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孤儿-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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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鹊推门而入时小花儿正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倒退着出门,颜鹊蹙眉,为了避免后者退到自己身上,沉声喊道:“小花儿。”
小花儿倏地竖起耳朵:这谁的声音?缓缓转过头,两只手还提在胸前,“赵……赵师父……”急忙转身站正,微低莲萼,手叠腰间,一副贞淑模样,“我……我来给你打扫房间的……”柔声细语,低眉顺目。
“啊……,多谢。”颜鹊颇不适应,微微倾下身子往上看:真是小花儿?
“没有别的事,我就……”抬头看一眼颜鹊,正碰上后者探寻的目光,脸羞得大红,几乎是竭尽了急促的气息迅速地说道:“我就走了。”撒腿就跑。
颜鹊看着小花儿跑走的方向,心觉好笑,兀自摇头。坐榻上放着一套崭新的冬衣,颜鹊翻开,看针线知道是出自小花儿之手——他家外甥女可没有这样的好手艺。颜鹊蹙眉:她是因为给他送东西所以羞赧成那个样子吗?
“舅舅。”初尘的声音。
傲参以为告知初尘身世的人必是颜鹊,初尘却清楚的知道黑衣者另有其人。但不管他是谁,她都谨守着他们之间的承诺——不让外人,尤其不让倾之知道她与颜鹊的关系,所以她只在无人时唤颜鹊舅舅。这一点,颜鹊是默许的,可见他虽不是黑衣人,却与黑衣人有着极大的默契和莫大的关系。初尘曾试图从颜鹊口中套出黑衣人的身份,然而无果,不过让她安心的是于复仇之事双方是友非敌。
偶尔念及自己的身世,初尘常觉得是老天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她做了十五年渤瀛侯府的小姐,十五年帝君商晟的顺民,忽然有人告诉她“你的姨母和母亲是凤都的王,你高贵的血统赋予你复仇和复国的责任”,她能怎么想?偷懒一点想:复仇这种事让倾之去做吧,她支持他便好,左右他们的仇人都是商晟。
颜鹊把衣服往旁边一推,扬起嘴角,伸手道:“过来。”
初尘欢喜地扑过去,抱住颜鹊的手臂,“舅舅何时回来的?”
“刚刚。”颜鹊笑着回答。
“这次就不走了吧?舅舅为什么总不跟我们住一起?”初尘埋怨。
“小住几日,”颜鹊掸掸衣服,“我可不想整日看去罹的冷脸。”只是借口。
初尘沉默片刻,娇声道,“你总不在,也不怕倾之欺负我。”
颜鹊哈哈大笑,拍着自己的外甥女道:“你不欺负他我就谢天谢地了。”
“哼,舅舅也偏心。”初尘偏过身去,不再理他。
颜鹊看着初尘的背影,披肩余发如锦似缎,轻轻抚上去,手就自然地滑了下来。微笑的眉眼上添了些许惆怅:他的两个姐姐都有这样好的头发。
“尘尘十六岁了。”颜鹊叹息。
初尘回身望着忽而深沉的颜鹊——她极少见他有这样的表情。初尘心中的颜鹊是个风流潇洒的人,亦是个从容自在的人,是那种不被凡俗所扰亦不被名利所惑的人,于他而言,有酒有剑足矣,这种人,无法想象他也会有烦恼。直到她知道了他是凤都的殿下,他有亡国的大恨,才渐渐懂他,可即便如此,他仍总是那么潇洒,那么惬意,那么无拘束,那么无所谓——她真的极少见他有这样的表情。
“是啊。怎么了,舅舅?”
颜鹊微笑:一样是十六岁,她不像他的大姐,十六岁的凤都世子颜白凤雍容高贵,不怒自威,俨然已有王者之气,她也不像他的二姐,十六岁的颜青羽辅佐新登王位的白凤,周旋于尔虞我诈之间,冷静睿智。没有机会让她施展才华以证明她是否同样也有着姨母杀伐决断的果敢和母亲明晰世事的警敏。十六岁,敖家有女初长成,十六岁,窈窕新妇夫君怜,这样很好,幸福就好。
“你长大了,舅舅老了。”颜鹊笑着,眼角笑纹愈深。
是谁说过,男人最迷人之处就是深浅适中、微微弯起的温柔的笑纹?好像是鱼菱吧,初尘记得,她说那远比深邃的眼眸、弯翘的唇角更能融化人心。她想:舅舅的眼睛笑起来确实格外好看,想是因为那几道凤尾似地笑纹。倾之就没有。
“是啊,”初尘装模作样道,“舅舅已经不年轻了,什么时候给我娶个舅母?”
“咳……”颜鹊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
不等颜鹊抽手打她,初尘已识趣的脚底抹油溜到门外随时准备扭身就跑,她把着门框问:“舅舅看见小花儿了吗?大嫂说她到这边来了。”
“刚走。”顺过气来的颜鹊没好气道。
“噢。”初尘蹙眉,“我去别处找她。”
初尘走后,颜鹊试穿了小花儿送来的衣服,已经很久没有穿到这样合身又合心的衣服了。从前还是凤都殿下的时候,做一件衣服得要五六个经验老到的裁缝、十几个技艺精湛的绣工,自然是用心求精、一丝不苟,后来即使有钱也再买不到那样的心意了,徒然浪费了上好的衣料和精细的针线,还不如老妪给老翁缝制的粗布棉袄——凤都殿下是那种挑剔得可以穿出裁缝绣女是否用心的人。
他刚才差点就想问初尘小花儿送衣服给他是什么意思,但转念,他作为长辈,受她件冬衣有什么不妥?他长她二十五岁,足够做她的父亲了。但那样羞涩的笑容又是为何?他从未碰触过男女之情,也不懂得小女孩儿的心思,但却见过一向大方,甚至“张牙舞爪”的初尘曾这样在倾之面前安静地脸红。
叹气,但愿他想多了。失笑,一定是他想多了。
他可是她的长辈。
初尘找到小花儿,把她领去绾芳苑,倾之将傲参的信拿给她看,紧张地等待她的反应。小花儿看完,见倾之和初尘满脸期待地望着她,她蹙了眉心,努努嘴唇歉意道:“什么锦官城,什么花窈莹,我都已经不记得了。”她是真的忘了,但却不能怪她,国破家亡时、离开哥哥时、远离故土时,她还太小。
倾之很是失望,初尘强做笑容劝慰道:“没关系。”而后听到了倾之哼起儿谣。小花儿渐渐睁大了眼,她问:“倾之哥哥怎么也会唱这首歌?”
倾之哥哥怎么也会唱这首歌?
“你听过这儿谣?”倾之带了鼻音。
“嗯,”小花儿点头,“小时候哥哥唱着哄我入睡的。”
倾之笑了,他捏捏小花儿的脸,对她说:“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也有个你这么大的妹妹,可惜多年前被我弄丢了。”
小花儿点头,倾之和行已从凤都归来,大家欢聚的那个晚上,他曾说过。
“以前,我常给妹妹唱这首歌。”倾之道。
小花儿仔细地想了想,前倾了身子认真地问:“这么说,这是锦都的儿谣,我哥哥,还有我也都是锦都人了?”
倾之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他应付过不少老奸巨猾的敌手,回答过很多暗藏玄机的问题,却没有哪次让他觉得无从开口。然而心底又不禁冒出喜悦:一定就是窈莹了,她从小就有让他无计可施的本事。这个妹妹仿佛生来就是跟他“作对”的——她就是能难住他。十五年前在同一间屋子里,父亲问他如何当个好哥哥,他说过,若是个妹妹,就允许她欺负自己。她真能欺负他啊,逼得他冒险到山下挨家挨户的问人家要奶,晚上累得恨不能躺倒睡死还得照应正在兴奋的她,最后这丫头干脆把自己弄丢了害他伤心自责了十几年。誓,果然不能轻易发。
倾之看着小花儿摇头苦笑。
初尘觉得自己酝酿了十分的感伤被小花儿冲淡了七分,哭笑不得,推着小花儿,把她按进倾之怀里,“傻瓜,你就是花窈莹,他是你哥哥,亲哥哥!”
“小姐,你说我是……”当事人犹云里雾里。
倾之伸手揽过小花儿,并拢的手指自然的挡住了后者向初尘求助的视线。
“你不想有个哥哥吗?”他问。
“想。”做梦都想。
“我就是你哥哥,亲哥哥。”
……
雪晴后的天气总是格外清新,就连天边赤红的落日都清晰得好似比往日迫近了几分。暮光融融,洒在屋檐上变成金色,洒在人脸上变成橘色。
行已张罗完招收杂役护院的事,把名册递给倾之道:“明日他们就能来了。不过以后说好,家里还是得有规矩,公子就是公子,不能再随随便便了。”
倾之蹙眉,掀眼道:“包括你们?”——你们也跟我分尊卑上下?
“美得你。”去罹丢个大白眼。
“哈哈。”倾之笑道,“那就好。”
三人正在说笑,忽听小花儿道:“这位大哥,我们已经招满人了。”倾之转过身,见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粗布短打,手捧木匣。心忽然紧张起来。
“我叫明子。”来人道。面无表情。“我的爷爷荀俭原本是锦都王宫的裁缝,他给公子的爷爷、公子的父亲做过朝服,也为公子和公子的大哥做过衣服。”
那个固执又可爱的老人家吗?那个可以把他的父亲“呼来喝去”的老人家吗?倾之道:“荀爷爷,我还有些印象,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吗?”
“他去世了。前年。”明子的话不见波澜。
“啊……”倾之低叹,“可惜我不能再见到他了。”眼睛垂下,盯住了木匣。
“王死后,常熙和商晟的人都忙着争抢城中要地,没人顾得上王宫,爷爷从后门溜进来,背走了王的尸体,将王的尸体火化。”明子缓了口气道,“爷爷一直相信公子还活着,一直等着公子回家,可惜他等不及,先走了。”
倾之想,他已经知道木匣中装的是什么了。
“王的骨灰,就在这盒里。”
起风了吗?残余的积雪被吹了起来,沙粒一样眯了眼。倾之抱着木匣,低头看着,眼泪“啪嗒啪嗒”打在上面。他吸了口气,抬起头对明子道:“留下吧。”
“不了。”他转身走了几步回头道,“公子要为王报仇,为锦都报仇!”
倾之郑重点头,明子露出欣慰的笑,转身离去。
“明子。”倾之叫道。明子转身,以目光询问。
倾之道:“不管我做什么事,请你相信我。”
明子淡淡一笑,“只要公子问心无愧,别人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我……明白了。”
三月,绾芳苑中一棵原本枯死的桃树竟然发了新芽,开了花,虽然只有疏疏的几枝。初尘站在树下,发了呆:一枝桃花已经这样美,一树呢?漫山呢?
“小姐。”小花儿唤她——她们仍在表面上保持着主仆的关系,甚至在家中添了许多新仆人后,她也随着他们称倾之公子。这样做颜鹊、行已、去罹和植兰都是赞成的,一方面将计就计麻痹商晟,另一方面,隐藏窈莹的身世本身就是对她的保护。小花儿自己觉得并无所谓,血缘不会因为称呼的疏远而疏远。
“公子去哪里了?”小花儿问。
初尘转身笑道:“还记得城西有片桃花林吗?倾之说等花开得像火一样的时候带我们一起去赏花。”她答非所问,并且话里明显有问题——倾之怎么可能在大哥葬身的桃林与众人赏花?小花儿低了头,觉得初尘有事故意瞒了她。她也不总是糊里糊涂,不过一时开窍,一时犯傻罢了。
子归山上没有一条正儿八经的上山的路,崎岖不平的山径与其说是人辟出来的,倒不如说是山羊野鹿踩出来的。沿着这样的路,半日只行到山腰。
倾之佯装抬头喘息,目光却瞄准前方树上,那里藏了人,该是子归山护山的前哨。他擦擦汗,若无其事的向前走,越过了藏人的树。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杜鹃的啼鸣声——那是暗号,提醒同伴有不明身份者闯出了他们的领地,让大家做好合围和攻击