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的女人这点事情稀松平常,可谁叫花倾之曾经把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了傲初尘,就像商晟曾经给予季妩的。
然而,“一切说来还都为时尚早,”植兰道,“是男是女现在还看不出来,而且这孩子能不能平安降世还要两说。”“怎么说?”行已问。
“不是没有可能一次怀上,只是按倾之的分析,季妩这样做该是早有预谋,可她何以这样有把握?”顿了顿,她道,“那一定是让薄清扬服了催子的药。”
“还有这种东西?”去罹觉得王宫□真是个玄妙的地方。
“有。不过……”植兰看一眼倾之,“又是□,又是迷药,又是催子之药,这孩子能不能保住我没有把握,而孩子生下来能不能存活我也很难保证。”
思虑片刻,倾之引身而起,为植兰行一礼,道:“还请大嫂尽力保全。”
植兰冷眸望着倾之: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可能会给局面带来的变数,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同样的挣扎——打掉他(她),一了百了。
做掉一个两个月大的胎儿对植兰来说易如反掌,即使她不动手,只是见死不救,孩子也可能流产、夭折。然而倾之还是选择了请她尽力保全。虎毒不食子吗?还是有些事,他终究不会做。植兰未置可否,然医者之心,当以活人为念。
初夏,在多云雾的锦都是一年中多晴日的时候。“流产”一年后,初尘重新收拾了行头,召集队伍在花府后园玩起了击鞠。这游戏在渤瀛时见人玩过,但那时她不会骑马,只能在一旁观战助威。后来认识了倾之,学了骑马,可她却总在搬家,不甚安定。终于在锦官城安顿下来后,她便挑了府上几个擅骑术的护院训练了两只球队。那次为“迎接”薄清扬举行的比赛只是小露锋芒,演戏而已。
“嘭!”球被击出场外好远,落在花木丛后。初尘打马过去拾球,待她看到从花丛后走出的最不想遇到的人时已来不及拨马回身,否则,倒像是临阵退缩了。
其实她就这样不减速地冲过去把人撞倒也只是个“意外”吧……
“吁——”初尘喝住坐骑,在薄清扬和舜英、舜华身前停了下来。
“请把球还给我。”初尘道。
薄清扬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球,轻轻笑了:她用了“请”字,却不下马,那些大户人家长大的孩子,即使生气也保持着惯有的“彬彬有礼”的矜贵。
“我没想到,”笑了笑,“你还敢玩这样的游戏。”
初尘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流产”的事。“我家小姐爱玩什么不劳你操心!”小花儿看见这边初尘对上了薄清扬,害怕自己嫂子吃亏,忙扳鞍上马追了过来——自以为是一副气势汹汹的“豪奴”模样,看在薄清扬眼中却不过是装腔作势:她虽长了一张双十年华的精致面孔,而心和眼,却是四十岁的。
舜英、舜华不悦,薄清扬倒不以为意,续对初次道:“难得见面,不如谈谈。”
“小姐,别听她的。”小花儿低声提醒初尘,“公子都在她手上吃过亏呢。”
身下坐骑对几个人你来我往平淡无奇的对话毫无耐性,不安分起来,初尘收紧马缰将它勒住,“我们有什么好谈的吗?”
“不谈怎么知道没什么好谈的呢?譬如……”薄清扬转眸一笑,“公子发及地,女儿青丝长;公子裁云鬓,女儿争效仿。不妨就谈谈这位公子,如何?”
初尘心下一凛,小花儿却凑过来奇怪道:“小姐,她说什么呀?”
初尘想:这事得怨她。昔年她早听说渤瀛城中有人将她编进歌谣,但每次小花儿问她谣中的“公子”指的是谁,她总摇着扇子或是手里的其他什么什物煞有介事的混她说“是一种好美色的上古凶兽,能化成美丽女子的模样。它要是留着长发,就只掳头发短的女子,它要是留着短发,就只掳头发长的女子,它要是变幻成男子模样,女孩子们要都穿上男人的衣服才能避祸驱凶。”——她还记得小花儿听得那个紧张、兴奋又害怕,她在心里喜得打跌。而本爱漂亮不喜男装的小花儿被吓唬之后再没反感过扮成男孩出门也算是初尘的意外收获。
“小姐,她要跟你讨论渤瀛的神鬼传说吗?”小花儿续疑道。
初尘有点自作孽的感觉:小花儿那么相信她,她多么不该欺骗她啊!
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小花儿,初尘道:“我去去,让他们继续。”
“小姐……可……”可哥哥说过要离薄清扬等人越远越好的呀。
从薄清扬手中拿过球,精准地抛到小花儿怀里,初尘双脚和腿夹着球杖,拍拍手上浮尘,“你要不想看他们打就先回去。”转身对薄清扬道,“去湖边谈吧,就我们两个。”征询意见的话却毫无商量的余地。
初尘走在前面,薄清扬示意左右等在原地,而后跟上。小花儿不愿与舜英、舜华站在一起,下马牵了两匹坐骑往回走,心想:她应该去找哥哥。
湖边,初尘转身看着薄清扬,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薄清扬微笑,“渤瀛侯府的千金,小姐傲初尘。”
……
倾之原不在家,接到消息赶来花园时已是傍晚,只有初尘一人坐在泛着金红鱼鳞波光的湖边,手底下一块儿好好的草坪被拔得光溜溜的。
小花儿刚要开口,倾之却将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他扶了小花儿的肩膀低声道:“放心吧,没事,你先回去,我去问她。”
小花儿看看初尘的背影,又看看哥哥,点点头:她自然是信他的。
倾之目送小花儿走远,转身走到初尘身边坐下,若无其事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初尘转头看他一眼,“没什么。”反问道,“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倾之叹气,“你不用瞒我了,是小花儿找我回来的。薄清扬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初尘道。
倾之蹙眉:怎么可能没什么?他转身正对初尘,扶着她的腿,看着她的眼睛道:“如果她是来跟你炫耀她有了孩子,我保证,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
倾之目光深情,但初尘白他一眼:这事是你保证就能有的吗?
“谁像你满脑子就想着孩子,嫌我不能生啊!”初尘佯怒着推他一下,却想起这是湖边,忙又拉他回来。倾之顺势转身坐回初尘身边,一手将她圈进怀里。
“她跟你说了什么?”语气可不像他的动作那么温柔。
天光还亮,初尘忙推开倾之,正了正撞进他怀里时碰歪的帽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避重就轻道:“她说……说你跟那个的时候一直喊着我的名字。”
澄清他的忠诚吗?不需要!“还有呢?”倾之冷声问,他相信这绝非重点。
“她说她之所以答应季妩的安排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想要个孩子。”
蹙眉:她的目的他不关心,亦难分真假。“还有?”
“还有……”初尘望向湖的那一边,淡淡道,“她对我讲了她的身世,我很佩服。她的经历跟我太不相同,我十几岁时不知辛酸愁苦,被人宠于掌心,可她不到十岁就挑起家中重担,为救母亲,勇敢决断。我曾以为我弃名弃姓已算果敢,可跟她相比,我不及。我做出决定时至少是敁敠了得失,也知道以后会走什么样的路,而她却对前途一无所知,不知道那一脚踏下去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
眉心微动,侧头看着专注地仰望天边落霞的初尘,倾之道:“有时人是因为无知所以无畏,知道结果而仍义无反顾的人,才是有勇气,也更加有智慧。”
她是知道结果不错,她是义无反顾也不假,但那是因为她并不觉得这条路有多难走。虽然比起留在渤瀛由父母安排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来讲变数大些,但她不讨厌这种常新的生活,何况,初尘想:再也不会有像倾之这样让她喜欢的人了。
“你自然偏向我的。”轻笑,“但薄清扬确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
倾之将眉一蹙,不悦道:“怎么?你觉得她可怜,要把我施舍给她一半?”
“谁说了?”初尘立即反驳,“我是要提醒你她虽然看起来与我们年纪相仿,但毕竟你我加起来还没有她大。薄清扬此人阅历丰富,心思细腻,处事冷静,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见倾之仍眉头不展,初尘哄他道:“好啦,你放心,我是同情她、佩服她,但这也不是我把丈夫拱手相让的理由啊。我又不傻。”
倾之这才别别扭扭地牵起嘴角,将笑不笑的样子,起身道,“回吧,饿了。”
初尘暗觉好笑。坐了太久,起来时双腿吃不上力,幸好倾之在侧,一把将她扶住。可是……他竟顺势将她打横抱起。
“让人看见了。”落日映着她的脸庞,红彤彤的。
倾之垂下眼睑看她一眼,坏笑,猛地发力抱着初尘转个不停。
……
夕阳余晖下,金红的湖面波光鳞鳞,仿佛跃动着无数金鲤。
小青儿
【章二十七】噩梦
云台之上,薄清扬一袭素装,衣袖裙角披帛被烈风吹起,翻飞出冰蓝的颜色。
“知道花倾之立了那么多功,背后又有帝后照拂,为什么陛下还是执意把他留在锦都,不肯重用吗?那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是渤瀛侯的女儿……”
“命运总是公平的,她赐给你一些东西的同时必然要夺走另一些,如果你的前半生获得的恩赐太多,那么注定要以下半生的幸福偿还……”
“那些幸运的人开出生命最美丽的花是因为他们把根扎在不幸之人的血躯之上,你愿意把根扎在花倾之身上直至他枯槁而死吗?”长袖流光,云镜中出现倾之的影像。初尘见他玄衣大带,微笑着手拈红花,那花张开花苞,吐出金蕊,红艳得血□滴,而倾之却渐渐面容扭曲、身体变形,化成一具骸骨,散做齑粉。
她垂死地伏在冰冷尖锐的砾石上,头发被粘稠的血液胶结成缕。“不要——”挣扎着爬起,已与岩石凝固在一起的伤口撕开、崩裂……
噩梦惊醒。
那夜倾之不在身旁——他们做着机密的事,时常乘夜行动——初尘圈着被子坐起来倚着墙壁和床头的夹角,把自己包裹在狭小而安全的空间里。梦中的情景似曾相识,仿佛亲身经历过血肉撕裂的痛苦,但想想,又觉荒谬。
“恨吗?这世上比你悲惨的人太多太多,你没有资格去恨!”她绝望地大喊着“不要”的时候,苍穹发出的声音笼罩四野,冷漠到残酷,却又直戳心底。初尘知道那不是薄清扬的声音,而是自己的心魔——只有自己才能那么精准的找到心脏的位置,一刀插下去,不偏不倚:是她觉得上天对自己太过恩厚,担心这种眷顾会被收回;是她觉得自己阻碍了倾之的复仇之路,寝食难安却又无法放手;是她觉得比起薄清扬和许多人自己生而富贵、嫁而如意,幸运得怕是要遭天妒。
然而离开倾之吗?初尘狠狠地甩头:她不要!绝不!
接连几日,时常被同样的噩梦纠缠。醒来时如果倾之不在身边,她就坐起来抱着被子迷糊到天亮;如果倾之在身边,她一定要将他弄醒,只说自己睡不着,要他陪着聊天——她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让他摸摸自己的额头,这样会觉得安心。过了几日实在想不到该聊什么,初尘道:“倾之,我们去看月亮吧。”
窗外淅淅沥沥。倾之蹙了蹙好看的眉,说:“外面在下雨。”他故意不看她的窘相,但大约十分精彩。初尘不再说话,缩到倾之怀里,听雨声滴到天明。
许是因为心烦意乱,睡眠紊乱,她的月事又不正常了。
如此过了小半月,倾之忽然说要出门。初尘见天气不错,正抱了一些卷轴古书准备晾晒。倾之时常出门,她也并不十分在意,只随口问道:“去哪儿?多久?”
倾之从初尘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书卷,道:“东边,少则一月,多则两月。”
初尘寻思着倾之不明说必然有他的道理,也不细问。
又抽出几卷加在倾之手上,初尘顺着书架一边翻检,一边用拂尘掸拭。倾之双手交叉合抱,跟在初尘身侧。“大哥、二哥同你一起去吗?”初尘问。
“我们一起出发,他们负责帮我甩掉沿途跟踪的尾巴。”
初尘翻找书卷的手忽然停下,转身问他,“也就是说——你一个人去?”
“是。”倾之道,“人多了反而引人注意,多有不便。”
初尘拧眉揪着拂尘,嘟囔道:“什么事啊?一个人去多让人不放心……”她知道倾之艺高胆大,也知道倾之不爱惜自己的毛病,可就是没有办法阻止他一次次的冒险拼命。作为女人,也只剩下反反复复的唠叨和埋怨。
倾之笑了笑,打趣她说:“去给你寻个治不寐之症的秘方。”
初尘心想这是被她半夜搅扰得挨不住了,转着弯儿地抱怨她呢。瞪他一眼,转身搬了个矮墩踩上去,手叉腰,居高临下地斥他道:“胡说!”
倾之顿时一副知错模样,低下头去,嘴却笑得抿成了直线。
初尘踩在矮墩上整理高置的书卷,有些离手边较远,本该下来挪挪墩子,可她偷懒,偏要省那个力气,于是踮起脚尖,抻着身子去够。
“小心小心。”倾之两手占着没法扶她,只急得在一旁提醒。'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没事儿。”初尘浑不在意,将身体倾斜到最大的极限,手指勾到了系卷的丝带。正要得意,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的歪了下去,“啊——”失声尖叫。
就知道会这样——倾之有些认命,撒了怀里那些纸脆得好似蝉翼的古旧书卷,飞身去接初尘。手臂顺着她砸下来的力度向下一沉,再向上用力稳稳抱住。
倾之抱着初尘,书卷散落一地。
初尘睁开眼时不出意料的对上倾之那双责备的眸子。
“下次小心就是了。”初尘道。
倾之叹气:怀里那人可丝毫看不出悔过之意。
倾之将初尘放下来,后者忽觉小腹一阵绞痛,她有过一次经验,月事若是不规律,来的时候会又胀又痛地不舒服,难道是……不等倾之唠叨她几句,初尘就拎着裙子跑了。“干什么去?”倾之站在后面喊。
初尘头也不回道:“更衣。”如厕的意思。
倾之又是好笑又是摇头,目送初尘离开视线,转眼看看满地狼藉,蹲下来一一捡起,从新归类。初尘躲回房里查看,却并非月信,想着又要喝那苦兮兮的汤药,不由沮丧地跌坐床上。揉着因为闭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