,季妩得到了丈夫的爱。可她如今三十又六,韶华不返,美人将暮,而她的丈夫却即将成为天下至尊,拥有四方,此等恩爱,尚余几时?
季妩太了解商晟,他虽会一时屈服于形势,却其实爱憎分明,对所爱,倾心倾命,对不爱,弃如敝履。她愈了解,便愈担忧:相比男人,女人凋谢得实在太快太早,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
“王,今晚我不想……”
季妩话未说完,商晟便轻轻咬住她的唇,将舌头探进她嘴里,季妩紧咬牙关,使他不能深入。商晟愈不得手,愈心痒急躁,手上也不分轻重,只听“哧哧”的声响,不知是锦褥,还是季妩的衣裳,又被撕破。
季妩心情沉重,又反抗不得,索性一动不动,默默承受,直到商晟感到脸侧冰凉,用手一抹,才知季妩脸上已湿了一片。
“你……”
商晟立即停了手,心下又是后悔,又是疼惜,轻轻将季妩拥在怀里,用手梳理她凌乱的头发,柔柔抚慰。他知道季妩外柔内坚,却从不知她这般固执——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拂他的意。可他不是有意伤她,他的肆意也只是因为对那个诅咒的恐惧,除了对妻子,他还能对谁宣泄?
商晟将头枕在季妩颈间,亲昵摩挲,“季妩,我们得要个孩子,我想要个孩子……”那语气,似讨好,又似委屈。
季妩心中忽的纠结:结发二十年,她未有所出,一个女人若不能生养,便是对丈夫最大的亏欠,即便放在寻常人家,也要遭尽白眼,可商晟给了她尊严、地位和二十年不曾改变的爱,她还有什么好固执、好坚持、好矫揉造作!
“王,是我不好……”
“不,是我不好,从前总没时间陪你,往后,你我夜夜同眠……”
“王……”
“季妩,我要你,一辈子……”
……
那晚未及欢爱,商晟便枕在季妩怀里睡熟了,而季妩却是彻夜难眠。
刺杀
【章三】刺杀
“晟。”
空旷的大殿中,声音显得格外扩散,仿佛从心底慢慢膨胀开来,充满胸膛,不留间隙。
商晟转过身,看见季妩,她穿着明日登基大典的朝服,端庄,高贵,月色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宛如天神。
商晟笑的有些寂寞,“好久没有人这样叫我了,我自己都快忘了。”
季妩郑重道:“我不会忘记。晟,光明盛大者也,从今往后,你就要如日月一般,照耀天下苍生。”
商晟凝眸,深情望着妻子:她,永远是最懂他的人!
明日初五,即是登基之日,可商晟却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迷茫——位极至尊,天下一人,想实现的已经实现,要满足的也都满足。远离极北,不闻朔风,还有什么能鞭策他踌躇满志?宝剑入鞘,止息杀伐,还有什么能鼓舞他热血沸腾?可他才只有三十九岁,虽不年少,却仍是可有一番大作为的年纪,但如今,他失去了目标。登基前夜,商晟独自来到空旷清冷的日曜殿,问御座上不存在的君,问大殿上不存在的臣,问自己已经不存在的野心,以后,他该做些什么?
是季妩为他解惑,他既坐上了这个位置,就该不负天下,不负卿!
商晟心中豁然开朗,抬头笑道:“季妩,你过来。”
季妩见商晟想通,释然一笑:她的丈夫,从来就是个英武睿智的英雄。
季妩提起裙角登上九层丹樨,来到商晟身旁,微微一笑,唤道:“陛下。”
商晟浑身血脉为之喷张,不想那声“陛下”自季妩口中唤出,竟是如此深情,如此动人,早知如此,他定会早十年打下这座江山,只为听她唤一声“陛下”。
将季妩揽入怀中,轻吻她的额头,商晟笑道:“今夜还不是。”
季妩仰望,柔情似水,“你在我心里早就是了,从来都是。”
商晟凝视季妩的双眸,笑容亦变得舒缓漫长。
“来,坐下。”商晟兴奋地拉季妩同坐御椅。
“不,不行,”季妩慌忙挣开,站在一旁,道,“那是陛下的御座,我不能坐,这不合规矩。”
商晟上了倔脾气,皱眉道:“我说行就行,谁敢说个‘不’字!”
“可我说‘不行’。”季妩却比商晟更固执。
商晟语塞,他拗不过妻子,只好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御座上,拍拍扶手,弹弹锦垫,靠靠椅背,怎么都找不到个舒服的姿势,心里直把当初制作御座的工匠骂了八百遍——既然是给一个人坐的,要这么宽大做什么,没着没落!
季妩见丈夫被拒后的急躁与不安,直似个孩子,不由抿嘴偷笑,不防备被商晟“偷袭”,猛地一拉,跌倒在他怀里。
商晟双臂紧紧环着季妩,得意道:“不坐也坐了,还有什么好说?”
“陛下!”季妩却是恼了,“陛下想陷我于大不敬之罪吗,还是想让天下百姓,朝中笔吏对我口诛笔伐!”
商晟眉间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敛了笑容,却仍紧抱着季妩,不肯松手。
他在妻子耳边轻喃:“季妩,你知不知道,我打下这天下,就是要与你分享,要与你并肩而立接受天下臣民的朝拜与敬仰。我不是今日心血来潮,而是自我发下问鼎天下的宏愿,就有此想。如今,你却叫我一个人坐,还有什么意思?”
……
商晟松了手,季妩却没有躲开,她不知道如何拒绝,可她知道不能接受,因为她是个女人,她无法面对世俗的指斥。
“陛下,我……”
“季妩,不要让我成为孤家寡人。”商晟抱着妻子,贴在她酥软的胸前,语气委曲求全。
……
“好。”季妩无法拒绝。
商晟心中窃喜,亲吻季妩的长发,嘴唇黏上那丝丝柔情,便依依不舍。
季妩觉得此时此地似有不妥,轻轻推开丈夫,转移话题,问道:“我听说海都王上疏,愿举家移居海上。”
商晟抿了一下嘴,唇上还沾着季妩的发香。
“确有此事,你以为如何?”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海都自来地位与众不同,而且此次海都并未参战,也算是帮了陛下。”季妩虽知夺天下必有杀戮,却实在不愿丈夫造孽太深。
商晟深知妻子用心,不然他也不会将下令搜捕花倾之,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事情紧紧瞒着季妩。
“早在老海都王傲占在世的时候,就命人在海上建造大船,我听说其上亭台楼阁,山石草木无所不有,更有海雾缭绕,如同仙境,傲参这是以退为进呢,不过,我怎么可能放他到海上逍遥?”商晟露出一个难以揣度的微笑。
季妩心中一紧,难道丈夫也不打算放过傲参,欲一并除之?
“陛下的意思是……”
“削其兵权,降为渤瀛侯,封邑渤瀛及周边十城,你看如何?”
季妩这才松了口气,莞尔道:“陛下仁慈。”
商晟拥妻在怀,心中得意:海都势弱,本就不成威胁,他也无意冒冲撞神明的危险将傲氏赶尽杀绝,只是卖个便宜人情,博妻子一笑,何乐而不为呢?
商晟心情大好,便向妻子炫耀起另一件得意之举,问她道:“季妩,你可知明日谁为司仪官?”。
季妩摇头,“不知。”
商晟笑道:“是狐韧。”
狐韧?季妩心下疑惑,“就是曾经诬告陛下谋反的狐韧?”
商晟呵呵一笑,颇为自得,“那可不是诬告。”
……
翌日。宏音大奏,云旗翻飞,乐填填如有风雷,明晃晃光比日月,钰京城,人似云浪,充街塞陌,举城欢庆新帝登基。四百年的常氏帝国如一页薄薄书卷,被风揭过,淹没于浩繁卷帙,悠悠沧海,无舟可渡,无人问津。
从今往后,是商姓的天下!
玄都王以军功扬名,以武力夺天下,此刻,三十万玄都儿郎擂鼓助兴,击刃当歌,阅兵台下人山人海,一人发号,万众齐声——
“陛下!”
“陛下!”
“陛下!”
……
山呼海啸,震耳欲聋,惊心动魄。
日曜殿。新帝商晟玄服墨袍,目光坚毅,神情庄重,与帝后季妩携手入殿,二人并肩登上九层丹樨,共临天下。
帝后虽为天下女子至尊,可与帝君平起平坐,新后季妩却是旷古一人,司仪官狐韧一时目呆,直到商晟一计冷厉的眼神送过去,他才惊出一身冷汗,赶忙回神,展开手中诏书,朗声颂道:
“极北苍茫,天地寒荒,唯帝星以降,鹰聚以翱翔,风发以啸张。北平狄乱,西靖边王,代天伐罪,武德远扬。常氏无道,黎民何辜,吾帝北兴,解民倒悬……”
商晟余光瞥一眼季妩,轻握一下她的手,后者敛眉轻笑。
而此刻,殿角一名侍卫,低垂眼目,手握剑柄,利刃微鸣。
“……帝德昭兮,光明盛大,有日之姿,有月之章;帝名广兮,远播四方,有文之治,有武之功;帝政仁兮,兼爱无疆,有君之仪,有父之祥……”
剑出,人跃,踏人如梯,长剑刺破空气,细鸣凄厉,直取商晟。
季妩倒抽一口冷气,不能呼吸,手上却忽传来绵厚之力,她紧张地看向商晟,后者面不改色,眉睫不眨,直视宝剑湛寒锋芒,稳如山岳。
“来人,护驾!”左都惊呼。
蜂拥而上的侍卫却根本碰不到刺客一片衣角,他,快如闪电,有影无形。
只剩五步之地,季妩扑入商晟怀中,用身体挡在他胸前,后者依然纹丝不动,镇定自若,只是双臂抱紧了妻子——若有万一,必先保她毫发无伤。
“锵!”
半路杀出一支长戟,架住刺客利刃,将他生生逼退,落于大殿中央,被众人包围。
商晟轻拍季妩,在她耳边柔柔道:“好了,没事了,有我在,别怕。”心中懊恼:此次料事虽详,却是百密一疏,惊吓了季妩,万不该的。
季妩缓了口气,抬头望向商晟,后者微笑安慰。她转身端坐,看殿中刺客杀气腾腾,包围他的侍卫莫敢近前。
那人抬起头来,季妩恍惚觉得那张脸似曾相识,可她怎么会认识一名此刻?
“韩嚭,你个叛徒,你背叛了我姐姐,背叛了凤都!”刺客大骂。
季妩恍然记起,那人,原来是凤都殿下颜鹊,十年前,那画中的少年!
持戟护驾,驳开颜鹊宝剑者正是原凤都大将军韩嚭。他一身戎装,英姿焕发,立戟于身侧,丝毫不加分辩,只冷声吩咐侍卫,“拿下!”
卜言曰:初五,犯血光。故商晟早有防备,日曜殿周围布下了百千亲卫,如铁壁铜墙,滴水不漏。
颜鹊被不断涌入大殿的侍卫层层包围,他目视商晟,后者微微勾起唇角,笑容颇为挑衅。颜鹊不堪欺辱,奋力冲出包围,目标仍是商晟。而此时商晟、季妩身前早站了三排侍卫,便是不用刀枪,只凭血肉之躯,亦是颜鹊绝难突破。
可颜鹊早已没了理智——从得知大姐白凤惨死那一刻起!
“商晟,你还我姐姐命来!”
颜鹊大喝一声,冲向人墙,而人墙却在此时默契的闪向两边,银色长剑如毒蛇吐信从后窜出,颜鹊措不及防,未能躲闪,剑中肋下,大痛钻心。
这出剑的,竟还是韩嚭!
颜鹊咬牙:叛徒!
剑近,人退,眼看就要被逼入包围,束手就擒,颜鹊心知不妙,虚晃一剑,逼退韩嚭。
“哧”,剑出,血涌。
趁将落未落,众人等待最佳时机捉拿刺客立功,而都不愿轻举妄动之时,颜鹊先一步发力,翻身以剑拄地,人弹起,纵出人群,于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飞出大殿。
韩嚭手上长剑仍沾着颜鹊的鲜血,他向前一挥,令道:“放箭!”
血滴向前划出如虹的弧线,极度优雅。
殿顶数百弓箭手待命已久,一声令下,矢如飞蝗,扑向唯一的猎物——颜鹊!
韩嚭嘴角笑意残酷,满目杀机:颜鹊殿下,谅你插翅难飞!
颜鹊左躲右闪,踏飞箭如云梯,与墙上弓箭手搏击,杀出一条血路,令人叹为观止,连商晟都不得不赞服。只是可惜,等待颜鹊的,却是三十万玄都苍狼,身负重伤的颜鹊,绝无可能逃出生天。
大殿很快被清扫干净,只是人们心头笼罩的血云却不是轻易可以挥去的——登基当日就出了这样的大事,究竟是何兆头?难道不详?众人心中忐忑不已。
韩嚭仍立于帝君身侧,傲视群臣——他今日两度护驾,功不可没。
而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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